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扭曲的造物相互撕咬著，把富含生命力的藥劑濺的到處都是，這場瘋狂讓整個大軍陷入了一場無法平息的混亂。

賽安咬了咬牙，把剩余的寧神花粉一股腦全倒進嘴里，沒有水，就趁著剩下的一點藥酒硬吞了下去，這嗆得他直咳嗽，捶足頓胸了好一陣子。

或許是草藥發揮了作用，又或許是心理作用，爆發出的力量居然硬生生把師傅重新背了起來。

可只是踉踉蹌蹌往前沖了幾步，他就一頭栽倒在地。

脫力的雙腿徹底軟了下去，膝蓋狠狠地磕在巖石上，傳來一陣陣麻木的鈍痛。

鮮血又流淌了出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傷勢到底有多么糟糕。

肩膀上的傷口已經潰爛，左腿關節腫脹發紫，已經嚴重到連走路都勉強了。

好不容易贏得的機會，卻被早先的傷勢所拖累，他甘愿這樣功虧一簣嗎？

絕不！

小賽安咬緊牙關，撐著師傅的胳膊拼盡全力向前爬，石頭劃破了他的手肘，割傷了他的下巴，他也毫不在意。

身后的聲音忽然變得嘈雜，大概是那些家伙終于發現了那是轉移視線的誘餌吧。

這意味著，很快它們就要沖著他來了。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

因為他已經立下了誓言，發誓要救下師傅的性命，所以他絕對不會再放棄，至少在力量耗盡之前，至少在被撕碎之前，他絕對不會停下腳步！

賽安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不用試探額頭都知道體溫有多高，他疲憊的身體正在不斷報警，發炎的傷口正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體力。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背后嘈雜的聲音也變得混亂，依稀之間，小賽安忽然聽到了科多獸憤怒的吼聲。

他絕望地認為，那是劇烈的高燒讓他產生的幻覺，這么看來，他的身體已經瀕臨崩潰了。

說起來，在昏迷中死去也好，別看這樣，我還是很怕疼的……

他胡思亂想著不著調的事情，背后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直到一聲雷鳴般的怒吼在他的耳畔響起。

這吼聲震得賽安靈臺清明，同時感覺身體一輕，地面在快速地遠離，原來是他整個人被拋到了空中。

落下的時后，他掉在了一個冰冰涼涼的背上，師傅緊跟著落在一旁。

“賽安！賽安！快醒醒！快醒醒！”

一個兒童一樣稚嫩的聲音在賽安的腦海中回蕩，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救援搞懵了，是誰在說話，又是誰在救他？

你是誰？

賽安在心里小心地詢問。

那個稚嫩的聲音又回答了他。

感受到肚皮下傳來的震動，看來承載他們的是一個龐然大物。

“是我是我，我的主人！我來幫你！”

賽安忽然明白了，這個聲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科多獸黎曼！

“黎曼！黎曼！是你嗎？”賽安心中倍感不妙，不免焦急起來。

在最終的時刻來臨之前，他就打算把小家伙藏起來了，小賽安給小黎曼偷偷喂了一點紫蓮花，親眼看著它吞下去，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胡卡尼爺爺的院子是個很偏僻的地方，那里很安全，也很少有人能找得到。

賽安想，如果一切結束的時候他還活著，他就會回去找黎曼，然后給它道歉。

如果他不幸喪生，也會有別的幸存者找到他。

他無論如何都能活下去，可是卻偏偏騙了主人偷溜了出來，大概是一直遠遠地跟在他們后面，可憐的小家伙一定吃了不少苦。

“保護主人！不讓任何東西傷害！”

“偷偷把草藥吐掉了，還咬斷了韁繩，我是壞家伙，我想保護主人！”

他也是急昏了頭，忘記了科多獸有多么靈敏的鼻子，這個家伙也機靈的很，裝睡裝得像模像樣，把它聰明的主人都給騙了過去。

賽安松了口氣，笑著摸了摸黎曼的大腦袋，開心地說道：

“你不是壞家伙，你是好家伙，你救了我，救了師傅，你是天底下最棒的科多獸，賽安·白角最寶貝的伙伴！”

冰冰涼涼的鱗片舒服極了，緩解了高燒帶來的不適，賽安忍不住多摸了幾把，還把滾燙的臉頰在伙伴的背上蹭了蹭。

然而當他的手探向身下的時候，卻忽然摸到了一點溫熱粘稠的東西。

他頂著發漲的腦袋把手拿到跟前，入眼的是一片猩紅！

“黎曼！！！”

賽安驚呼，他吃力地彎下腰去，卻被科多獸的慘狀驚呆了！

黎曼的尾巴已經徹底斷成兩截，右腿被啃掉了巨大的一塊肉，賽安把腦袋伸下去看，科多獸腹部的傷勢更加觸目驚心。

這里沒有堅硬的鱗甲保護，已經遍布咬傷和撕裂，一道的猙獰的口子幾乎撕開了整個肚皮，科多獸的一串斷掉的腸子都拖在外面，鮮血和內臟流了一路。

“快停下！快停下！快停下！！！！”

