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來了？”

我愣在原地，只能笑笑。

轉(zhuǎn)眼就高二了，除了經(jīng)常在數(shù)學(xué)課上跟瞌睡斗爭之外，我在文科班的日子過的可以說是有滋有味兒了。之后的月考，我都沒有再考過第九名的好成績。

總的來說，排名卻是從70左右進步到了四十左右，

當(dāng)別人來問，“你怎么學(xué)習(xí)進步那么大?。俊?

我只是笑，把眼睛里那些因為被人關(guān)注和贊美的開心小心地藏好，然后很無辜搖搖頭，甚至都不說“我也不知道?！闭f了也沒有用，那些來請教的同學(xué)一如當(dāng)初想要請教大佬數(shù)學(xué)學(xué)習(xí)方法的我，我說不明白，他們也心里清楚，

從我這兒問不到他們想要的。

可還是忍不住想問，也就是了。有的人能想通，有的人不能想通，也就是了。

我學(xué)習(xí)的狀態(tài)時緊時松，唯一堅持下來的學(xué)習(xí)方法也就只有那一本錯題集。

周末，我還是經(jīng)?；厝グ税?，頻次從每周變到經(jīng)常，有時候作業(yè)多起來，的確也是沒有空。

再加上現(xiàn)在，眼前這個同學(xué)用這樣一副打量的眼神，說著那句話，我甚至不敢想象那眼神中的打量到底還有沒有嫌棄，我只能笑著，迫不及待地想找到張杏伊和路聞淮。

張杏伊有時候也忙著寫作業(yè)，很有眼力見的我笑著沒有多說什么，大概幾句話之后，我就笑著說先走了，下次再回來看你。沒有挽留，也沒有多余的話語，她也是一個溫柔的微笑，甚至就那樣轉(zhuǎn)過身去了。

我知道她沒有其他意思，我只是覺得一個人呆在這個曾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回來的地方，突然覺得有點孤單。

站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感覺很明顯—-很突兀，就像大家都沖向食堂，你卻偏偏要走回教室。

不巧的是，我其實常常干這種事兒，因為大家都去食堂的時候，你也去食堂吃飯其實效率是很低的。

八班的同學(xué)對我來說好像漸漸陌生了，我看見新轉(zhuǎn)來的同學(xué)已經(jīng)和原本八班的同學(xué)打成一片，——我在心里告訴自己本來就不應(yīng)該區(qū)分得那么直接又明顯，都是一個班上的…只是我不再是這個班上的了而已。

八班的音樂委員看見我出現(xiàn)在在教室的后門，我還沒有來得及露出一個“哦，是你啊，我又回來了哦”的笑容，就聽見他說，“你怎么又來了？”

不是你怎么回來了，也不是你回來了。字里行間，我愣在原地，原本熟捻的笑容直接胎死，我的血液有一瞬間凝滯，然后是加速一般的流動，帶動著我臉上的肌肉擺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尷尬而不失禮貌。

我沒有說話，好像剛才那一瞬間的凝滯不曾出現(xiàn)一樣，我說：“我只是路過，”

他的不歡迎表現(xiàn)得明目張膽，我既是沒有了踏進教室的勇氣，也是不至于在這個時候熱臉去貼冷屁股。

說完話，我徑直就走到了走廊的盡頭，直接上樓。大步走著，沒有一絲的慌亂，就像我剛來時的走路姿勢，短腿也能帶起一陣風(fēng)，那時候，我不覺得這是我的班級，

現(xiàn)在這兒依舊不是了。

這是第一次在周末我沒有“回娘家”，

正如很多事情只有零次和無數(shù)次，我跟張杏伊說了一聲，“以后可能都沒有時間回來了?！蔽夷樕系募∪怆S著我說的話適時地表現(xiàn)出一點遺憾神情，張杏伊也是，不過終究是沒有多說什么。

以前以為緣分是被迫斬斷的，現(xiàn)在想來是走到這一步，不過是我眼看著自己揮下了刀。

雖然除了高一有幾次心血來潮之外，我?guī)缀蹙蜎]有從圖書館借過書，我的圖書借閱卡還是榮幸的丟了。很難得遇見我會丟東西，這種體驗偶爾來一次就很新奇。所以我很興奮——雖然丟了東西還興奮有點奇怪，但是我覺得我多年被教導(dǎo)的丟東西之后應(yīng)該做的幾件事終于派上了用場。

