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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環(huán)與荊棘

每天日子單調(diào)至極,但不討厭。工作日洛瑤接送夜晙影上學(xué),休息日兩人在家坐而論道,早晨很快到了晚上。躺下一覺又到了第二天,時光倏忽。

有一天,夜晙影打破了常規(guī),他問:“瑤兒,傅總說要請我們吃飯,去嗎?”

“他吃飽了撐的?”

“說是上次的見面太不正式,要重來一遍。”

“行吧,也出去逛逛?!?

………………

洛瑤把車開到了目的地——一家酒樓,全景化最高的建筑。傅昱早早就在門口等候,見兩人的到來,他熱情地上前迎接,“有失遠(yuǎn)迎,有失遠(yuǎn)迎,小夜,弟妹的大駕光臨,真是令寒舍蓬蓽生輝?!?

“傅大公子屈尊降貴,我們可擔(dān)待不起?!甭瀣幫熘箷€影手臂,笑嘻嘻的說。

“客套什么呀,”夜晙影連忙打斷,“老傅頭啊,請客咋往家里請,忒不厚道了?!?

這酒樓是傅昱家開的,他家本不經(jīng)營這種生意,有天傅昱心血來潮便搞起這么一套。親筆題名——花萼相輝樓。

“這不是景化沒什么好去處嘛,還是自家的放心?!?

他又補(bǔ)充說道:“別怨老哥,要不是弟妹在,今天哥們兒一準(zhǔn)帶你上那紅袖院?!?

夜晙影呲了下牙,這傅昱怎么也開始使壞了?他連忙解釋:“那種地方我以前沒去過,以后也不會去,我可是個正經(jīng)人?!?

洛瑤沒什么反應(yīng),她應(yīng)該不清楚那是個什么去處,這番自辯頗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

正廳中金碧輝煌,賓客如云。整棟樓是寶塔造型建采,取鏤空設(shè)計(jì),站在中心能直直的看到殿頂。夜晙影能清晰地看到二層三層的客人推杯置盞,談笑風(fēng)生。

說實(shí)話,夜晙影還是挺震撼的。和傅昱認(rèn)識多年,他還是首次進(jìn)到里面來,從前也動過這個念頭,卻怕沒進(jìn)門就被保安給攔住了,說我是你們老總的朋友,誰信吶?又怕麻煩傅昱,不好和他開口,今日總算是得償所愿了。

傅昱領(lǐng)著二人走到了正中央,已經(jīng)有幾個服務(wù)生抬了張桌子過來。

夜晙影用手肘頂了一下他,低聲說:“不太好吧,這樣,樓下可就我們一桌,這也太張揚(yáng)了?!?

“在自己家,想在哪吃就在哪吃,有什么不好的。”傅昱安撫著。

洛瑤拉著夜晙影坐了下來,旁邊的女服務(wù)員帶著標(biāo)準(zhǔn)職業(yè)微笑,遞上來一本菜單,“看看想吃點(diǎn)什么?!?

夜晙影剛想伸手去接,菜單已經(jīng)落入洛瑤手中。傅昱給周圍的服務(wù)生比了個手勢,說:“這里我自己來,你們?nèi)フ泻羝渌腿税伞!?

“弟妹哈,看看想吃點(diǎn)啥……”

夜晙影趁著這個功夫抬頭打量的四周,他環(huán)視了一遍二樓,三樓……西裝革履,錦帽貂裘,這就是上流社會、名仕生活嗎?今個兒總算是開眼了,他看見好些個兒在景化有頭有臉的人物,下意識的拉了下衣領(lǐng),感覺自己像地上一只無知的猴子,闖入了眾位天仙的蟠桃盛會,他可沒有孫行者的本領(lǐng)。

“安啦,別緊張,吃個飯而已?!备店抛⒁獾剿裆蛔匀话参康?。洛瑤也牽過他的手在掌心輕捏了一下。

樓上也有人注意到了樓下的情形,好奇地向下張望,這是怎么了?圣上南巡來了?看清楚了,是傅昱啊,有人舉杯向他致意,傅昱招招手回應(yīng)。

……………………

傅昱怕菜不夠地方放,安排了張大圓桌,三人緊挨著坐。夜晙影在中間,左手邊是傅昱,右手邊洛瑤。

“來,嘗嘗,私人珍藏?!备店拍脗€瓶紅酒給洛瑤倒上,“夜啊,來一點(diǎn)兒?”