賽安哭喊道：“不準跑了！快停下啊！！你會死的！！！”

他后悔自己用光了所有的寧神花，想要拼命地抓住黎曼的甲殼，卻又不敢用力，他就這么手足無措，被科多獸背在背上一路狂奔。

“很痛……不停！救主人！前面有很多！抓緊！”

賽安看見了，前面更多的血肉畸體正翹首以待。

黎曼高吼一聲向包圍圈沖去，巨大的身體就像一輛無堅不摧的戰車，狠狠地把這些阻攔的怪物撞得七零八散。

幾只幸運的家伙沒有被撞飛，反而緊緊地抓在黎曼身上，它們張開血盆大口，正準備美美地享用這盤可口的大餐。

“不！你們這些該死的混蛋！”

賽安瘋狂地揮動雙拳想要趕跑那些吸血鬼，這些可惡的家伙大概覺得這又是一份美餐，便紛紛朝賽安跳來，卻被賽安附著細微紅色魔力的拳頭打飛下去。

來不及對這股忽然增長的力量感到吃驚，賽安就發現了前方的狀況。

道路在變得狹窄，他記得這地方，村子最東面的懸崖，有一條裂隙橫穿其間，對面是另一片曠野，也意味著新的生機。

“看到了嗎？我們可以……可以活下去了！”

“這都是你的功勞！我要用最美味的玉米好好犒勞你！下一次祭祀的時候！我會給你贏下最漂亮的鞍座，給你買最帥氣的油彩，你不準死！我們還要一起去看這個世界！”

高速奔馳的勁風中，賽安涕泗橫流，他拼命安慰自己的伙伴，拼命地告訴小家伙他到底有多棒！

“黎曼……高興……主人……夸獎……”

科多獸的氣息越來越虛弱，速度也越來越緩慢，終于，他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停在了天塹的前方。

巨大的野獸喘息著緩緩跪下，賽安顫抖著從背上滾了下來，他把師傅輕輕安置在一旁，跪在黎曼巨大的頭顱前，默默地流淚。

“黎曼……蘋果……想吃……”

聽到這句話，賽安的眼淚終于決堤了。

那是他們還很小很小的時候，黎曼和賽安都還是小倔牛而不是好伙伴。

有一天，小黎曼偷吃了小賽安的玉米，讓他餓了一天的肚子，賽安就賭氣地告訴它這世界上還有比玉米好吃一萬倍的蘋果，而他一輩子都不會讓它吃到。

賽安摟住黎曼的腦袋嚎啕大哭。

“吃蘋果，好多好多的蘋果，我答應你，讓你吃個夠！”

“蘋果……美味……賽安……吃……”

科多獸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流淌著一縷眷戀，這溫柔的巨獸已經奄奄一息了，他虛弱地伸出沾滿了鮮血的舌頭，想要再舔一舔小主人臟兮兮的臉龐。

哪怕是最后一次，他也想要告訴他，他是這天底下最幸福的科多獸。

賽安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上浮，黎曼咬著他的衣服，拖著沉重的身軀一步一步地挪動。

大地在震動，黑暗之潮即將襲來。

“賽安……看……世界……”

“大家……活下去……”

緊接著，一股巨力將賽安甩了出去，他的身體遠遠地飛出，落在懸崖裂隙的里面。

塔瑪拉以同樣的姿勢被扔了進來，賽安慌忙接住。

“到……我了……”

科多獸的聲音稚嫩而堅定，伴隨著巨物連續撞擊山崖的轟鳴聲，巨石與泥土傾瀉而下，掩埋了天塹的入口。

“不！！！！”

小賽安哭喊著向前拼命地爬，可是成堆的亂石飛快地淹沒了這條狹窄的通路

在巖石的縫隙中，他看見了，無數猙獰的血肉畸體興奮地撲了上來，那座小山一樣的背影很快被鋪天蓋地的夢魘所覆蓋，淹沒了所有的希望。

……

咔嚓一聲脆響，繭的外殼開始剝落了，一片一片的焦黑外殼如同積雪般碎裂，落下。

這具繭經歷了烈焰的焚燒，卻依舊頑強地孵化出了生命。

火焰節節敗退，浩瀚的氣勢已然消退，仿佛收斂了灼熱的威能，只剩下不甘的怒吼。

在腳下，兩者激斗的地面上出現了一條明顯的界限，可以預見的是，雷霆即將占據上風。

仿佛在應和一個強大生命的誕生，狂風奏響了一曲雄渾的樂歌，空氣中傳來風暴痛苦的鳴叫，他們無法違逆統治者的意志，當斷絕了最后一根微弱的火苗后，無數被奴役的元素將哭嚎著向新的君主獻上永恒的祝福。

轟隆隆！

那是雷鳴嗎？不，那是惡魔蘇醒的咆哮！

在無數個虛無的日夜后，維利塔恩睜開了眼睛，迎來了他的第二次新生，想必是難得的體驗。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世界是多么的狹窄，他又是多么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