嘴角帶著笑，踏著可以說是歡快的步子，我走到借閱處——一個小小的圖書館的底樓，雜物室的旁邊。

“您好，我的借閱卡丟了，我來掛失一下，”一個禮貌得燦爛的笑容。

圖書館阿姨平淡的在電腦上面操作著，“是這個嗎？”

嗯？電腦背對著我。于是，本人——一個在同學(xué)面前幾乎不主動說話的人，絲毫不見外的一陣風(fēng)似的跑到了借閱臺里面，站在阿姨的旁邊，笑得十分的晚輩。

阿姨瞥了我一眼，沒有說什么，指著電腦上的名字，說：“只能注銷原來的卡咯，”

我笑著點點頭，然后才看向電腦，一看就愣住了。

那是兩個挨在一起的名字，整齊的排摞在一起。

我的名字下那個小小的表格里，裝著三個字——路聞淮，

我的班級還寫著八班，

八班的路聞淮和八班的我，

一時間的感慨萬千。那時候班長統(tǒng)計要辦卡的人，班上一共也就十幾個人辦了這個卡，在今天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路聞淮也辦了。

那我還要注銷嗎？我問自己。真誠的發(fā)問，真實的一瞬間的猶豫。

這些聯(lián)系，刪一次就少一次了啊。我的007已經(jīng)沒了，考場座位號更是不可能了，甚至我們倆的考場有時候都隔著一棟樓。有時候食堂能遇見，更多時候是不能。

但是，萬一別人撿到我的卡然后亂用，豈不是害了我，一想到這兒，皺著眉，我的手不自覺的想要去碰那兩個名字，還挨在一起的。

阿姨像是走流程一樣，最后問了我一遍，“要注銷嗎？”

我從進門起就看著阿姨的禮貌目光，終于是轉(zhuǎn)移了視線，盯著電腦，我頭也不回的點了點頭，一個小聲的“嗯，”從我的唇縫中飄出來，顯得有氣無力。

走出借閱處，校園道路兩旁的紅梅看起來比一般的樹還要丑上一些，彎曲的不成樣子的樹枝和長了很多青苔的樹干，不開花的樣子，沒有人會把它跟“只有香如故”和“它在叢中笑”的梅花聯(lián)系起來。

我原來都不知道，想到這兒，心里嘆著一口氣。面上卻是不顯，只是抬起眉睜大眼睛，失神的看向遠方，目光落在二樓——八班教室的位置?；剡^神來，皺著眉，我想就算現(xiàn)在知道了，也沒有用了。

那就，不想了吧。

挨在一起也沒有什么用，已經(jīng)沒有起哄的人了。就像是導(dǎo)火線準(zhǔn)備就緒，卻少了點火的人，我又何必留著那根線呢？

哪怕現(xiàn)在留著，以后收拾東西的時候也會被我扔掉的。就像小時候看什么都新奇，路邊撿到一個好看的盒子，今天抽獎抽到的一個塑料手鏈，統(tǒng)統(tǒng)都裝進自己的“百寶箱”里。

長大之后，東西呢？百寶箱都已經(jīng)不見了。

不想了，去自習(xí)，今天還有數(shù)學(xué)卷子和錯題集沒有寫呢，任務(wù)繁重。

再次睜大眼睛，我對自己笑了笑，上了樓。

周末的時候，跟往常一樣收拾書包，我的心里興奮中雜著一些不知味兒。隱隱約約的，我也沒有在意。

跑下樓，走到八班后門卻是停住了腳步，猶豫之時，腳步卻是沒有停，反倒走向了前門。

畢竟站在門口干等著猶豫是一件尤其尷尬的事情。

抬頭，就看見音樂委員和路聞淮一起走了出來。我忘了，在心里拍拍自己的腦門，他們倆關(guān)系不錯來著。

妹的，心里暗罵一聲，路聞淮看見我，只是笑，卻沒有向我走來的意思。

我只好走上前，笑著打招呼，這倒是第一次我在路聞淮面前也會感覺尷尬。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音樂委員的身后還有一個人——我曾經(jīng)的同學(xué)，李嫣然。

巧了，路聞淮像東道主一樣，跟我說：“今天劉博想要跟我一起走，還有李嫣然，我們坐1路車，”

看了我一眼，路聞淮再補上一句，“你來嗎？”

