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接下來的一周里都沒有要降溫的想法，它總是高懸于天上，將令人疲乏的高溫無差別地灑向人間。

“一二一，一二一，”教官嘴里大聲地吼著，

第一次休息，‘也不見教官嗓子疼’許舟一邊喝水一邊想著。

“集合，”

‘啊，教官真是對我們越來越嚴了’許舟趕緊放下手里的水杯，周圍的同學小聲地嚎著。

“現在我們需要一名女同學來在前面走正步，”教官圍著方陣走了一圈，

“你，還有你，”教官讓許舟還有另一個女同學出列，

被點到名的林晚禾紅著臉慢慢地挪出方陣，她不時地回頭看向許舟，

許舟好像讀懂了她的心聲一般，大步地走向林晚禾，“你也出列了？”

“嗯，”林晚禾感激地一笑之后，又開始手心出汗，腳步虛浮。

她總感覺身后的同學都在看著她，她的衣服整理好了嗎？走路的姿勢會不會很奇怪？發型呢？

“沒事兒，就是會有點尷尬，”許舟笑著安慰林晚禾，身后的同學的確都在看著她們。

“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啊？”教官彎著腰問林晚禾。

“林，林晚禾，”小聲地回答，伴隨著悄無聲息的后撤一小步。

“大家啊，這位林晚禾同學，每一次訓練都很認真，動作也很標準。”教官率先鼓掌，

林晚禾紅著臉又燙了幾分，“真厲害，”許舟小聲地在林晚禾的耳邊說著，

還豎起了一個大拇指，林晚禾這才抬頭沖許舟笑了笑。

“還需要一位男生啊……”教官看了看，“你？”

李瑞指了指自己，“我？”

“對對，就是你，那個穿黃色衣服男生，旁邊那個，”李瑞癟著嘴，放下了手。

一個膚色黝黑身形高大健壯的男生走了出來，‘好像是體育生吧？’許舟讓林晚禾朝右邊走點，自己站在了林晚禾跟那個男生中間。

這樣的陣型讓許舟也皺了皺眉，一次彩排之后，教官又讓林晚禾下去了。

林晚禾抿著嘴，她知道自己的個子不高，這樣身高差的陣容也很奇怪，許舟走得也很好……

許舟看了看挺直了腰桿看著教官說話的林晚禾，“你很棒了，”

林晚禾轉身，看了看許舟，難得地沒有低著頭，而是大方地沖許舟笑了笑。

隨后挺直了腰，揚起了頭走回了方陣。

一步兩步，林晚禾鬢角的汗甚至直接滴落到了地上，臉上的汗好像是流淚一般，順著下頜線滴落。

是可以想象到的目光，她們一定都在笑我蠢，或者傻，或者矮，或者不自量力，或者用高高在上的視線看著我，

可是長這么高，是我的錯嗎，林晚禾幾乎要呼吸不暢了。

沒事兒的，沒事兒，至少我認真完成了訓練。

林晚禾的視線好像被汗水打濕了一般，也開始模糊起來。她的腦海里突然想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你的名字很好聽，”

有些人在難受的時候會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有些人則會回想起一些美好的事。

‘那天那個說林晚禾這個名字好聽的女孩，她的名字，我記得她的名字……

是……秦越洋。

秦越洋，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那個女孩子也很好看。’

是大方的問候，是燦爛的笑容……

林晚禾緊閉雙眼后又猛地睜開，即使沒有直視陽光，林晚禾也覺得眼睛生疼，疼得發酸。

她咽了咽口水，又閉上了眼睛。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等到匯演結束，主任在講臺上宣布成績，教官們就像剛來時那樣——在大家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離開了。

“同學們，雖然軍訓結束了，但是，你們的高中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希望你們在未來的三年里不負青春韶華，在三年后交給自己一份滿意的答卷。”

‘記憶里我們教官剛來的時候好像也說過相似的話，’許舟的腦海里響起教官的聲音，在此刻卻顯得有些遼遠。

大家紛紛轉身看向在操場入口處的教官們，他們跟同學們隔了大半個操場的距離。陽光還是那樣熱烈，讓大家都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能看見一個敬禮，然后就是轉身。

‘就這樣結束了？’這種疑惑夾雜著一些悵然的心情應該是當時大部分人的情緒。

而當高泓宇都長呼出一口氣，再轉頭笑著看向江綺時，卻看見他的臉上淡然如常。

高泓宇的眼睛不自然地眨快了幾下，眼神有一瞬間的飄忽，轉眼又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一樣。“江綺，晚飯你吃啥啊？”

