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王爺親自昭瓏院陪著姝公主的消息，經過下人們不遺余力地口口相傳，終于傳到了幾位夫人以及顏清耳朵里。

阿依娜一見顏清就嚷嚷起來：“那什么公主居然讓王爺丟下公務陪了她大半日！她以為她是誰？”

顏清開始臉上端著，柔柔勸道：“她到底是弋國公主，身份擺在那。剛來兩日就病了，曜哥哥面子上也是要看一看的?！?

阿依娜不服，又道：“我也是公主！可從沒這樣嬌氣過?！?

顏清笑了笑，道：“她怎能與你相比？你是草原上的矯健公主；那位，一看就是骨頭嬌弱的?！?

“顏姐姐，你該勸勸王爺，別被她狐媚迷了眼！我聽說，昨日府醫診斷她脈象平穩得很。哪有什么不明緣由昏睡不醒？她若真昏睡，怎會與王爺獨處到亥時？”

顏清頓時變了臉。

她只聽說昨日曜哥哥陪了那小公主半日，沒想到兩人居然能獨處到半夜！

“曜哥哥又不是府醫，他去陪她還能治病不成？”她斜睨了眼姜夫人與柳夫人，道：“她才來就敢使這般手段，你們居然都沒跟曜哥哥諫一諫！”

姜夫人優雅浮了浮茶沫，笑道：“昨兒是王爺下令鎖的院門，聽說那姝公主一直昏睡著不知情，倒不像是裝病的。”

顏清有些不悅。

姜夫人她父親雖說只是位御史，母親卻是如今的寵妃衛夫人嫡妹。她自己又是燕帝欽點送到西境的，到府時間也最長，所以她在她面前倒討不到什么巧。

頓了頓，她眉間故意攏了層愁緒：“哪有人昏睡能昏睡一整日？曜哥哥平日都知忙著軍務政務，哪里曉得這些女兒家的手段？我雖與他親近些，可也不能日日提點這種事！兩位姐姐既進了府，自然得幫著曜哥哥守好后宅才是?！?

姜夫人笑了笑，不語。

柳夫人也安靜坐在末座，垂著頭不說話。

是幫王爺守著后宅，還是幫她守著，大家其實心知肚明。

顏清瞧她倆皆不言語，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子惱意。姜夫人她得讓三分，這位柳夫人居然也跟著拿起夫人派頭了。

“柳夫人！你那個銀雪丫頭探查得如何？”她語氣不善，“那姝公主若當真心懷叵測，到時候后悔可就晚了。”

柳夫人其實一直在神游，心頭盤算著柳家那樁混賬官司，該如何“求一求”弋姝。這猛地被顏清一點，倒是愣了。

她想了想，溫聲道：“銀雪才去兩日，連公主面都沒見著，倒是沒什么消息?！庇忠凰剂?，如今有求于人，若背后貶損若被知曉了反倒不妙，于是又道：“姝公主昨日倒不是故意裝病狐媚王爺。我聽說，她身邊婢女開始并未請府醫，也未稟王爺，是狐賜小公子發現了異常，這才去找的王爺。”

顏清睨了她一眼，嗤了一聲道：“這點手段也就你看不透！若直接去請，豈不顯得刻意？這般迂回讓曜哥哥知曉，曜哥哥才覺著她懂事！”

柳夫人氣色略沉了沉，不由想起昨日書房情形。

王爺當時面上神色是騙不了人的，他在意這位小公主，比對在坐的任何一位都上心！

再抬頭望著顏清，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爭什么呢？那位根本不需要任何手段，一個眼神、一副笑臉，王爺自己就湊過去了。

顏清卻不知她心思，端坐在太師椅上儼然當家主母：“去了兩日都沒見到真主，你那銀雪丫頭也未免太蠢笨了些。這要在顏家，怕連個燒火丫頭都撈不著。”

柳夫人心頭當即抬了氣，但到底身份擺在那，只得綿中帶刺頂了她一下：“銀雪本就沒做過這些，一時間查不出什么也在情理之中。顏小姐想知道些什么？回頭我提點她注意一下?！?

