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舒睜開眼睛，此時天已大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床幔。
她又環視了四周，屋內熟悉的陳設簡單卻整潔，妝案上的琉璃瓶中插著昨日晨間采摘的木芙蓉，窗外漫天飛舞著被風吹落的黃槐花。
景舒終于松了一口氣，這里確實是她住了十六年的房間。
“難道是夢嗎？”
剛才發生的一切過于真切，以至景舒竟有些分辨不清那只是夢，還是真的發生了些什么…
“醒了？”
熟悉的聲音自門口傳來，景舒起身瞧了一眼，便見離清走了進來。
“阿景剛才可是做了噩夢？”
“對，我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景舒點點頭。
“那是怎樣的夢呢？”
離清在桌前坐了下來，單手支著腦袋，頗有興趣地詢問道。
“我夢到了一個可怕的女人。”
“哦？是怎樣的女人，會把阿景嚇成這樣？”
“她的臉很恐怖，似乎被火灼燒了多次，已是面目全非了。但我記得，她有一雙紅瞳…人類，會有紅瞳嗎？”
想起自己的夢境，景舒依舊心有余悸，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離清沒有回應景舒的話，他有些失神，左手手指緩緩的敲擊著桌案。
“是有何不妥嗎？”
景舒小心翼翼的問道。
“啊？”
離清回過神來，似乎發現自己剛剛有些失態。
“抱歉，剛剛想起了些別的事。”
離清繼續說道，
“據我所知，無論神族、仙族、人族，亦或是魔族與冥界，都不會生出紅瞳。”
“那我看到的是……”
“阿景，”離清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那只是個夢而已，夢里出現了世間不存在之物，也實屬正常。”
“可是除了那個女人。我還夢到，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人像惡魔般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滿手都是血……”
景舒顯得十分無助，這個夢讓她害怕的，不只有那個可怕的女人，還有她記憶深刻的那滿腔的恨意。
“阿景別怕，我不會讓你成為那樣的人。”
離清起身走到床前，伸手輕輕摸了摸景舒的額頭。
“那么阿景還記得，為何會做了這個夢嗎？可是因為看守靈藥閣有些疲憊了，心神不穩所致？”
“為何會做夢嗎？對了，我想起來了！靈藥閣有賊！”
聽了離清的話，景舒忽地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我本想用攝魂散拖住他的，可是不知怎地，自己卻著了他的道。”
景舒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
“對了，云汀去找各位長老前來幫忙，她沒事吧，長老可相信她的話？”
她有些不安，不知云汀會不會被此事牽連。
“無礙，她在路上遇到了我，我便趕了過來。”
“可是，云汀說你近日都不在觀中，又為何會遇到你？”景舒有些困惑。
“昨日我確有些事需處理，可途中生了變故，便臨時回來與濟明長老商議。”
“原來如此，那竊賊可抓住了？”
“是個有些道行的邪物，此時已被濟辰誅滅了。”
“那閣內可曾丟了東西？”
“不曾丟了東西。”
離清不慌不忙，一一解答著景舒的困惑。
見并未有東西失竊，邪祟又被誅滅，景舒如釋負重。
“阿景最近太累了，這幾日便好好休息吧，莫要去想那噩夢了。”
離清揉了揉景舒的頭，
“下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了，要記得，你只需保住性命即可，其他的事有我在。我說的，可都記下了？”
“記下了。”
景舒點點頭。
“那便好，本神君還有些事情要忙，晚些再來看你吧。”
見景舒已無大礙，離清囑托了幾句，轉身離開了。
“幸好只是個夢。”
景舒撇了撇嘴，重新躺下來，不一會，睡意便重新襲來了……
………
自景舒處離開后，離清便徑直走向了議事廳。
濟明與濟辰已先一步抵達，見離清快步走來，二人畢恭畢敬行了禮，才紛紛就坐。