“看你吧”江綺也收回眺望的目光，

“那我們去吃那家缽缽**，”高泓宇笑著說，

“我們學校附近的缽缽雞在公交車站的下面，你說的那家，應該是黃燜**，”江綺帶著些許笑意地看向高泓宇，

“是嗎？”高泓宇笑著看向江綺，

“就是我們經常去吃的那家嘛，這你都能忘？”江綺的笑意明顯是在說‘你這個傻der’

“哦，對啊，就是那家！”高泓宇反而有點高興地回應道。

“誒，走這邊，”高泓宇領著江綺在散會后的人群里穿行，直到走到了人群的外圍，才撒開了江綺的手。

“誒，許舟？”許舟走在人群里，微皺著眉頭，‘這夏天的味道，有點熏人啊。’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回頭，“李亦豪？”許舟看著眼前這個一周不見的人，又扭頭回去。

李亦豪上前一步，跟許舟站在同一個臺階上，“嗯，你晚飯準備吃什么？”

’一個很大的問題啊‘許舟正想著，下一秒，李亦豪又說了：“一起唄？”

許舟愣了一秒，“行吧，勉為其難，”

“真是難為您了，”李亦豪笑著接話。

“那可不，”許舟笑著微微偏頭，

“那，我請？”李亦豪接著順勢說道。

“那，也是不必”許舟右手輕扶一下眼鏡。李亦豪將她的舉動看在眼里，“你們班多少名？”

許舟笑著說：“擱這兒跟我比起來了？”

李亦豪微笑不語，許舟轉頭看向他，“啊？”臉上的神色矜傲。

“說嘛，說嘛”李亦豪笑著說：“不嫌棄你，”

“還嫌棄？”許舟先是不屑，而后反應過來“你知道我們班的成績？”

李亦豪笑著搖搖頭，許舟擺擺手，“算了，我是八班的嘛，所以我們班是二等獎，”

末了，又補充道：“我覺得還是不錯了。”說完，看向李亦豪。

“你呢？你是哪個班的？報上名號。”許舟學著山大王的口氣說著。

李亦豪笑意更濃，“六班，我們就可惜了，”李亦豪故意放慢語調，

“誒誒，快說啊，快點！”許舟果然如他預想的一般，會因為著急想要知道答案而靠近一點。

一點點……李亦豪迎上許舟的目光，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鏡，笑著說：“三等獎，”語氣中帶著點惋惜。

“嘿，我們班比你們班強啊！”許舟沖李亦豪揮了揮拳頭，得意的樣子落在李亦豪眼里。

‘明明是早就猜到了的一切，為什么當你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會深深地眷戀著呢？’李亦豪一邊看著許舟的笑，一邊注意著她的腳下。

‘我早就知道你是八班的了，小呆瓜。’

“吃什么？”在許舟的笑容慢慢淡下去的時候，李亦豪開口問道。

“我覺得，”許舟是一個輕微的選擇糾結癥患者，尤其是在吃什么這種小事兒上，

“黃燜雞怎么樣？那家餛燉也不錯？”李亦豪就像之前的惡很多次那樣，先是適時地說出幾個她心儀的選項。

“你呢？想吃點什么？”然后許舟就會來問自己。

李亦豪笑了笑，“黃燜**，怎么樣？”我記得你很喜歡那種口味。

“可以啊，”許舟和李亦豪聊著聊著就到了校門口，送飯的家長，校門口的光榮榜，還有一堆的路邊攤。

李亦豪悄悄地站在許舟的外側，迎合著許舟話題的同時努力地想著下一個能聊的話題，嘴角的上揚弧度就沒有下來過。

“你坐著，我去盛飯，”李亦豪小心翼翼地覺得自己的心思并不會被發現，他之前看到有一對情侶就是這樣干的。

許舟擺擺手，“不用，我自己來。”

奈何許舟這家伙已經跟李亦豪做了九年的同班同學，現在也絲毫沒有要客氣一下的意思。

剛坐下，許舟就從包里拿出八塊錢，“喏，”

李亦豪眨了眨眼，伸手接下了。

視線落在許舟身旁的那個位置，李亦豪是看了又看，看了好幾眼，才移開了目光，坐到了許舟的對面去。

餐館里滿是吃飯的學生，不僅是店里，外面還擺了兩桌。“這家店的生意是真的好，”看著專心吃飯的許舟，李亦豪開口道。

許舟將視線從自己的菜上面挪開半分，抬眸看了看四周，“是啊，”手里的飯碗還是沒有放下。

一時間，飯桌上的氣氛變得有點……難以言喻。

沒有人說話。許舟在專心地吃飯，而李亦豪，就算他是想要說話，一時間也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