夜晙影搖搖頭,“可樂就行了?!?

“你可真是個勤儉持家的好男人。”傅昱說道。

夜晙影無語,這損貨也太刻意了吧。

傅昱起身,舉杯說:“來祝賀我們小夜脫單,也祝兩位百年好合長長久久。”

夜晙影和洛瑤站起來,三杯相碰,“承你吉言。”

大廳內(nèi)人們來來往往,凡是經(jīng)過的人都會駐足大量一下,然后一一在喜悅或悵惘中離開。

有兩個衣冠楚楚的人從樓上走下來,在觀望一陣后,徑直走向前去。

“喲,傅總,今個兒有空來吃飯呢?!币粋€人說。

傅昱對來人拱拱手,說:王總,盛老板,好久不見了。

“那是,今個兒咱哥仨怎么也得好好敘敘?!北环Q為盛老板的人說。

“改日吧,今天跟我一朋友來吃飯給他慶賀呢?!闭f著,傅昱攏了下夜晙影的肩。

王總拍拍傅昱,道:“別介,擇日不如撞日,你老傅的朋友不就是我們的朋友嗎?”

“是呀,是呀。”盛老板在一旁附和,“小兄弟貴姓?交個朋友?!?

夜晙影嘴角抽了抽,這倆人他都認(rèn)識,景化當(dāng)?shù)刂麑?shí)業(yè)家,報(bào)紙上都報(bào)道過好幾回了。和這樣的人做朋友,怎么可能?他皮笑肉不笑的說:“幸會幸會,小弟姓夜,盛老板抬舉了?!?

兩人徑自在傅昱身邊坐下,王總毫不客氣的拿過夜晙影的杯子,不由分說地給他倒了杯酒,說:“來,夜老弟,咱哥倆走一個。”

傅昱想抬手去擋,杯子已經(jīng)被夜晙影接過,“盛情難卻,王總,咱在今日不醉不歸?!痹捯粢宦?,他猛灌了一大口,豪情萬丈,頗有綠林好漢的味道。

王總是被他嚇了一跳,這小伙子挺生猛啊,不想落了面子,也跟著豪飲一口。

傅昱在桌下拍了拍夜晙影大腿,夜晙影伸下來比了個OK的手勢。傅昱輕嘆一口氣,這小子好端端的擺什么闊氣?

洛瑤看著夜晙影這鯨吸牛飲的模樣不禁皺了皺眉頭,這人怎么了?這個時候逞起能來了。

盛老板在一旁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輕掐了一下傅昱,“老傅頭,你這人太不地道,交個女朋友了也不聲張。你這是要金屋藏嬌啊。”

傅昱神色嚴(yán)肅的說:“你可別瞎說,這是我弟妹?!?

王總一臉不可思議,“那是這位小兄弟的……”

夜晙影連忙回應(yīng):“這是家姐。”

那王總又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神色,他和盛老板都極力的想表現(xiàn)出有禮貌,把目光收回來,可眼睛卻和腦子打起架來。

洛瑤掩飾住內(nèi)心的嫌惡,微微頷首說:“洛瑤見過二位。”

“客氣客氣,鄙人王禹……”

“在下盛殊……”

說著客套話,兩人都一起來向洛瑤敬酒。洛瑤抑制住把酒潑道牛頭馬面臉上的沖動。瞧了一眼身旁的夜晙影,勉強(qiáng)端起酒杯回了一禮。可不能讓這小賊白費(fèi)了心思。

隨著兩個不會審時度勢的人闖入,其樂融融的表象雖然存在,可卻平添了幾分詭異的氛圍。

傅昱忍受不了了,告饒一句向廁所走去。夜晙影蹬蹬蹬的追了上來。

“怎么不去陪弟妹?”

