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長夜來襲
- 一個牛頭人在艾澤拉斯的冒險生活
- 小木梟
- 5467字
- 2021-11-05 08:06:00
賽安的耳朵在微風中輕輕地抖動了幾下,他瞇起眼睛注視著夕陽,直到一些細密的黑點忽然出現在視線中。
“危險!”
他驚恐地吼道,同時一巴掌把貝恩推開。
一支危險的箭與他們擦肩而過,鋒利的箭鏃射斷了幾根鬃毛,要不是他危急關頭偏了一下腦袋,這玩意就會扎在他的腦門上。
貝恩悶哼著摔倒在懸崖邊緣,半個身子虛搭在空中,只差半步就要從圖騰柱的頂端跌落。
盡管看起來驚險至極,不過至少保住了性命。
貝恩呆滯地仰望著天空,黑壓壓的箭雨從天而降,就像宣告死亡的揭幕式。
“護住脖子!!!”
耳畔傳來賽安驚恐的吼聲,貝恩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覺得屁股上傳來一陣劇痛,一股巨力掀翻了他,讓他徹底地滑落到懸崖之外。
“啊啊啊啊啊!!!!!”
好在他遲鈍的大腦還能分辨出同伴的叮囑,貝恩拼盡全力在空中調整墜落的姿勢,然后慘叫著摔了下去。
把貝恩一蹄子踹下圖騰柱,賽安咬緊牙關,只見他縱身一躍,接著一個利落的翻滾卸掉了墜地的力道。
耳朵里還殘留著銳利的嗡嗡聲,來不及后怕,賽安死死地拽住貝恩的蹄子拼命往后拖,一直拖到圖騰柱的陰影里。
“準備好!”他緊緊地抓住貝恩的手,艱難地喘息著,“往左前方的陰影里跑,聽我數!”
貝恩忍著劇痛點了點頭,他痛苦撐起身子,顫抖著貓起腰,配合起同伴的動作。
賽安把后腦勺貼在柱子背面,他咬緊牙齒,拼命集中精神,汗水幾乎要把他的后背打濕。
箭矢入木的聲音不斷,卻越來越稀疏,他就這么默默地聽著,數著。
直到十幾秒過去,箭雨為之一緩。
就是現在!賽安的精神一凜,抓住了這個喘息的時機。
“快跑!”他冒險著喪命的風險探出半邊身子,眼疾手快拔下一支箭,然后拽著貝恩拼命地向前奔跑。
兩人毫無形象地滾入帳篷的陰影中,摔得四仰八叉,死里逃生的震撼感這才襲來,他們大口地喘氣,心臟劇烈地震動著,仿佛要跳出胸膛。
兩只小牛頭人艱難地對視,他們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同樣的迷茫,不過更多的則是絕處逢生的喜悅。
貝恩這家伙眼圈都微微變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賽安沒有嘲笑他,因為他估計自己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真難看……”
他掄起袖子擦了擦鼻涕,又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忍住哭鼻子的沖動,露出一個凄慘的笑容,“可是,我們活下來了……”
貝恩忍著眼淚,拼命地點了點頭。
兩個小家伙就這么癱坐在地上,沉默了好久好久。
直到他們調整好了情緒,這才注意到賽安手中的那支箭。
這支箭和牛頭人獵手們使用的箭有很大的不同,它的箭桿偏短,重量也稍輕一些,箭鏃上有兩枚殘忍的倒鉤,一看就不是狩獵所用。
賽安默默地問道,“有見過嗎?”
貝恩端詳了一會,搖了搖頭。
“如果用它來打獵,每射出一箭就會報銷掉一張完美的皮革,有經驗的獵手不會犯這種錯誤。”
“這是用于作戰的。”賽安語氣沉重,“我們被襲擊了,這是一場戰爭……”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箭桿隨即發出了清脆的折斷聲。
“是半人馬……”
貝恩嗓音沙啞,他艱難地詢問道:“我們……我們現在應該怎么。”
賽安低沉下腦袋,思考了一會,然后狠狠一拳錘在地上,“我們回村子!不管是保護自己還是別的什么,我們必須要先回到村子!”
他劇烈地咳嗽了幾下,然后拍了拍手掌,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對貝恩伸出了手,“還站的起來嗎?”
