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從未謀面，牽掛多年的孩子啊！

漫長的生命歷程中，她一共生了五個孩子，每個都一樣的喜愛，每個都在武陵空間有單獨的紀念冊，唯有這個孩子，紀念冊是空白的，每次想起，心都揪著疼。

——沒有母親保護的孩子，得多么可憐。

沈夢昔坐在樹葉中間，想著一晃而過的那孩子的眼神，腦補著直男黃藥師如何虧待、如何忽視了他，不禁悲從中來，又哭了起來。

直到廣場舞散了，四處靜悄悄，沈夢昔才從樹上下來。

眼睛紅腫，也不想見人，她決定另找一家酒店住下。于是打開手機，給宋朝輝發了條消息，說自己有急事，已回濱城了。宋朝輝急得焦頭爛額，想去找她，無奈卻不敢耽擱任務，只得發了幾句蒼白的安慰的話，并說任務結束就去濱城看她，讓她好好休息。

這一晚，沈夢昔注定是無法好好休息的。

她失眠了，起身打坐，又無法靜心，只得放棄。

翻看武陵空間里，多年不曾碰過的東西，有保存完好的那幅璇璣圖，還有許多黃藥師親手做的小禮物，心中苦澀難當，她不能否認，對他是有感情的。十幾年相處，從害怕、抵觸到了解、和諧，點點滴滴，都在心頭，尤其桃花島的最后幾年，更是安逸。只因梅超風發瘋，導致她中了九陰白骨爪的毒，無奈拋下剛出生的孩子，早早死了。重生多年，依然對他逃避處理女徒弟一事心有芥蒂。暗暗咬牙：黃藥師，若是你膽敢早早娶了繼妻，虧待我兒，上天入海饒不了你！

如今，隔著前世今生，她在一個散發著烤肉香氣的小飯店里，認出了他，也發現他和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訂下了終生。

——他就那么喜歡幼女嗎？

盡管一遍遍告訴自己要理智：現在你是金歡喜，他是宋明輝，已經無緣。你可以為那個孩子哭幾場，但智者不入愛河，為了男人就不值得了。

可畢竟，過去了兩世，她的情感世界依然是空白的，回憶涌上心頭，仿佛一切就在昨天：他陪她去古墓；陪她去找武穆遺書；多次舍命為她療傷；為她喜歡辛棄疾的詩詞而拈酸吃醋，他不會甜言蜜語卻與她寸步不離，為她仔細尋找穩婆；放任她安排桃花島的所有事物，陪她下棋聊天，解謎作詩......可惜，相親相愛，歲月靜好的日子，就在梅超風逃出桃花陣那天結束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相看兩厭，就匆匆分開了。

沈夢昔還是沒忍住，悄悄以靈識尋到了宋明輝所住的酒店，那是個不太大的快捷酒店，離著李智慧家很近。

宋明輝居然也沒有睡，但人家不是失眠，他在工作。

案頭是電腦，還有一堆圖紙，原來他在全國各地巡查，做著防澇指揮工作。此刻他正在紙上寫寫畫畫，還不時以電話調配材料。

——這世界沒有《射雕英雄傳》，卻有黃藥師的轉世，呵呵。沈夢昔一時之下，竟不知該如何對待宋明輝。

想到他寧可居住條件簡單，也要住在李智慧家附近，再沒心思看他工作，沈夢昔收回靈識。

按下心頭紛亂思緒，長長噓出一口氣，起身在房間空地打了一遍落英神劍掌，雙臂揮動，只見四面八方，處處是掌影，如桃林中狂風吹過，萬花齊落。

這是黃藥師從劍法中領悟創造的一套掌法，招數繁復奇幻，虛實結合，當年還是他手把手一招一式教授的，如今在這樣的情境下打出來，心中萬千感慨。

收了招式，她拿出紙筆，將亂麻一般的關系列了出來：宋明輝畢竟只是黃藥師的轉世，他順著心意尋找愛人，無可厚非；當年他一直無法理性處理梅超風的事情，大概也還是對初戀有情的吧；他們曾經恩愛過，但畢竟已是前世，如今的宋明輝，也只是宋明輝，絕非黃藥師。

隨著紙上字跡漸漸由繚亂變得清晰，她也心意漸定：今后就當不知道這件事，繼續如常過日子就是了。

活得久，什么事都可能遇到。

但也有一點好，懂得如何善待自己，絕對不跟自己過不去。

——可有些心酸是怎么回事。

快到天亮時，終于睡了一會兒。漸漸，酒店走廊有人聲傳來，她醒了，靈識察覺宋朝輝幾人已經朝著軍用機場而去，趕緊胡亂吃了幾口，也追了過去。

她不能逃避。

無論是情感還是責任。

今天是個好天氣，天氣晴朗，萬里無云，軍用機場，一架黑色直升機停在停機坪上，宋朝輝正在繞著飛機檢查加油量，一扭頭見到她過來，面色立刻變得復雜，欲言又止。

沈夢昔笑著拍了他手臂一下，做出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怎么還不上飛機，等我來開嗎？”說完率先進入機艙，一進去，發現周維東和曾煜昆呆子一樣坐著不動，就隨口打了個招呼，“嗨！”

剛想坐到副駕位子，卻見駕駛座上已經有人，赫然就是宋明輝。

第一反應是轉頭就下飛機，但動作只做了一半，又強行停止。她面色如常，改為坐到曾煜昆的身后。

宋明輝在檢查飛機儀表狀態，仿佛根本沒看到她上來，任何反應都無。

宋朝輝檢查完畢，也上來了，回頭沖她笑笑，“吃早飯了嗎？歡喜。”

沈夢昔點點頭，沒有說話。

飛機起飛了，又快又穩，沈夢昔不禁想起，在追擊完顏洪烈的途中，她教黃藥師駕駛飛行器，他學得又快又好。

唇邊溢出一個笑容來：那架飛行器，比這臺要高級得多呢！

臨近寧安時，天氣突變，忽然一股強風刮來，短短十秒，就將直升機從六千米高度吹得直接下降了一千米，讓人覺得心都要從喉嚨口吐出來。

好容易穩定住，地面又不知何時起了大霧，能見度極低。

直升飛機最怕兩樣，一是飛機故障，二是天氣變化。

直升飛機相比固定翼飛機來說，飛機結構更加復雜，就更容易出現故障，飛行高度又一般在對流層或者低空，說白了一個樹杈子也可能讓直升飛機墜毀，更何況狂風暴雨。

他們乘坐的是一架國產雙發多用途直升機，最多載8人，最大載重4噸。在地上看十幾米的長度，還是個不小的家伙，到了空中，狂風一吹，就直接偏離航線，跟一只無助小鳥也差不多。

周維東暴躁地咒罵老天，抱怨近年天氣無常。

宋朝輝冷靜地跟地面塔臺聯絡，請求協助，無奈風力強勁，濃霧翻滾，限制了宋明輝的視線和判斷，幾次降落都半途而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