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女子們揮出藏在衣袖間的水袖，輕輕呼呼地像是天上仙娥，時而作眾星捧月狀，時而作滿天繁星狀。

動靜合宜，像是一幅畫突然被注入了靈魂，不禁百姓們看的入神，順王府內也是看的熱鬧。

老順王一把推開本來在觀望的奴才，自己湊了前去，隔著那條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的門縫向外望去。

看著看著就有了一些癡態：“好曲！好戲！好美人！只是這唱詞似乎差強人意些，缺憾啊，缺憾！”

身后順王世子也不敢伸手去攔，眼瞅著自己老爹毫無王爺形象地整個人都扒了上去，恨不得自己直接開了門把人接進來唱。

“父王，父王，那是熙平公主那邊的人，”世子本來只是想提醒自家老爹一下，免得老爹花癡上腦，敵我不分。

“屁話，老子能不知道那是熙平公主的人！小屁孩一個，官威挺大，竟然耍到了老子順王府門口！老子豈能容她！”老順王頭都沒轉，接著說道。

“要我說文老頭、史老頭最是可惡，本來人家燕蠻子是這小丫頭的外公，他第一天還了國債，換了也就是換了，老子也不能多說什么。可是他倆倒好，燕蠻子還錢，他倆也跟著還。豈不是直接就把老子這些人架在了火堆上，一旬時間過去，老子是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里外不是人了。”

順王世子語塞，他心里嘀咕，爹，您那哪是想還錢啊？您分別是看人家追債的熙平公主年自小，尋思人家面子薄，抹不開臉向您討，真心實意地想賴賬！賴到后來看到人家是個硬茬子，小伙伴兒們還早換了，您心里慌張，索性直接賴到底了。

仗著自己年齡大，輩分高，索性門也不給人家開，只是這樣真的能行嗎？

順王世子心里突突地跳，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只能跟著自己老爹在門口等著，說不定就有轉機呢。

門外，臺上女子仍舊在唱：“幸遇貴人伸出手，賜我銀兩三千三啊~奴家本住湘江下，素手撐舟渡清淺啊。我有竹馬住江上，讀的書來識字兒千啊。誰料風云突起變，順王把我情郎掠啊~”

臺上人語氣一變，直接開始控訴了起來“想那順王八十三啊，討得仙女下塵凡，生子今年三十五啊，鐘愛漁色不還錢。一枝梨花壓海棠，奴家心事與誰言吶！”

鑼鼓齊鳴，那一聲如泣如訴的“與誰言”回蕩在順王府階前，眾人聽的清清楚楚。

“誒呀，這真不知道啊，老王爺今年還真是老當益壯啊。”

“你聽著沒，老王爺他男女通吃，還不還錢呢！”

“誒呦，貴人還干這種事兒呢！真想不到，想不到啊。”

人群騷亂了起來，元瑾點了點銀寶濕漉漉的小鼻子，眼含笑意的看向順王府。

朱紅色的大門在緩緩打開，一道青綠色的身影猛地蹦了出來：“啊，呸，不許唱了，不許唱了！”

“來人！來人！給本王把她們攆走！攆走！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氣煞我也！氣煞我也！”老王爺頭頂一綹五彩金絲小花辮，一邊說話一邊花白的頭發和五彩的頭繩一起飛舞，嚇得他身后的順王世子趕緊上前給自家老爹順氣，就怕老王爺一氣之下步了馮氏夫妻的后塵。

臺上女子果然唱不下去了，眼神無助地看向自家主子那邊。

元瑾站了起來，把銀寶放到身后巴山懷里，自己架著說啥也不下去的金寶走向順王一行人。

“既然王爺不喜，你們就下去吧。”元瑾揮揮手，向順王行禮。

“熙平見過叔爺爺，見過世子。”元瑾最不會排輩分了，干脆就以“世子”呼之。

順王世子避開元瑾的行禮，又向元瑾回了一禮。

老順王明顯不是很高興，看著門口那簡易的戲臺子隨著熙平公主的吩咐一下子如魚如大海，散的極快，倒引得臺下觀眾意猶未盡的不滿之聲。

“當不起公主這一句叔爺爺，老頭子我算個屁，一把老骨頭倒讓你們這些愣頭青欺負到頭上來了！怎的，公主也想在我這順王府前重復您在馮府的事跡嗎？”老順王果然人老成精，直奔主題。

“若是如此，老夫便也不得不去皇陵，哭哭老頭子那早去的哥哥和父親了。”老順王說的風輕云淡，但身邊人卻無法忽視他語中威脅之意。

皇陵，乃是龍脈所在，非皇室之人不得入內，但偏偏老順王人家有這個資格。

他的父親是先皇之父——永康大帝；

他的哥哥正是先帝——仁和帝君。

就問你怕不怕吧。

元瑾怕呀，簡直怕死了。

都是一個祖宗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你順王會哭，我熙平也哭的差不到哪去啊。

而且你老眸老臉的，說不定哭的還沒有我這顆嫩苗好看呢。

你爹是皇上，你哥哥是皇上，可那也是我曾祖父和我嫡嫡親的祖父，這么一輪，我還比你多一個——我爹也是皇上，誰怕誰啊！

“順王說的極是，說來也是不巧，熙平自出生以來竟然還沒有見過各位先祖，想到先祖們為民著想的偉大事跡，熙平實在是心向往之。所以您去皇陵的時候，不妨也帶上孫女，和祖宗們親近親近。”

元瑾說話不緊不慢，但這種態度往往最是讓人惱火。

“小小年紀真是好不要臉。”順王就沒見過對死者這么不懼怕的小輩！我說找祖宗們要個說法，你到好，不怕也就罷了，你是壓根不給人家亡靈面子啊，還琢磨和我一較高低呢！較個屁啊，都死成鬼了，他們認識你是哪個魂啊！

順王看抬出祖宗也不好使了，他推開兒子扶著他的手，瞪著眼前的小丫頭，板著個臉，一身威視瞬間散開，嚇得順王世子啥話都不敢勸了。

元瑾不避不讓，清凌凌的眸子也直直地看向老順王。

一老一少，一濁一清，一上一下，于這青石臺階之上直直相望。

“你果真這么不和情理？”

“晚輩合的正是這熙朝的情和禮，大熙律法有言：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好！好！好！熙平公主率直！老大！抬銀子！”老順王火大地摔袖而去，“率直”二字咬的極重，惹得魏路擔憂地看向自家主子。

元瑾安撫了一下自家近侍：“幫世子理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