廳內的氣氛很壓抑，二位長老此刻的神情都異常嚴肅。
“現下情況如何了？”
濟明率先開口詢問道。
“比我預想的還要糟。”
離清抿了抿嘴唇，
“她看到了紅瞳。”
“紅瞳？！她看真切了？這世間有紅瞳的，也只有它了吧！”
濟明瞪大了眼睛。
“既如此，那昨日之事便解釋的通了。”
濟辰眉頭緊皺，搖了搖頭，
“未曾想，它的力量還是如此可怕。昨日景舒那丫頭周身散發魔氣，我等根本無法近身。還有那蝙蝠妖，居然被她硬生生捏碎了脖子……”
“是啊，若非神君感受到觀內生了妖異之氣，帶我等及時趕到，壓住了她的魔性，如今的青云觀恐怕……”
濟明深深嘆了口氣，接著說道，
“這件事說起來怪我，罰她做什么不好，偏偏罰她去看守靈藥閣。本想讓她修身養性，可誰知閣中竟闖入了那蝙蝠妖…哎！神君多年心血毀于我手，小仙實在罪孽深重啊！”
“濟明長老不必自責，我早知會有這一日的。”
離清的神情依舊十分平靜，
“況且這件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為之。”
“此話怎講？”
濟明顯然沒能理解離清的話。
“我詢問過景舒，她說，昨日夜里遇到了云汀。”
離清頓了頓，
“云汀還告訴她，我不在觀內。”
離清的話如同一盆冷水迎頭澆下，濟明濟辰二人瞬間感到刺骨寒意。廳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簡直荒謬至極！昨日我等一直在議事廳議事，她又怎知你是否在觀內！”
濟明十分氣惱，一掌拍在桌案上。
“神君是覺得，云汀她……”
濟辰深深的看了離清一眼，
“但景舒遇到的是否真的就是云汀還未可知啊。若是旁人施了障眼法呢？”
“即便不是云汀，能對景舒之事了如指掌的，怕也只能是觀內弟子了。”濟明說道。
“此事不可妄下定論，這段時日你們暗中調查一下，切記小心行事，莫要打草驚蛇。”
“小仙知道分寸。”濟辰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神君有何打算？”濟明問道。
“這次是我疏忽了，如此看來，景舒不能繼續留在青云觀了。明日我便帶她離開，若是再發生這樣的事，單憑我一人，怕是無法壓制她的魔性了。”
“聞淵神君可有辦法？”
“還未可知。”
“神君打算帶她去天界嗎？”
“也只能這樣了。可在此之前，我還要去東夷尋一樣東西。這段時日便有勞二位長老護青云觀周全了。”
“神君放心，我等定當竭盡全力。”
………
景舒坐在院子的石階上，這一日也不曾有人來看她。
她覺得有些無趣，心里好奇著此時云汀她們正在做些什么，若是就這樣歇息幾日，自己可還能聽得懂濟明長老的課嗎，到時會不會又被責罰呢？
“阿景在想什么呢？”
不知何時，離清已站在了身后。
“神仙走路都是如此的悄無聲息嗎？”景舒被嚇了一跳。
“明明是你心不在焉，卻要來怪我，這可有失公允呀。”離清做了個委屈的表情。
“小女子知錯了，還請離清神君勿怪。”
景舒也順勢揶揄了他幾句。
“哈哈，那你想要什么責罰，說出來，本神君可以考慮一下。”離清爽朗一笑。
“那便罰我明日去上課吧。”
本以為會輕松獲得離清的允準，可景舒未曾想到此次他竟回絕了。
“不可。”離清擺了擺手。
“為何不可，我已經無礙了，況且本就未曾受傷，只是發了噩夢而已。”景舒有些焦急地問道。
“阿景，不知不覺，你在這青云觀已有十六年之久了。”
離清未給出答復，而是在景舒身旁坐下來，
“你可曾想過，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想啊，”
景舒手臂向后支撐著地面，抬頭望著天空，
“我在書中讀到過，人間新奇之物頗多，街市也是熱鬧非凡，只是這么多年也不曾有機會親自去瞧一瞧。”
“明日我要去東夷，”離清也抬頭看了看天空，繼續說道，
“一起去吧。”
“真的嗎？”景舒轉頭看向離清，既驚訝又歡喜，“我可以離開青云觀，去外面看一看了！”
“可東夷并非書中所寫的安定祥和之地，興許會有危險……”
“無妨無妨，有離清神君在我身旁，誰又敢來動我分毫？”
看著眼前少女喜笑顏開的模樣，離清的心中五味雜陳，他也不知道，以后的她，還能否這般無憂無慮。
“那便這樣說定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