望著小賽安灰頭土臉的樣子,貝恩慌慌張張地揉了揉眼睛,又吸溜了兩下鼻子,難看地笑了,“當然!”
他抓住同伴的手,艱難地站了起來,倔強地拍了拍屁股想要證明自己沒事,結果疼得一趔趄,嘴角抽到了天上。
“唔……還是慢點走吧……”
貝恩痛苦地揉了揉屁股,扶著賽安的胳膊咬著牙直吸溜,順便埋怨了一下同伴的重手重腳,“這都是你干的好事!”
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落地……想想看確實挺疼的。
“話說回來,你也該鍛煉一下敏捷了。”賽安勉強地笑了笑,“協調性太差的話,爬樹都爬不好。”
“傻乎乎地一個勁練力氣,最后只會變成一頭蠻牛。”
“哦……”貝恩悶悶的哼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在賽安的攙扶下,他咬著牙往前走了幾步,額頭上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忍著點吧。”見此情景,賽安嘆了口氣,“我還偷藏了瓶老爸的藥酒在腰包里,待會找個安全的地方給你擦擦。”
貝恩卻搖了搖頭,出神地望著遠處的洼地。
“怎么扭扭捏捏的,難道是不好意思了?”
見狀,賽安開玩笑地說道:“窩在泥巴里坑光著屁股打滾的時候怎么不見難為情?還是說你想讓我把這件事告訴小娜?”
“你怎么老喜歡提這些糟心事?”
貝恩翻了翻白眼,心說你當時不是也滾得挺開心的么?
然而他們卻默契地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
只見貝恩默默地注視著遠處塵土飛揚的場景,輕聲問道:“他們……他們為什么要攻擊我們?”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疑惑,其中還摻雜著一絲探求,于是賽安立刻明白了,他的同伴是在尋求一個何等困難的問題的答案。
賽安沉默了下來,小小的牛頭人目光閃動。
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因為,這是一場戰爭。”
“因為……這是一場戰爭?”
貝恩默默地注視著遠方,輕聲念叨著伙伴說出的話,眼神逐漸變得悲傷。
“是啊。”小賽安嘆了口氣,艱難地說道:“因為這是戰爭。”
小貝恩不再言語了。
賽安發泄一樣狠狠地錘了兩下帳篷的木梁,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懦弱極了,因為他根本沒有回答任何問題,只是像一個虛偽的謊言家一樣玩起了踢皮球的游戲。
但是一個更實際的問題忽然打斷了他的自我厭惡。
感受著拳頭上傳來的些微疼痛,小賽安突然愣住了,他注意到了一點古怪。
牛頭人的帳篷雖然很厚實,但它說到底也是皮革制成的,再加上木頭框架……半人馬為什么不縱火?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那些雜種的確耍得一手好的灼熱箭矢。
想到這里,小賽安忽然有些煩躁不安,因為他感覺他們就像牧場里的羊,牧羊人正揮舞著名為陰謀的長鞭一步一步把他們趕向羊圈。
回頭看了眼發呆的貝恩,賽安欲言又止。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小貝恩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頭,注視著同伴的臉,神情里滿是專注。
“你有想做的事情吧?”拍了拍同伴的肩膀,他輕聲說道:“那就去做吧!”
貝恩認真地笑了,“我的腦筋不是很好,但是我永遠會站在你的背后!”
永遠嗎?賽安想,那可真是相當昂貴的信任……
望著同伴的認真的表情,他想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于是他也只能重重地點了點頭。
最后,他輕輕地向后瞥了一眼,剛才似乎有人在看向這邊,不過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那股芒刺在背的感覺就消失了。
……
就在兩個小牛頭人攙扶著離開后的不久,隨著土地一陣波動,隆起的泥土漸漸匯聚成人首馬身的模樣。
這位監視者剛才旁觀了他們逃離的全過程,但他并沒有痛下殺手。
隱藏在暗影中時,他并沒有刻意去收斂他的惡意,這是一種自滿,也是對自己隱匿技藝的炫耀,更是對對手赤裸裸的鄙視。
這是他一貫的做法,但是這次好像出了點岔子。
“被發現了嗎?”
監視者喃喃自語,隨即發出了嗤笑聲,“怎么可能,如果那些戰士都不能發現我,一個還沒成年的小雜碎又有什么本事看破呢?”