姜夫人忽然插話：“讓她先探一探那姝公主到底為何來的西境?！?

顏清微微瞇眼看了看她。

姜夫人一怔，忙笑著道：“咱們心里的王妃人選可是顏小姐，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不是？咱若知道了她為何而來，不就可以對癥出招么？”

“嗯。”顏清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對柳夫人道：“姜夫人說得在理。再給銀雪幾日工夫，先查查她為何而來。”

柳夫人默了一默，淡道：“知道了。”

……

弋姝早上起得遲了些。甘棠昨夜被迫“吃飯”一直吃到了快子時，所以也跟著一直睡過了。

主仆兩人簡單梳洗了一下，一開房門倒嚇了一跳。院子中央滿滿當當跪了二十多人，鴉雀無聲。

祈曜站在廊下，一身玄色衣袍與金色暖陽一映，顯得格外分明。見她出來，這才轉身笑道：“醒了？”

弋姝點點頭，指著院內道：“這是干嘛呢？”

“昨日查過一遍，這些人還算清白，你看是否要留下?！?

弋姝擺擺手：“我生活簡單，早說過有甘棠與其莫就夠了。”

祈曜皺眉：“你如今畢竟在王府，若侍婢下人太過節省，倒要被人瞧輕了?！?

弋姝想了想，也對。便笑著對祈曜道：“那我不客氣了啊。”他兩人昨夜談了半宿，她既已認定要站在祈曜一側，心里難免又與他親近了些，講話也越發隨意。

她挺著小身板，往前走了兩步，對著眾人清脆道：“都頭抬起來我瞧瞧，看著順眼、長得好看的就留下。”

祈曜輕笑：“你選人看臉？”

弋姝一抬下頜，回道：“那當然。這往后他們要日日在院子里晃悠，總得賞心悅目才行?！?

小手順著眾人一一指過，有十多人被點出站起了身。其余跪著的人，有人朝同伴投來艷羨目光，躍躍欲試；有人則低著頭，有意避開上方那雙彎彎笑眼。

弋姝心中明白，她初來乍到，愿意調過來、放手一搏的多半是府中不得志或被排擠之人。若是本就在原位置上做得好好的，多半會回避，怕被她點出來。她也懶得強人所難。

角落處，有個秀麗小丫頭也微微抬著頭，期待地看著那根白皙手指。弋姝笑了笑，手指剛抬，那小丫頭卻突然垂了頭，不經意地抿了下唇。

纖細手指一頓，本想掠過，可旋即在半空中打了個卷，點在了那小丫頭頭頂上方。

所謂眸子正則心正，這丫頭眼神清澈，不是奸猾之人?？伤贿吰诖M入昭瓏院，一邊卻又藏了緊張、慌亂甚至害怕的情緒。這就有故事了。

弋姝眸光流轉，如果必須得留兩個眼線，她倒不介意留下這位“弱雞”間諜。

“好了，我選好了。”她笑瞇瞇望著祈曜。

祈曜也沒多說，揮揮手讓眾人散了去。側身又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這是準備去哪？”

弋姝笑道：“原本準備去找表兄的，不過現在改主意了。你有空不？有空咱逛街去！”

“逛街？”祈曜詫異。

“對呀，你去不去？”弋姝挑眉。

祈曜心情似乎變得極佳，嘴角忍不住上揚。他攏了攏她衣袖，道：“恭敬不如從命?！?

下人們跪在地上暗暗倒吸了口。王爺逛街……這可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王府門口早已備下馬車，上好的檀木車廂，兩匹毛色油亮的駿馬立在前側。后面則是一排身姿筆挺的鐵騎。

弋姝皺了皺小眉頭：“咱去逛街又不是王爺巡街，這么大陣仗干嘛？”

祈曜疑惑，他長這么大從沒有過“逛街”體驗，不乘車該如何逛？他偏著頭問：“那如何去？”

弋姝拽起他衣袖，笑嘻嘻道：“當然走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