冬天將至，夜晚十二點的都市，只有昏黃的路燈和蕭瑟的枯樹在風(fēng)中搖曳。

偶爾經(jīng)過的汽車掀起路邊的樹葉，車遠(yuǎn)了，樹葉在空中打了幾個轉(zhuǎn)，慢悠悠的飄回馬路邊。

在街的盡頭，只有一家便利店還在營業(yè)，店內(nèi)的營業(yè)員手握著一個灰粉色的暖水袋，站在收銀臺前，望著門外的自動販賣機(jī)，一動不動......

叮！

“你好，歡迎光臨，請問需要什么？”女生回神，下意識中話語已經(jīng)從嘴巴里順出。

“番茄汁有嗎？”

清冷的聲音在店里回蕩，女孩微微抬頭，望了一眼男人。

“有的。”

客人走了，兩分鐘的時間，女孩只看見了一雙狹長的眼睛，和純黑色的短發(fā)。這個男人給她唯一的印象，便是冰冷，眼神冰冷，遞錢時微微觸碰到的指尖冰冷，周身的空氣冰冷。

時針靜默的轉(zhuǎn)動著，天空出現(xiàn)了一絲光亮，許久，第一抹陽光才從厚厚的云層中探了出來，女孩趴在收銀臺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雙手撐著收銀臺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她把懷中早已冷透了的暖水袋打開，走到店門左邊，清冽的水流向旁邊一株發(fā)財樹盆栽內(nèi)流去。

街上的人慢慢多了，便利店內(nèi)也忙了起來。

“楚瀟，早上好，你趕快收拾一下，馬上上課了！”一個綁著馬尾的女生急沖沖的跑進(jìn)收銀臺，一邊把包包往下面的柜子里塞，一邊滿懷歉意的說著：“抱歉抱歉今天起晚了，要不然你騎著我電車去上學(xué)吧！”

“沒事，還有十二分鐘呢。”女孩退了一步，把收銀臺讓給了剛來接班的同事，纖細(xì)的手指在后背摸索著，隨便拉了一下，圍裙松散開來。

把圍裙放到下面柜子里后，順手揪出了里面一個灰色的書包，松松垮垮的斜搭在左側(cè)肩膀上。

出了便利店，她開始一路向西狂奔，鞋帶在女孩奔跑中慢慢松散開來。

她低頭望了一眼，不予理會。

“同學(xué)們，上課時間到了......”

鈴聲響完，女孩已經(jīng)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一臉平靜，只有額頭上細(xì)碎的發(fā)間夾雜著水霧。

講臺上站著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眼神一如既往的嚴(yán)肅：“同學(xué)們！還有幾個月要高考了！你們想想自己的未來，加把勁啊！”

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在教室里回蕩著，楚瀟沒太聽，反正翻來覆去都是那一套，她早都聽膩了。

“誒，你這次考了多少？”旁邊傳來小小的女聲，語氣中夾雜著一絲嫉妒。

“不知道。”楚瀟耳聽不問，手中的筆沒有停留。

“你都年級第一了，還刷卷子呢！”

“王然你安靜點，班主任在講話。”楚瀟淡淡的說著。

“切～”王然撇撇嘴，學(xué)著楚瀟的語氣：“人家年級第一呢，誰跟你一樣，略略略！”

楚瀟輕輕的吐了一口濁氣，對于同桌的嘲笑，她耳聽不問。

下午六點，放學(xué)的鈴聲準(zhǔn)時響起，一天的校園生活在熙熙攘攘中結(jié)束。楚瀟往書包中塞了幾張卷子和兩本課本，拉上拉鏈準(zhǔn)備回家。

“楚瀟，聽說你又被打了！”教室門口傳來玩笑似的聲音，以及周圍人的哈哈大笑。

楚瀟耳聽不聞，背著書包擠開人群，往校門口走去。

“你看她，誒喲喂，天天跟一個后媽打過來打過去，雞飛狗跳吧哈哈哈哈～”

身后的那些聲音逐漸遠(yuǎn)去，楚瀟攬了一把自己的胳膊，喃喃自語道：“冬天來了。”

L市的市中心，有一片別墅區(qū)，里面植被茂盛，盡管是深秋，依然是繁花錦簇，像是藏在繁華都市里的5A級景區(qū)。

楚瀟走到一棟別墅門前，身體依靠在門邊，一條腿微屈踩在墻上，書包被隨意的放置在腳邊。

“小姐？怎么還不進(jìn)去呢？”

門被打開，里面站著一個發(fā)型梳的一絲不茍的中年婦女，一臉嚴(yán)肅的樣子：“你昨晚又出去兼職了？要我說服個軟算了，再怎么說也是父母，有什么深仇大恨過不去呢！”

楚瀟站直了身體，彎腰拾起書包，也不看婦女一眼，往里面走去。

走進(jìn)別墅，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架大鋼琴，往左邊走，擺著幾張真皮大沙發(fā)，上面擺放著一些毛茸茸的抱枕，看起來柔軟又舒適。

右邊便是臺階，通往第二層。

楚瀟拾腳往二樓走去，剛走到樓梯拐角處，便看見在二樓的臺階處站著一位身穿真絲睡裙的富太太。

“喲，舍得回來了？”女人手里夾著一根香煙，輕蔑的說道：“我以為你多有骨氣，死外面也不回來了呢！”

