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門里的時候，已然是黃昏漸晚。

趙豐年借著案情緊急為由，給了朱大黃五張銀票，特令其代表自己去到醉仙居為新來的兄弟們接風(fēng)洗塵。

唯獨留下了李崇山，以作商量的對象……

“事情大概就是這樣，你怎么看？”

等到夜色降臨，趙豐年才將靳小樓提供的線索與陳平安下達(dá)的任務(wù)一一敘述完畢，趁著李崇山陷入沉思的空隙，他從懷里掏出了火折子，依次點亮了簽房里的油燈。

“大人是想……拿下魚化寨？”

“對！”待簽房內(nèi)徹底恢復(fù)了明亮，趙豐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望著案桌對面的李崇山頷首輕道：“我研究過云夢境內(nèi)的航道圖，只要魚化寨被握在了我們的手里，那么所有向北去的貨船都避不開我們的管控！”

“按帝國律，私設(shè)關(guān)卡，當(dāng)夷三族！”

李崇山手指不斷的敲擊著案桌，眉梢高高皺起道：“大人，漕運牽扯甚廣，還需循序漸進(jìn)，不可操之過急！”

“你的意思是，那些個走私犯的背后……有貴族們的影子？”

畢竟是穿越客，趙豐年對這種事情基本是一點就透，頓時恍然大悟道：“我還說呢，商賈們哪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把軍械倒騰給荒人！”

“大人可知道，蘊(yùn)塵司曾經(jīng)是因何事而退出了晉州？”

有感于趙豐年對刑名之事竟有著如此敏銳的洞察力，李崇山心中訝異，頓時便升起了對他“考校一二”的想法。

“莫不成，也是因為漕運走私的事情？”

“沒錯！”李崇山眼中閃過了些許驚艷，飽含笑意道：“神佑三十一年，許相得先帝批準(zhǔn)于九州推行新政，首當(dāng)其沖的便是漕運改革！”

“……”趙豐年端起了茶杯，小口小口的抿著。

“為了將新政貫徹下去，許相甚至不惜親自去往了臥龍山，與天尊見了一面……”李崇山向后靠在了圈椅的包裹里，雙手抱著茶杯似笑非笑道：“有感于許相為民請命的決心，天尊當(dāng)即表態(tài)支持新政，并毫不猶豫的簽署了《漕運禁令五十七條》……”

“結(jié)果，新政僅僅持續(xù)一年就以失敗而告終！”

趙豐年心中不甚唏噓，對此深感無力道：“漕運那么大一塊蛋糕，強(qiáng)橫如烲空天尊，縱然親自表態(tài)也做不得數(shù)！”

“隨著新黨在大朝會上被舊黨打得節(jié)節(jié)敗退，司座大人為了保全蘊(yùn)塵司不受牽連，只好壯士斷腕，將晉州百戶所的諸位袍澤盡數(shù)調(diào)派至九州各地……自此，晉州百戶所名存實亡！”

“你說！”心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趙豐年渾然一驚，脫口而出道：“先帝的死，會不會和舊黨有關(guān)？”

“大人！”

李崇山瞬間臉色大變，急忙呵斥道：“莫要胡言亂語！”

“你別激動，我就隨口一說，當(dāng)不得數(shù)！”

瞧著李崇山那驚駭欲絕的樣子，趙豐年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嘆了口氣道：“這幾天太累了，腦子有點不太靈光……盡說胡話了！”

“蘊(yùn)塵司歷來只接受皇帝一人的約束，對于朝中的派系斗爭，只要不影響到帝國的穩(wěn)定，我們都只能置身事外……大人，您還年輕，切莫要因為一時口快而誤了大好前程！”

“謹(jǐn)受教！”

聽得這番交淺言深的勸告，趙豐年趕緊起身，端端正正的朝著李崇山拱手一揖到底。

“大人言重了！”

得見趙豐年形容情真意切，李崇山頓時恢復(fù)了笑臉，即刻回禮道：“為您查漏補(bǔ)缺，實乃卑職分內(nèi)之事！”

“那我們言歸正傳吧！”

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趙豐年繼續(xù)問道：“長史大人可有好的想法，把楊文廣的案子給結(jié)了？”

“讓清律司配合我們前去魚化寨抓人，并承諾事后所收繳之贓物兩家五五平分，用于各自充盈內(nèi)庫……順便再讓十二連環(huán)塢開具出一份有效的目擊證明，將孔玖為父尋仇，率部擊殺朝廷命官一事辦成鐵案！”李崇山端起了茶杯送到嘴邊，貌似成竹在胸，言語不急不徐道：“如此，就不存在冤假錯判的可能！”

“龍雀刀呢？”趙豐年一語掐中了問題的關(guān)鍵，故作無奈道：“楊文廣父子死于龍雀刀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這個您大可不必憂心！”

李崇山放下了茶杯，云淡風(fēng)輕道：“前些日子，趙千戶遺失的那把龍雀刀，恰巧在隕仙湖的北邊出現(xiàn)過……”

“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樣？”事已至此，似乎完全脫離了趙豐年的掌控，他不禁開始擔(dān)心起自家二叔的安危。

“哎！”李崇山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滿漢憂慮道：“那人實力太強(qiáng)了，兩位副同知大人合力出手都沒能在他面前撐過半炷香的時間……自那以后，便再也沒有感知到龍雀刀的蹤跡！”

“這么強(qiáng)！”

這個消息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了，根據(jù)趙豐年對蘊(yùn)塵司的了解……前來應(yīng)援的文聘，莊羽二位副同知大人那可都是成名已久的傳奇高手，二人合力竟都敗在了自家二叔的手里？還尼瑪沒有撐過半炷香的時間！

腦海中緩緩浮現(xiàn)起趙含章的那張無欲無求的臉，趙豐年頓時有些恍惚，表情寫滿了復(fù)雜……

“幾位千戶大人正在與鳳鳴山莊接洽，如果可以的話，蘊(yùn)塵司希望幾位莊主能夠代為出手將那人制服！”李崇山瞇起了眼睛，還當(dāng)是趙豐年沒見過世面，被嚇到了，遂連忙出聲安慰道：“放心吧，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像咱們這些小人物，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

“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心中的翻涌，趙豐年搖頭苦笑道：“按理說，東陸的傳奇高手幾乎都是有名有姓的存在，咋就突然冒出個神秘高手，攪得人都不敢安心出門了，鬼知道他下一個目標(biāo)是誰！”

“事已至此，咱們也只能先把案子給結(jié)了，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只能這樣了！”

趙豐年點了點頭，對李崇山的建議表示贊同道：“我明天再出去一趟，尋嚴(yán)春霖和靳小樓合計一番……勞煩長史大人擬定出一個行動方案，這是咱們晉州百戶所重建之后經(jīng)手的第一件案子，務(wù)必要辦得漂漂亮亮的，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是！”

李崇山聞言起身，朝著趙豐年拱手行禮道：“屬下謹(jǐn)遵百戶大人差遣！”

“好啦，談完了正事……咱們也去醉仙居碰碰兄弟們吧，但愿還能吃上一口熱乎飯！”

“哈哈哈，那估計很難了……不過，百戶大人有錢，咱倆可以單獨找個雅間，讓人重新上一桌酒菜，聽聽小曲兒也是好的！”

“可以！”趙豐年繞過了案桌，大笑著攬過了李崇山的臂膀道：“既然耽誤了長史大人的用餐時間，為表歉意，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我都依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走起！”

“請！”

“……”

趕在華燈初上的時候，趙豐年與李崇山并肩有說有笑的朝著醉仙居所在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