“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只見他一邊說著寬慰自己的話,一邊從胸口摸出了一朵紅黑相間的花,花朵上點綴著刺藤與荊棘,看起來邪惡無比。
他把這邪惡花朵湊近面部,花朵隨即散發出赤黑的煙霧。
只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丑陋的臉上寫滿了滿足,然后發出了舒爽而愉悅的呻吟聲。
“贊美您!偉大的存在!您的偉力真令我迷醉,正如同您慷慨的賜福一樣美妙!”
半人馬以一個忠實信徒的謙卑姿態跪倒在大地之上,手捧著邪惡的花朵,向虛無做出最虔敬的禱告。
“依照您的意志,我已經找到了她的子嗣……”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好像在做什么試探與盤算。
“在此……我充滿遺憾地告知您,夢魘的高貴血脈并沒有流淌在這雜種下賤軀體中,這只是一個無用的角色。”
“于此……我認為他的價值將僅限于通過死訊去激發……”
半人馬話音未落,花苞便突然冒出一股劇烈地黑煙,映襯之下花瓣變得猙獰可怕,仿佛在表達不滿一樣。
“非常對不起!大人,我不該用卑微的思考去揣摩主人宏大的意圖,請原諒我!”
他惶恐地跪下,連連祈求主人原諒自己的魯莽,然而他的這份惶恐卻馬上轉變成了驚喜。
只見花苞再度散發出猩紅的能量,能量在他的掌心流轉,應和著半人馬反復橫跳的心情。
“真的嗎!您真的愿意把這份光榮的事業賜予我嗎?”
半人馬將手中的花朵高高地舉起,驚喜地仰視著,仿佛直面主人一樣,甚至連聲音由于激動過度而顫抖了起來。
“感謝您的恩賜!我將用最殘酷的手段折磨他,讓他尖叫著迎來最終的死亡!”
“屆時,我會將他的首級奉獻給您,由您來上演一場恐怖和殘忍的絕望!”
他高舉雙手,狂熱地低語道:“而當一切結束的時候,我將在您的賜福下脫離這個低賤的外殼,化身成為與您一同的存在,而無上的偉力則將會使這個世界沉淪到永恒的噩夢中!”
“為了……夢魘之王!”
望著如血的夕陽,屹立在高地之上的怪物喃喃自語著瘋狂的說辭,夢魘之花在他的手中消散,化作猩紅色的煙霧。
……
時間回到稍早。
身著亞麻布衣的牛頭人痛苦地倒下,一支箭矢穿過了他的脖子。
他的四肢抽搐著,雙手徒勞地扼住脖子,絕望地感受著窒息的痛苦,空氣正在一點一點從肺中溜走。
馬身人面的怪物正獰笑著瞻覽著自己的杰作,他并不急于完成任務,也著急搜刮戰利品,因為他明白那些財物注定是屬于他的。
不僅是這頂帳篷里的東西,這些下賤生物所擁有的一切將會屬于半人馬這個高貴的種族,他們才是這片土地真正的統治者!
這些孱弱,渺小,空有一副威武身軀的蠢貨根本不配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啊!統治!多么美妙的字眼,就像甘醇的酒液一樣引人迷醉。
可是他覺得光這樣還不夠,因為單純的統御實在是太過空虛。
那么,與統治相配的還有什么呢?
權利——這是毫無疑問的。
于是,當怪物正陶醉于自身強大的力量時,他忽然感覺到眼前有什么東西閃爍了一下,緊接著,一絲溫熱的觸感滑過臉龐。
嗯……這就是權利的感覺么,稍微有點刺痛。
他這么想著,同時感受到體內的力量漸漸消失。
半人馬的尸體重重地倒在地上,他的右眼眶里插著一根羽箭,箭矢上流轉著紫羅蘭色的光芒。
一位身著皮甲套裝,背著箭袋,頭戴寬松兜帽的中年牛頭人女性從破門而入,她步履輕盈,身材勻稱,面容冷冽,棕色的毛發整潔而清爽。
她手持一把木質長弓,弓臂上雕刻的紋路正散發出淡淡的光芒,方才正是她射出了終結罪惡的致命的一擊。
她利落地扔掉弓箭,沖到上前來,跪倒在那個被射穿喉嚨的那個牛頭人身前,然后一把撕開那血跡斑斑的衣服,用力地壓迫起那可怕的傷口。
一位黑色毛發的牛頭人緊跟著鉆進了進來,然后警惕地掩上了門簾。
他的年紀似乎要比女性牛頭人大一些,羽毛點綴的發辮上已經出現了一些灰色的斑點,他面容肅穆,手中抱著一張弓弩,看上去頗具威嚴。
待他了解了帳篷內的情況后,便沉默地警戒起了后方。
半人馬的射擊相當刁鉆,殘忍地撕開了牛頭人的頸部動脈和氣管,盡管女士已經盡力在搶救了,但血液仍然不斷涌出,傷者的生命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流逝著。
他很痛苦,卻依然頑強地支撐著。
“堅持住!你一定會得救的!這里有治療者!”