“我希望你臭嘴閉起來，我不怕死，不知道你呢？”楚瀟站在下方，身體筆直，眼神凌厲的望著上面的女人。

“呵，我是你媽，你要怎么滴我？”女人雖然嘴上說著狠話，但是穿著拖鞋的腳往后撤了半步。

楚瀟慢慢走了上去，和女人站在一處，平視著她：“你還想當(dāng)我媽？你看你配嗎？你怎么到我家的用我給你找個大喇叭宣傳一下？”

“你……”女人精致的妝容好似慢慢出現(xiàn)了裂痕，瞪大眼睛望著楚瀟：“你敢宣傳？到時候你爸再拿鞭子抽你別怪我不給你說情！”

“我怕？”

楚瀟不再多說，抬腳往左邊的房間走去。

把書包扔到地上，楚瀟打開柜子拿出睡衣往衛(wèi)生間走去。

良久，衛(wèi)生間的磨砂玻璃門慢慢被水霧遮擋，里面的身影看的有些不真實。隨著水流的聲音，慢慢沁出幾聲嗚咽。

水聲停了，衛(wèi)生間內(nèi)傳來吹風(fēng)機(jī)的聲音。

不久，門打開了，一個身影隨著熱氣走了出來。

楚瀟走到床邊，把手里的浴巾隨意扔在床邊的沙發(fā)上，踢掉拖鞋往被窩里鉆。

窗外的月光被烏云籠罩，隨即便是狂風(fēng)暴雨襲來。

床上的身影微微蠕動了一下，蒼白的臉上全是汗珠。

她做噩夢了。

“媽，媽你怎么啦！”女孩跪在地上，手上全是鮮血，旁邊便是一個婦女的身體躺在臺階下。

女人半閉著眼眸，蒼白著臉，手輕輕的抬起，撫摸著女孩的臉，溫柔的哄著女孩：“瀟瀟，別怕，媽媽只是有點累了……”

臺階上，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冷漠的望著下面，而他的懷里，是一個穿著真絲睡裙的女人。

……

楚瀟的爸爸，在楚爺爺?shù)耐评T下，娶了一個他討厭至極的女人，還生下了一個女兒。

日子平靜的過著，楚媽媽不管楚爸爸在外面如何花天酒地，她只一心照顧著自己的女兒。

聯(lián)姻，談何愛情。

在楚媽媽懷第二胎的時候，噩耗傳來，楚爺爺死了。之后的生活里，在楚瀟的印象中楚爸爸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有天楚瀟放學(xué)回家，看見楚爸爸坐在沙發(fā)上，楚媽媽捧著肚子站在鋼琴旁，臉色十分難看。

發(fā)現(xiàn)楚瀟的身影，她擠出一抹微笑，溫柔的把楚瀟哄騙進(jìn)了房間，之后便是無休止的爭吵和東西被摔碎的聲音。

后來，楚爸爸每天都回家，楚媽媽臉上卻沒了笑容。

半個月后，楚媽媽便死在了臺階處，身下大片的鮮血染紅了楚瀟的眼睛。

死的還有她的童年……

她清楚記得親生父親眼中的冷漠，陌生女人臉上那刺眼的微笑。

是的，他們勝利了。

他們站在高處，收獲著勝利的果實，享受著勝利所帶來的美好。

而楚瀟，卻永遠(yuǎn)退進(jìn)了黑暗中。

由于公司還需要維持，楚爸爸對外界只是說楚媽媽在臺階上不小心摔了下去，他聽到聲音趕下去便已經(jīng)為時已晚了。

沒人信，但不信也得信。

而那個女人，在第二年秋天，便被明媒正娶到了她曾經(jīng)的家。

楚瀟反抗過，得到的卻是楚父的鞭打和辱罵。以及女人刺眼的微笑。

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一個禽獸能有什么情。

果然，她們的幸福婚姻也僅維持了一個冬季。

在二婚后的第二年春天，楚爸爸便開始帶著不同的女人回家，流連于燈紅酒綠間，早已忘卻了家的存在。

楚瀟冷眼觀望著那個女人幸福、開心、爭吵、猜疑、嫉妒、狂躁……

她的幸福生活真短暫啊，只有幾個月。

但她比楚瀟幸福，最起碼楚父在兩人的矛盾中，總是先舉著鞭子向楚瀟走去。

他不配做一個丈夫，也不配做一個父親。

他留給楚瀟的，沒有溫暖，全是冷漠。

哦，他還可憐。

楚瀟清楚的記得，有次楚爸爸喝的酩酊大醉被抬回來，趴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胡言亂語。

楚瀟就站在臺階處，冷眼的望著。

他歪歪扭扭的坐起來，看到是楚瀟，摸了摸腦袋，一臉無措。

許久，他說道：“人的一生是為自己活得，而我早就被你爺爺逼上了一條我并不喜歡的道路，我反抗，哭喊都沒用，我很絕望。”

“最后他走了，可是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我希望你能做你想做的，不要被別人逼迫，不要為生活低頭。”楚爸爸說完，從茶幾的茶壺里倒了杯茶出來，端著茶杯往臺階處走去。

讓他走到楚瀟身邊的時候，聽到一句話：做我想做的？我能殺了你嗎？

楚父說了很多，但是楚瀟現(xiàn)在只記得他哈哈大笑的聲音以及渴望死亡的神情，還有一句：“我不希望是你，因為我不想你因為一個人渣葬送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