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有一瞬間明白了。同是話意爭議不斷之人，兩人明面上處理方法是一樣的，可背后背負的東西卻大相徑庭。

“還記得山莊里那次打馬球的場景嗎？”容和縣主看著樓下坐在前桌的少年郎，少年郎臉色緋紅，看起來是被左右兩個小娘子灌下了不少酒。

“我當時還好奇汴京第一才女陳錦榕到底是個怎樣之人，不曾想是個木訥疙瘩，還不如她妹妹好玩。”容和縣主繼續道：“你瞧，他是不是和陳錦榕長得很像？”

被容和縣主點到的少年郎且還不知狀況，右諫議大夫陳虬詞站在金殿里背后汗水涔涔，大有大勢已去之感。

回去的路上，沈姝一直沉默不語，她好像記得有那么一回事，就是陳虬詞剛上任右諫議大夫一舉成名之事，所彈劾之人就是長公主的駙馬爺李締，她記得最后李締是被先帝降罪了，可在伏法前一刻的李締為洗清白自縊而亡。后面還有許多人說李締是畏罪才自殺身亡。

一回到沈府，沈姝立刻去了沈云錫的院子，所以她沒有發現停靠在府門一側的轎子。遠遠見了甲魁和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對峙著，這好像是陸睿言身邊的廖燕。

沈姝措不及防，轉身就想走，沈云錫偏偏不識趣，從里頭道：“來都來了，你還怕什么？”

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之前見了面還沒什么，現在有一重身份擺在這，她反而不適應了。

果不其然，沈云錫正笑嘻嘻地看著沈姝，至于陸睿言，沈姝看不出他有何不妥，還是一副溫和儒雅的笑容就是了。

沈云錫道：“怎么不叫人？”

沈姝道：“陸大人。”

沈云錫哪壺不該提偏提哪壺，繼續問道：“你這小丫頭怎么跟他越來越生疏了？”

“嗯，我是不知道陸大人要過來。”沈姝面不改色地避開陸睿言看過來的視線。

沈云錫偷笑幫忙圓話，道：“你說得對，下次陸大人過來，還是提前稟報一下，免得我們都沒準備好。”

沈云錫看了看天色，繼續道：“時辰不早了，你今晚留在府中過夜吧。剛好鈺姝也回來了，我們移步到中庭去吃晚膳。”

陸睿言正有此意，同意地點了點頭。

沈云錫笑著先行一步，留沈姝和陸睿言兩人一起。沈姝一心懸著，等和陸睿言肩并肩走著，她發現自己身高原來比他還要低一個頭，所以，她也就沒有發現陸睿言一直看著她。

“對于我，你不用怕。”

男子的低沉聲在她耳邊響起，沈姝再抬頭看著他時，四目相對，從這個角度剛好看到陸睿言動容的笑意，還是偷偷地笑她？

“不準笑我。”沈姝紅著耳朵。

“嗯，不笑。”誰知陸睿言還一本正經地回應她。之后，他笑得更開懷了，道：“好想告訴你。”

沈姝被他動容的笑容迷住了片刻，問道：“什么？”

“你父親在看著我們。”

隨著陸睿言的視線而去，果不其然，沈姝發現沈云鴻還穿著朝服站在前面看著兩人。

這氣氛，這情景，不好解釋啊！沈云鴻假意咳嗽一聲，板著臉，嚴肅道：“姝姐兒，過來。”

然后沈云鴻看著陸睿言，這位他頂頭上司的上司。沈云鴻后背挺得直直的，一副父輩的語氣，“你兩尚未成親，不僅要少見面，就是見了也不能站得過近。”

沈姝看著沈云鴻的架勢，就差沒給兩人拉尺子量距離的動作了。

“是，岳父大人。”

這一句話差點沒把沈姝嚇跑，她很好奇，這人怎么臉不紅心不跳說出這樣的話？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再看沈云鴻，他整個人臉都紅了。看樣子，這句話不僅只對沈姝一個人受用。連頑固不化的沈云鴻都被他的話給收買了。

沈云鴻道：“等會和我多喝一杯。”

陸睿言恭敬道：“好。”

沈姝還以為這只是客套話，怎知真的到了飯桌上，眼見沈云鴻倒了多少酒給陸睿言，陸睿言聆聽之時，一一都給喝了。坐在一旁的金城連手上的筷子都被驚掉了。

沈老太太心里高興，這會看著陸睿言如此用心，她是徹底放心把紳姝交給他了。興許是年紀大了，見不到高興之時，她借口說有些困倦了，去到祠堂里，她一邊紅著眼睛上香，一邊自己碎碎念著放心什么之類的話。

沈姝把醒酒湯送到客房，見廖燕站在門口等著，見了沈姝，他行了行禮。房門開著，本該醉成爛泥的陸睿言正坐在椅子上看著她。

“你來了？”語氣上帶著一點酒氣，卻看得出他意識很清醒。看來剛才被廖燕扶著回來的他是假裝的。這人夠壞的！

“來給您送醒酒湯。”沈姝避重就輕說著，“趁熱喝了，明日您還要上朝呢。”

“嗯。”陸睿言炙熱的眼光看著沈姝，道：“不改一下稱呼？”

這人連喝醉了都在算計著她，沈姝裝傻反問道：“稱呼什么？陸二爺？”

陸睿言搖了搖頭，道：“不好，太多了。”

“瞻遠先生？”

很明顯，陸睿言不滿意這個稱呼，道：“給你時間再想想。”

一夜之間，沈姝連夢里都是各種稱呼接連不斷地出現，最后的最后，次日早晨起來她連陸睿言的面都沒見到，聽春華高興地匯報說，陸睿言天未亮就和沈云鴻一起去上早朝了，走之前還特意往望雨軒的院門看了一眼。

金城那丫頭高興地坐在軟榻上盤著腿，一一數著銀子，樂哈哈地看著沈姝，沈姝被她弄得莫名其妙。

沈姝打著哈欠，這才想起昨晚被他們糊弄過去了。所以，陸睿言來這里到底是干嘛的？還有，陳虬詞到底怎么樣了？

這幾天不知去哪打秋風的少年張衍忽然欣喜若狂地出現，一進來連喝了幾杯茶水，喘著氣說道：“大捷大捷，陳虬詞倒臺了。”

“這事值得你那么高興？”沈姝早有預感，這是以后陳錦榕不好過了。她本來就是聯姻，現在這婚姻反而會腐蝕她。

“姝姐姐，這事本來大家都心里有數的，只是你該好奇的是誰把陳虬詞給拉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