女士的額頭滿是汗水和血污,安慰的話語也很蒼白。
“小娜!!!”
她偏著頭朝著身后喊道,一位小小的牛頭人女孩慌慌張張趕來,淚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轉。
這是一位小小的薩滿祭司,她也跟著跪倒下來,顫抖著召喚起薩滿魔法,想要挽回牛頭人的生命。
一縷潔凈的水流在她手中輕輕流轉,女孩拼盡全力治愈那可怕的傷口,然而收效甚微。
他傷得太是在重了,即使是治愈之水也只能緩稍稍解他的疼痛,恢復一些睜開眼睛的力量。
女士騰出一只手緊緊地握住那緊繃的手掌,想要傳遞給他求生的希望,然而那手冰冷得如同石頭,她甚至感覺不到一絲的顫抖。
牛頭人艱難地張開嘴巴,結果只有更多的血沫冒出來,血液逆流進肺部,引發了劇烈的疼痛,可是他就連咳嗽幾下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甚至已經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求求你……”
小薩滿的治愈法術一刻也不曾停歇,她口中說著語無倫次的話,早已淚流滿面。
她絕望地祈求水元素的幫助,可是她們注定無法挽救這個注定逝去的生命。
訣別的時刻很快便來臨了,牛頭人的生命之火走到了盡頭。
他的眼睛忽然變得清明而純粹,仿佛回光返照的奇跡一樣,牛頭人用根本不可能再度發音的聲帶,傳遞出了他最后的執念。
“小心……小心……大地深處……”
牛頭人終于放下了一切包袱,如釋重負般閉上了眼睛。
一種舒服的溫暖包裹住他,身體的疼痛正在奇跡般地慢慢消失,緊接著,他漸漸地停止了呼吸。
塔瑪拉·血蹄沉默著站起身來,她單手撫胸,另一只手輕輕覆在逝者的額頭,這是部族送別勇士的儀式。
“慈愛的大地母親。”她朗聲吟誦著悼詞。
“我們中的一員將投入您的懷抱,他勇敢而仁慈,我們將懷著最誠摯的祝愿,祈求風輕柔地伴隨他,祈求青草呢喃他的名字。”
塔瑪拉拉起逝者的雙手,把它們交疊起來,然后輕輕安放在胸前,看上去好像他只是陷入了安詳的沉睡,還會在明天的第一縷陽光中醒來。
“偉大的大地母親啊,借著安瑟與穆莎的凝望,愿他飛翔的靈魂擁有您的迅捷,祈求他的靈魂平安地飛向您,直到我們也在死亡中加入他的行列。”
“我們來自于您,也全都將回到您的身邊。”
年邁的獵手也走上前來,他鄭重地右手握拳擊胸,致以的是戰士的最高禮節,沉默則是無聲的言語。
“愿安瑟照亮你前進的道路。”
小薩滿頂著一張哭花的臉,鼓起勇氣站了起來,她點亮了一盞小小的油燈,把它輕輕放在逝者的頭前,去往遠方的道路一定很孤獨,她盼望著善良的人旅途中會有光明相伴。
她終于可以放聲大哭了,誰也不能去責怪她,因為她只是一個很小的孩子,卻早早地體會了不屬于她的,離別的悲傷。
“好孩子……好孩子……”
塔瑪拉緊緊擁抱著小薩滿,此時她不是一位機敏的獵手,而是一位溫柔的母親。
就像對待親生女兒那樣,她用溫柔的雙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后背,口中呼喚著溫柔的話語。
符文圖騰家的小女兒,在這漆黑之夜的開端就立刻經歷了人生中悲痛的離別,但這令人絕望的漫漫長夜,還遠遠未曾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