又是一愣，心里有點不詳?shù)念A(yù)感，我開口問：“王曉曉呢？”

路聞淮上下嘴唇一張一閉，“王曉曉說以后不跟我們一起走了，她自己打車回去。”

頓了一下，路聞淮接著說：“我以后就騎自行車回去了，”

這家伙，今天說話怎么老是一頓一頓的，網(wǎng)速卡了？心里的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這種玩笑。

我都快把自己給整笑了。

我好像聽見了，也好像做出了回應(yīng)，之后便跟著一行人走向校門。

我的心里卻在一步一步之中漸漸反應(yīng)過了，泛起了一點點漣漪，然后一圈一圈的擴散。

都不跟我說一聲就……王曉曉的行為在我看來其實更像是不辭而別。也只是在我心里而已，我甚至沒有生出一點責(zé)怪的想法，不過是一直以來的擔(dān)心成了真。

三個人一起行動總是會有各種不方便的，等等這個，又或者必須要加快速度追趕上大部隊。

更何況，我們是高一結(jié)識的朋友，是高一結(jié)識以后分散在不同班級的朋友，是一周才見一次面的人。

那，這次就是最后一次嗎？

……

有路聞淮在，一路上的有說有笑就有了保證，四個人倒是不用站成一排，劉博和李嫣然在前面走著，我和路聞淮自然就跟在他們身后了。

心里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擴大，也一圈一圈的散去，

看著這陣仗，我倒是格外敏銳的想到了，前面這兩人怎么看怎么像在談戀愛??？

搖了搖頭，不對不對，不能亂想，你不能看到兩個異性走在一起就覺得別人是男女朋友關(guān)系。

旁邊的路聞淮這時候湊過來，我趕緊抬頭看過去，眼神里帶著詢問。路聞淮笑著的眼睛上下一動，做了一個像是打量的動作之后，一開口就讓我想打他。

“你，怎么還沒有長高??？”

你妹，我抿著嘴，似笑非笑，兩邊的蘋果肌被這個表情弄的很是明顯，所有的表情最后還是落到了一個無奈的笑上，我像是幫路聞淮補習(xí)生物一樣，“女生在高中基本上就不長了。”

一副無奈的看著傻兒子的表情。

“其實應(yīng)該是初中就不怎么長了”路聞淮突然有一臉正經(jīng)的說。

你妹，

“我當(dāng)你初中生物沒學(xué)好呢？”我沒好氣的說，就差一個白眼了，可惜不會翻。

路聞淮一副更加可惜的表情看著我，“那你以后怎么辦哦？”

以后，以后，以后涼拌。在這樣歡快的氛圍里，我想著。

其實，以后是一個很美好的詞語，大多數(shù)人想到這個詞，可能都覺得那是一個無比燦爛美好的以后，所有當(dāng)下沒有實現(xiàn)的東西在那個以后都會有。比如我們覺得自己可以在以后考上一個理想的大學(xué)，比如我們覺得自己在以后可以和自己心悅的人在一起。

我想到的以后，是一個離開了這里的以后，離開了熟悉的學(xué)校，離開了嬉笑打鬧的大家，我的心里懷著對未來自然的下意識的憧憬，可一聯(lián)想這些，我的心里有點不是滋味。

正想著，前面兩人轉(zhuǎn)過頭來，李嫣然問：“說啥呢？誰生物不好啊。”

路聞淮說：“那當(dāng)然是我了，是吧？”說到最后一句話，路聞淮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我眨眨眼。

笑了，大家都笑了，音樂委員眼神里的笑意還夾雜著一些調(diào)侃的感覺，好像在說，果然了。

劉博眼中的意味暗藏著，三個人中我卻是明顯地感覺，下意識的避開了那目光。我們走到了站牌。

上了車，我笑著看向他們，心里很文藝的想，這就是我的高中，這就是我的青春。

我曾聽過董卿的一段朗誦，

人生有一首詩，當(dāng)我們擁有它的時候，往往并沒有讀懂它，當(dāng)我們能夠讀懂它的時候，它卻早已遠去。

這首詩的名字叫做，青春。

當(dāng)時的我，自以為讀懂了它，心中的光，迷茫和悵然并存。

結(jié)果也不過是畏手畏腳，裹足不前，多少像我一樣的人，在害怕中失去。

我們是那么害怕這段美好的日子流逝得太快，以至于失去了享受，也失去了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