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爺爺奶奶很是驚訝問我怎么回來了，我說回來過中秋節(jié)，爺爺著急忙慌的問我什么時候又去，我沒說話，面對爺爺的嚴肅拷問，我不敢說我不想去了，但即便如此我內心也已經敲定主意了，我怎么都不會再去了。
在兩天后小姨要回去的時候，問我，我說不去了，小姨似乎也沒驚訝就走了，爺爺倒是把我罵的半死，不過隨他怎么罵吧，反正也習慣爺爺的火爆脾氣了，只是我沒想到我已經長大了，爺爺不會再像小時候那般縱容我了，我在縣城里找工作，小小的年紀其實也根本找不到什么正經工作，在離家?guī)装倜椎牡胤接幸粋€網吧，記得有一次查資料，奶奶還和我一起去過，老板娘說奶奶是第一個去網吧的老年人，說其他去網吧的大人都是逮孩子回家的，我還笑了好久，內心也覺得奇異，是怎么認識那個網管的我已經忘記了，只知道那家網吧剛好招聘收銀，我就去面試了，老板娘說我可以，就讓我留在那里，讓那個網管簡單教下我怎么刷卡充值，在我沒坐兩分鐘的時候，爺爺就尾隨我進來了，直接在收銀臺拍了兩下，指著我對老板娘說，“我是她爺爺，你們敢收她，我就找你麻煩，網吧，網吧都是些什么東西才來的地方？都不是好東西。”說完也不看我一眼就揚長而去。老板娘看了我兩眼說，“你還是別來了，跟家里人好好商量下。”說完老板娘也走了，剩下我和網管風中凌亂，好一會那個網管才緩聲道，“你爺爺好兇。”到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個網管叫劉京楊。
晚上奶奶跟我說，我前腳走，爺爺就跟在我后面的，還說了爺爺，只是爺爺吹胡子瞪眼并未搭理奶奶，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爺爺越發(fā)不喜歡我，也不準奶奶給我零花錢，很多時候都是奶奶偷偷給我，可以說奶奶如果也和爺爺一般狠了心不管我，那我可能早就餓死了或者不知道走到哪條不歸路去了，畢竟十六未滿的年紀還太過稚嫩太過弱小。
在家里爺爺橫眉豎眼的看我哪里都不如意，奶奶稍微寵著我一點了，他就發(fā)脾氣，拐著彎罵我，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我聽奶奶說小姨又叫我過去，這次我有些抗拒，不過那一點抗拒在奶奶和爺爺歡天喜地的情緒下顯得極其渺小，后來我同發(fā)小一起去了成都一家茶樓做服務員，還記得是一個喝茶的客人介紹的，日常工作就是打掃衛(wèi)生，給客人點單，上茶水，清理麻將等等，這份工作是包吃住的，茶樓是幾個老板合資開的，其中一個男老板會給我一種長輩的感覺，因為總看著我說我這個年紀還應該讀書的，我煮面很好吃，后來他總會讓我?guī)退笠煌朊妫牭奖豢洫勎乙埠荛_心，那時候除了上班我還會和發(fā)小去樓下附近的夜市買衣服，就在街邊擺著很多攤販，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只是好景不長，是的，這樣的生活對我而言已經算是好的了，其他老板覺得我不愛笑，不會笑，不討喜，即使我做的比其他人更多也沒用，也是這時候明白了嘴甜愛笑是多么的重要，不光是在家里重要，在外面更為重要，這我都是聽發(fā)小說的，如果我還是這樣不愛笑不嘴甜就不要我在這上班了，那之后我經常關注別人是不是在笑，可是他們也沒有常常笑啊，我很迷茫我不知道如何去笑，沒有什么好笑的事情我該如何自然的去笑呢，后來在彷徨和自尊的壓迫下，我自己辭職了，辭職后我又回到了小縣城，似乎只要找到奶奶我就安心了，我就還是個小孩子，什么都不必考慮，她會愛我的。
依舊是清晨早早的和爺爺奶奶坐上了開往成都的客車，小姨的公司規(guī)模不小，我不用再杵在門口頂著烈陽，眼下雖入晚夏，天氣依然還有些悶熱，大家還是穿著短袖，有些搬運工大叔穿著大褲衩，一身被灰塵染的臟兮兮的老式條紋襯衣，常年風吹日曬的胳膊上是黝黑的肌肉，比天天在健身房鍛煉的人還過之不及，小姨公司處于清筑鋼材城最里部，這里是三環(huán)外，因此這座鋼材城占地面積一點也不小甚至可以說是很大，相比于幺爸鋪子所處的金世機電城要大的多，當然金世的地理位置要比量力更靠近城里，在這里我輔助會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中午吃飯是在一樓，二姨掌勺，她的飯菜做的味道總是不賴，一開始我吃飯速度不快，或者在姑父眼里是有些慢的。有一天中午姑父輕飄飄的說了句，以后在公司吃飯不要吃的那么慢，幾下吃完了好上班。從那以后，我吃飯總是一行人里先幾個吃完的，很多時候甚至都沒有吃飽，其實菜的分量也不算足，小姨在菜錢上給二姨把控的也比較嚴格，那個會計姐姐就時不時的吐槽菜不夠，肉不好，因此二姨還很是不暢快，她認為這不是她的問題，是菜錢給的不夠。這就是每個家庭那本難念的經吧，只是我家的有點多也有點縱橫交錯。
