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是在擔心白姑娘？”紅衣侍女端著太湖著名的橘紅糕，擱在公子身旁小案幾上，然后整理裙擺，雙膝彎曲跪在一旁。

“你這丫頭，竟也學會了打趣公子！那白山主乃秋水忘川白殘月之女，身邊又有遙山暝和風君侯兩位高手照料，哪里輪得到你家公子掛心？”年輕公子接過紅衣侍女捧來的糕點，食之無味的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道。

“沒有么？我瞧公子抱著白姑娘時神色憐憫、又極為疼惜，顯然是惻隱之心蠢蠢欲動。紅箋侍奉公子多年，還從未見過哪個女子能有這般魅力，引得公子垂青呢。好不叫人羨慕！”

年輕公子猛地拉住紅衣侍女白嫩手臂，后者癱軟地倒在年輕公子懷里：“要說羨慕，本公子抱白山主的次數，可遠遠不及紅箋你呀……”

年輕公子俊朗的臉上掛著笑容，食指輕輕點在紅衣侍女額頭。

“公子。”青衫月笙歌手握折扇從樓船里走出，站在年輕公子身后丈許距離恭敬地抱拳。

年輕公子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而是手里捏著糕點與懷中名喚紅箋的侍女分食，嬉笑玩鬧。

“采桑來信，白樸已安然回到滄浪亭。另外南陽諸葛廬那邊，屬下擔心……”青衫月笙歌欲言又止。

“咱們殺了他七名劍客好手，你擔心南陽劍首不會善罷甘休？”紅衣侍女起身理了理衣裳，悄悄退回船艙，蘇姓公子朝月笙歌擺手示意落座，“本公子以為，倘若打傷白樸之人真是南陽劍首諸葛青衫，事情反而變得簡單。不管他效命于誰，干的都是見不得光的事，就算追查出蛛絲馬跡，知道是我滄浪亭半路截殺壞他計劃，也不敢明目張膽上門尋仇。畢竟這次擄掠失手，可是真正開罪了落葉滿空山！”

月笙歌沉思片刻，輕輕頷首：“說到落葉滿空山，屬下一直不解，公子決意托鏢運送十四具女尸到落葉滿空山，是如何篤定白山主能畫出真兇畫像？”

蘇姓公子笑道：“可還記得畫作可通前塵事的天心圣手陳丹青？”

月笙歌道：“天心圣手和白山主之間……”

蘇姓公子道：“世人皆知白玲瓏乃秋水忘川白殘月獨女，卻鮮有人知，她還是天心圣手唯一傳人。這則隱秘，恐怕就連遙山暝和風君侯那兩位師兄也未曾聽聞。若非當年在天策府偶遇陳丹青、聽他酒后提起，今日女尸案的進展恐不會這般順利。”

月笙歌輕嘆：“可憐白山主勞心勞力，險些遇難，到頭來為我們作了嫁衣裳。這般利用，秋水忘川恐會問罪滄浪亭。”

蘇姓公子拍了拍月笙歌肩頭笑道：“你呀，就是思慮太多！江湖宗師離奇失蹤的案子，咱們在落葉滿空山只是誤打誤撞，碰巧白樸取畫的那夜，南陽劍首帶人盯上了白山主而已。后來種種，風君侯纏上了白樸，南陽劍首拖住了遙山暝，是敵人詭計，也是我等無奈之舉。那七位身份不明的使劍好手趁機劫走白山主，咱們在桃花澗又施以援手相救，連同白山主和七劍客一并送回了落葉滿空山，怎么也算將功補過了，何況白樸險些舍命，就算秋水忘川事后追究，本公子也昂首挺胸無愧于心。”

月笙歌點了點頭，其實停當簡調查畫像的結果始終讓他有些難以置信：“李少商，他真的會是兇手嗎？”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由不得你選擇。”

“江湖上關于他的傳聞越來越少了。”月笙歌嘆道。

“可有關他的刀的傳聞，今日的江湖傳說依舊。”年輕公子站起了身，理了理云袍發髻，轉身回船樓。

月笙歌緊跟其后：“對了，律香川傳來消息，說無歇寺不知從何處得到了當年李南朝的國寺之寶錦襕袈裟，那寺內佛持隨后廣發英雄帖，邀請隴右道江湖朋友共聚一堂，打算兩日后辦一場佛衣會。這會兒整座寺院上上下下，忙得可謂熱火朝天。”

年輕公子哥聞言停步，露出頗為意外的神色：“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當年李天下登基后舉國滅佛，以古雞鳴寺為首的南朝四百八十寺盛景，幾乎是朝夕之間伴隨著江南的朦朧煙雨成為絕響和世人眼中的憤不平。那件據說上嵌七寶、水火不侵又可趨吉避兇的佛衣從此流落江湖下落不明，數十年里，不乏有識之士和富賈權臣苦心孤詣大海撈針不可得。沒想到最后卻便宜了無歇寺眾僧。”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怕無歇寺接不住這份天意饋贈。”月笙歌道。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難說，難說啊……”年輕公子笑著搖了搖頭。

步入船樓后，一身墨染山水云袍的年輕公子喚來侍女：“紅箋，去將本公子偶然所得的那幅古雞鳴寺的帝王題字取來。無歇寺舉辦佛衣會，本公子不請自來，怎能不略備薄禮呢？”

……

樓船停靠渡口。

年輕俊朗、著墨染山水云袍的蘇姓公子帶著青衫月笙歌和侍女解紅箋下船。

月笙歌手持折扇，身后斜挎著包袱和一卷黃錦卷軸。解紅箋一襲紅裙，背著一桿亮銀槍極為顯眼。

蘇姓公子伸了伸懶腰，姿態悠閑。秋風拂面，三人自渡口朝山路走去，踩著滿山金楓。

這霜楓渡口難得熱鬧，有來往絡繹不絕的江湖人士結伴而行，想來俱是收到英雄帖受邀參加佛衣會的隴右道武林中人。也有一些小攤小販嗅到商機，在渡口旁擺起了不少物件，琳瑯滿目。

此去山路三里許，無歇寺僧眾于山腳臨時搭建茶水鋪、供拜山同道短暫休憩。三人入鄉隨俗，混入來往的江湖朋友行伍里，也在茶水鋪象征性地解了解渴。

“有些疲了。”茶鋪，年輕公子擱下大碗，自顧自捶了捶肩膀，“笙歌。”

月笙歌會意點頭。

留下一錠銀子，然后起身朝山腳的無歇寺迎客眾僧走去。青衫月笙歌雙手奉上黃錦卷軸，對著那領頭的僧人說道：“太湖滄浪亭，墨染公子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