畢竟他之前想的話題都已經用光了。

江綺和高泓宇就坐在許舟他們旁邊，去外面上完菜回來的老板娘視線在這兩桌轉了轉。

‘剛才就看見這兩桌的客人在這兒特別安靜，這是飯菜不是好吃啊，還是太好吃，以至于都沒有什么吃飯的時間？’

老板娘經過的時候，笑瞇瞇地說了一聲，“飯不夠還有，自己添啊！”

許舟和江綺他們同時抬頭應了一聲，“好勒”

“好的”江綺看了老板娘一眼，又看了看許舟，以為自己回答錯了，搶了別人的話。

誰想到，許舟也是這么覺得的，結果兩人又都埋下頭靜靜刨飯。

江綺在吃飯的時候是沒有什么說話欲望的，而高泓宇則是專心吃飯的同時，視線不時地瞄向江綺。

‘他是不是吃得有點少啊？是菜太辣了嗎？感覺還好呢’高泓宇又夾了一筷子的菜。

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生坐在一起吃飯，桌子上卻沒有幾句話。

這兩人之間的相處氣氛卻比許舟那邊的要自然得多，畢竟兩人這樣吃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很快一碗飯就見了底的許舟，準備起身再去添一碗。

“怎么了？”

李亦豪顯然是沒怎么跟許舟在一起吃飯過，對這家伙的食量全然不知。

“我去添飯，你要嗎？”許舟也是被問得一愣，還以為他也是要添飯呢。

“不用了，我等會兒自己來就好。”李亦豪說著說著，就低下了頭。

’我都說了什么啊？！‘

’算了，下次要記得主動給她添一碗飯。‘

李亦豪看著自己碗里還剩下一些的飯，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一邊想’還有什么可以說的話題啊……‘

等到許舟坐回來，李亦豪咽了咽口水，扶了扶眼鏡說道：“你知道我們下一周要入學考試嗎？”

李亦豪透過眼鏡框的視線，偷偷地觀察著許舟，

而許舟一愣，頓時沒了食欲。

“什么情況，這才開學兩周就要考試？”許舟放下剛盛好的飯，看向李亦豪。

李亦豪笑了笑說：“好像是，我聽別人說的，”

’yes，她有興趣，看來是一個可以聊下去的話題，‘李亦豪臉上的笑意更濃。

許舟徹底放下了碗筷，“不是吧……”

李亦豪趁機說道：“以前在成中的時候不也這樣嗎？周周考試，你怕啥，”

“誰說我怕了，”許舟立即就反駁道，

“就是感覺，有點突然，”許舟又重新拿起碗筷，沒有繼續夾菜，只是用筷子在碗里挑了挑米粒，

“是有點，畢竟都玩了三個月了，”李亦豪無心一說，卻是一語中的，讓許舟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是啊，自己都玩了三個月了，許舟一邊刨著飯，一邊思緒飛到老遠。

‘自從中考失利之后，我原本的預習還有旅游計劃全部泡湯，一天到晚，我除了一日三餐，偶爾陪奶奶逛逛街，幾乎都沒怎么下過床。

肚子上的肉都多了不止二兩，’許舟輕嘆一口氣，夾起了碗里的最后一塊肉。

’肉有點少啊，‘許舟的腦回路在外面飛了幾圈，最后落到了這個點上。

李亦豪見許舟不說話，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兩人沉默地走出了餐館，許舟的思緒已經從老遠老遠的地方又被她拉了回來。

’這家伙，怎么不說話啊？‘

’每次都是這樣，好尷尬啊，‘許舟覺得自己的手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么放，

“那個，”許舟準備說點什么，正好李亦豪也轉頭說話。

“你先說，”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不，不，你”你先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兩人皆是一愣，

隨后都笑了起來。

“高中就這樣開始了啊，”許舟跟李亦豪并肩走著，隨口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李亦豪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兩人都默契地目視前方。

榕樹的根須隨風而動，這些樹跟街邊這些帶著顏色的磚瓦不知道對視了多少年，看過了多少學生的路過和停留。

許舟好像能感受到風吹過時那一霎那的榕樹的聲音，她一邊走一邊伸手去觸碰，

樹干粗糙的觸感在手心一滑而過。

江綺一出餐館，就看見了許舟。不賴他，許舟的個子是有些鶴立雞群了。

但是這次，江綺的視線不再只是一秒的停留，

’榕樹啊～‘

江綺正想著，高泓宇走了出來，“走吧，快上課了。”