本以為就會這樣生活下去，看似衣食無憂有家可歸的日子，變故是那天晌午，小姨突然跟我提出讓我去上學，我很驚喜，在網上查詢了很多學費便宜的公立技校，我開心的跟她分享時，她說不可以，這些學校時間太久了，你姑父不會同意的，她說只能去培訓班，我不敢說那種沒有學歷也不敢反抗，確實是自己念書成績不好，怪不了旁人，如果成績好就能考上高中就不會想要輟學，順從的跟小姨去了培訓班報道，她聲音很大，在前臺和老師說我只是她的小姨啊，她沒有父母，我看她也是可憐，這個學費能少些嗎，我將頭放的很低，耳朵臉頰熱的厲害，卻連逃開的勇氣都不曾升起過，我始終是懼怕他們的。
等她教完錢離開，我被安排進了教室，這里一共兩間教室，一層玻璃隔開的，我學習的是簡單辦公軟件如Excel ppt等，還有Photoshop，corel簡單設計軟件，我學的很認真，老師也很喜歡我，我還認識了跟我同一天去的女同學，她跟我一樣大的年紀，那時我上課就住二姨家，周五就去小姨家，她也住在我二姨那個小區(qū)，我們就一起上課放學回家，后來她的媽媽給她補教了學費，她上完課就會有學歷文憑，我很羨慕，但只放在心底，我沒有任何資格讓任何人給我學歷付出費用。
再后來我身上奶奶給留的錢花完了，坐公交的錢也沒了，最后那天我吃了午飯就往公交站跑，姑父說你為什么這么著急，我說一小時內刷卡不扣錢，他只是輕蔑的笑，還挺會算計，我挺難過的，我知道算計不是褒義詞，他的意思也不是，晚上我是走路回來的，一個多小時，今天是周五，但我不想去小姨家，即使在二姨家我只是睡客廳沙發(fā)我也不想去，可是后來小姨罵我賴在二姨家干嘛，二姨天天在她那里抱怨米貴飯菜貴，我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分明表姐是一個人睡臥室，為什么不能讓我一起，為什么他們洗澡一個小時都可以，我洗澡十幾分鐘就會說要節(jié)約用水，一直告訴自己因為是被買來的，不受待見是正常的不要傷心，可不是你們主動買我的嗎，我沒有選擇，可盡管如此，也比在其他姨姨家更能感受到一點點溫暖。
晚上出來散步時，那個女同學給我了一百塊錢，是她媽媽拿給她的，讓她交給我，她父母雖然離婚了，可是她的媽媽好溫柔，也會考慮到我的自尊，所以由我同學轉交給我這一張包納我未來一段時間的路費資料費的百元大鈔，可是后來我們失聯(lián)了，直到我可以為自己負責的時候，我一直想要找到她，謝謝她。就這樣一百塊讓我撐到了過年，哦，對了，我不明白我明明只是很認真的在辦公室做老師安排的作業(yè)，為什么哥哥，不，是表哥要罵我，說我做這個沒用，浪費電力，那我應該做什么呢，這個學是你們提的，學校是你們找的，后來說學費貴也是你們，明明我可以讀公立的，我可以自己勤工儉學，那個明明學費更便宜些，可我沒有選擇權。
春節(jié)的時候，我聽奶奶給二姨打電話，懇求她再讓我住住，把課上完，我倔強的說我不念了，我也不要去他們那里了，爺爺聽到很生氣，指責我不聽話，浪費學費，不懂感恩，二姨那邊說，沙發(fā)可不能睡人，我女婿偶爾過來要坐人的，不方便的，小姨提議讓我一個人去鋼材城住，是啊，小姨家很富有，房子很多套，鋼材城是一座ABCD區(qū)連在一起的大工廠，里面都是批發(fā)鋼材的鋪子，每天六點下班后停電停水，除了幾處大門有保安以外，里面空無一人，十五歲的我不敢居住，也不明白為何如此安排，只當他們害怕被我黏住脫不了身，可我從未有過此想法與舉動，因此沒談妥，爺爺更加的討厭我了，后來我就獨自一人離開家，離開愛我養(yǎng)我了十幾年的奶奶。
到成都是夏天的時候，還是那個女同學幫我在網上看了一間小屋，我揣著奶奶給的一千塊跟她碰了面，那是負一樓的地下室，十平米不到的房間有一張小床和一張桌子，除此再無其他，但房租只要380一月，我住了下來，在網上找了半夜的工作，由于年紀限制，最終是一個銷售崗位，用現在的話來說叫地推，離我住的地方很遠，要乘兩路公交，每天七點起床喝一點米粥，路途一個多小時，到公司八點半，每天都會開早會，大家熟知的抓錢舞，完畢就幾人搭配坐公交出發(fā)去到成都各個地區(qū)推銷手機卡，我的師傅是一個長相英俊的年輕男人，大概不到三十的年紀，少女時期總是會對這樣帥氣有能力的男人心存欽慕，他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另一個和他同職位的男人打趣我運氣好，說我?guī)煾负軒洝?
起先第一天是我同學和我一起去上班的，第二天她告訴她媽媽不讓她去了，說太累了，每天在外面跑爆曬，會把人曬黑，是啊，曬黑也可以成為拒絕一個工作的理由，不羨慕是假的，我只能一個人繼續(xù)去上班，我很內向，不好意思跟別人交流，去到街上反復突破心理去跟陌生人推銷手里的手機卡，每天的時間都過得很充實，似乎不知道辛苦一般，每天的交通費，餐費都是自理，有些同事是住公司宿舍，當時我也在想等房租到期我也搬進去吧，這樣可以節(jié)省一筆開支，其中有個男生叫鐘相，我現在還記得他的名字，但是在當時我對他并沒有過多關注，在我們公司里，我有一個關系比較近的男生，也是大家起哄的對象，叫周鵬，他長的較為白皙，五官清秀，身材在那時的我看來算得上高挑，我本以為在后來我們會在一起的。
月中的時候，之前和我一起在茶樓上班的小學同學過來找我玩，自然的和我相熟的幾個同事也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怎么開始的，她和周鵬就打打鬧鬧的相熟了，后來她和我說，周鵬告訴她更喜歡她，只是把我當妹妹，可是當妹妹會跟我親近打鬧，甚至咬到我臉頰嗎，我沒說話、
很快一個月下來，到了領工資才知道所謂的三千底薪是騙人的，需要完成七千五的業(yè)績才會有底薪，否則只有提成，我這月提成是二百八，我現在已經記不得當時的心情了，應該是彷徨懼怕氣憤吧，很顯然拿到工資后我辭職了，這二百八據我當時的小學同學說也是來之不易，公司本不想給這份提成，說后續(xù)可能會有售后，現在想來也是好笑，在大街上出售的一張手機卡，連門店名字聯(lián)系方式都沒有的合作，大大的成都又是哪來的售后，后來我和公司的幾個同事以及小學同學合租了一個套三，已經忘記了是多少房租，錢是奶奶中間來看過我一次，塞給我的。
奶奶來是我還在推銷手機卡的時候，是爺爺給我打了電話我才知道奶奶過來了，她手機都沒有，就一人坐私家車來了成都找我，我哭的眼睛發(fā)紅，更多的是心慌，我害怕她找不到我，還好還好司機把她安全送到我所在的小區(qū)，給我打了電話，奶奶到的時候是晚上，我陪奶奶吃了飯去到地下室，奶奶沒說什么，只是給我塞了幾百塊，我知道她沒什么錢，他們子女給的錢都在爺爺手里揣著。
第二天我還是如既往去上班，后來我真的很后悔，為什么不能請個假，那份工作有什么了不得的嗎，為什么不能陪奶奶，我真的是一個極度自私的刻薄鬼，分不清孰輕孰重的大傻子，換到現在的網絡上，我應該會被噴死吧。早晨，我一大早就帶著奶奶到小區(qū)一層，把她托付給了小區(qū)的一個老太太，讓她們一起玩，中午帶我奶奶去面館吃飯，我就離開了，我都沒考慮過奶奶是個內斂的人，沒想過別家老太太是要回家的，不是一天都在外面，晚上下班回來時，我房間沒了奶奶，二姨打電話說奶奶去了她那里，也是后來我才知道二姨他們來過我這，也是后來我才聽到他們在背后說我住的地下室一個小房間，是嘲諷的我很清楚的知道，我也怪奶奶為什么要帶他們進來，可是奶奶說我這里太悶了，她難受，我心疼，我沒用。
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也無法在有機會彌補的就是您的恩情，您的大愛，是我愚昧又幼稚，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