江綺回頭笑了笑。

“拜拜啦，”許舟跟準備上樓的李亦豪站在樓梯口。

正是快要上課的時候，一群剛進校的學生哪里會管提前進教室這種事情。走廊上人來人往的，不時也有看向兩人的目光。

許舟對這些目光不太在意，倒是李亦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小麥色皮膚的臉上微微泛紅，倒像是有點微醺。

“嗯嗯，”李亦豪愣愣地答應著，視線悄悄避開，微微看向地面。

許舟皺著眉看向李亦豪，’這家伙干啥呢？‘

不過也不多想，說完她轉頭就走了。

等到許舟轉身走哦了，李亦豪才抬起頭來。他紅著臉望過去。

二樓的走廊里撒著夕陽的余暉，遠方天空的火燒云呈現出溫暖的橙色，將科學樓映襯得格外好看。

聽說做實驗的時候就會去科學課了，李亦豪一邊上樓一邊想著。

正式開始上課的星期一晚上，李老師一進門就讓大家站出去，‘什么情況啊？’我和路聞淮用眼神交流著，旁邊出來李瑞說話的聲音。

“我去，王陽陽，這什么情況啊？”許舟用余光朝李瑞看去，

‘也許他們知道點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瑞哥，”那個叫王陽陽的男生扶了一下自己的黑框眼鏡，笑得有點傻乎乎的。

許舟只好收回自己的目光，跟路聞淮一起走了出去，“老師，不會是要換座位吧？”

許舟趴在床邊，偷偷地注視著李老師的動作，“這么大陣仗，”

路聞淮也站在窗邊看，剛想對許舟想點什么，一旁就有人問他，“里面現在什么情況啊？”

“應該是要換座位，我也不清楚啊。”路聞淮笑著回答那個身高有些不太給力的同學。

許舟看了看李老師投影到黑板上的座位安排表，剛一轉頭就被李老師叫了進去。

急急匆匆地穿過教室走廊外一堆一堆的人，許舟的余光在進門的那一刻還是瞥見了路聞淮的身影——在教室的后門。

白織燈光透過玻璃窗戶照到他的下巴上，那雙整張臉顯得有些明暗有致。

暗光的存在讓那雙水潤眼睛的光彩更像是（補充）

第一排的位置？作為最先走進教室的人，許舟看了看李老師，沒有說話，教室里的安靜跟走廊上稀稀索索的說話聲好像是來自兩個世界的聲音，讓她覺得外面說話的聲音顯得那么不真切。

轉身把書包掛在凳子的靠背上，許舟的余光瞥見了什么，她抬頭望去，后門的地方，路聞淮悄悄地探出頭來，對著許舟嘿嘿地笑了一下。

路聞淮趴在門上，小幅度地朝許舟揮了揮手，‘她看見我了吧？’

‘啊，她回頭了，許～舟～’

路聞淮用嘴型叫了許舟一聲，就看見許舟朝他這個方向笑了笑，本來放在靠背上整理書包的左手，悄無聲息地放了下來，在膝蓋處擺了擺。

路聞淮笑著，站直回去，靠在后門的墻上。

“路聞淮！”李老師大聲地說。

瞥了一眼走進來的路聞淮，李老師黑框眼鏡下的那雙溫潤眼睛里在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些許暗光。

路聞淮直接就把書包放在了我旁邊的那張桌子上。

門口的兩張桌子之一。

李老師收回目光，隨即又不動聲色地看了許舟一眼。

路聞淮瞇著眼睛看向黑板上的展示圖，先是皺著眉，而后微微驚訝地眨了眨眼，嘴角的弧度慢慢上揚，

他拉開凳子就坐下，許舟聽見聲響轉頭看去，‘他，坐那兒？’

路聞淮回以一個笑容，許舟又轉頭回去，兩人都沒有說話。

同學們一個接一個地走進來，直到下課了，這座位才算是調好了。

“同學們，這個座位暫定成這樣，后續有什么問題，大家再單獨跟我反應，”李老師剛說完話，

教室里就開始熱鬧起來，許舟的左邊就傳來了聲音，“嘿，你說真巧啊。”

許舟關上手里的書，也笑著轉頭說：“是有點。”

“你說咱倆這算是同桌了吧？”路聞淮探出頭往過道的左右兩邊都看了看，

許舟看了一眼這個過道，一米左右的間距，不長也不短。

“那不能這么說，”許舟看了一眼自己旁邊的女孩子，

教室一共七列，左右各兩列，中間有三列。

許舟和路聞淮則是分別坐在左邊的第二列和中間的第一列。

“怎么不能？”路聞淮笑著還想再說，

也在第一排的林晚禾悄悄地前傾一點，一點，她面帶艷羨地看著正在說笑的兩人。

臉有一大半都藏著了彎曲著的手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