“還有你朋友在?!?

“泛泛之交而已,別太在意,其實(shí)完全可以趕走他們的,我能擺平?!?

“沒事兒,我還可以?!?

“看你這臉紅通通的,別告訴我今晚是古拉加斯專場?!?

“清醒著呢,一點(diǎn)兒小酒而已?!?

“你真的放心?那兩個人可不是什么好鳥?!?

“你有能力阻擋一場風(fēng)暴嗎?當(dāng)風(fēng)暴來臨,周圍的一切都會卷入其中,可能到風(fēng)暴眼的又有幾個?”夜晙影反問。

“好吧?!备店怕柭柤绫硎举澩?。

“對了,老傅頭兒,你聽沒聽過混天教?”

“聽過,怎么?有興趣加入?

“隨口一提?!?

“就是咱景化一些小混混抱團(tuán)取暖唄,勢力好像還挺大的。搞得滿城風(fēng)雨,不過最近好像沒什么動靜了,可能都被招安了吧?!?

“還有,”他又補(bǔ)充說道,“為首的叫什么戴沽的還來找過我,要找我入伙。你有意向我給你寫封推薦信去。”

“不不不?!币箷€影連忙辭謝。要入伙,這投名狀恐怕得是他自己,“你幫我吱呼一聲以后那啥湯敏赫在敢來景化撈錢,就給我往死里打。”

“有仇?”

“小白臉遭人嫌?!?

“好言相勸,那混天教你還是不要招惹,普通小混混的話我能保住你。可能在景化內(nèi)呼風(fēng)喚雨,背后的勢力可就不同了?!?

………………

兩人走進(jìn)廁所。夜晙影不合時宜的想起,兩人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一起上廁所的,他轉(zhuǎn)頭,見一絲憔悴潛伏在傅昱的臉上。在外頭人可能會有意識避免將自己丟入某種恐慌的泥淖中,可在這種封閉的小空間中,身旁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不免卸下防備,殘喘一番。

外面大廳中行走的人也是一樣,他們的皮膚可能松緊不同。眼神或明亮或暗淡,但間些冒出的對未來的焦慮卻悄然貫穿了一生。

夜晙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傅昱朝他勉強(qiáng)一笑。

“有事兒?”

“沒,就是最近太累了?!?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也叫累?”夜晙影揶揄道。

“你別看我風(fēng)花雪月,但要自己干點(diǎn)事兒真不容易。這便是成長的煩惱吧?!备店耪Z重心長的說,嚴(yán)肅而低沉的氣氛籠罩著他。

夜晙影沉默,似乎不想陷入那種預(yù)設(shè)的恐慌中。傅昱也不多言,畢竟小夜這年紀(jì)還沒到。

走出廁所,兩人在生理上排解了一番,可心理上卻是水泄不通,那是對未知的迷茫,生怕路的盡頭的霧散去,顯現(xiàn)出的卻是一塊“此路不通”的標(biāo)語。

可即便如此,哪怕未來真的會面臨一場豪雨,也不必對被淋濕這一境遇感到害怕。夜晙影用手去勾傅昱的肩,用行動告訴他,你不是一個人,無論我們站在街道的哪個角落,我們都站在一起。

“老傅頭,我沒有預(yù)知未來的能力,也沒有逢兇化吉的錦囊妙計(jì),但我可以給你流向未知的勇氣?!彼f時,伸出手和傅昱的拳頭碰了一下。

“對呀,天氣預(yù)報(bào)總會播到晴天。”傅昱釋然一笑。

夜晙影有意趕走陰霾,扯開話題,“前些日子被人揍了,什么情況?”

“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备店盘_,“說來也真晦氣,出門看見有人鬼鬼祟祟的在你家旁邊徘徊。我就想上前問個情況,我還沒說出口,人已經(jīng)在天上飛了。摔到了花壇里。等我起來時人影都沒了,到頭來還沒瞧見正臉。別提有多窩囊?!?

“你這人也太不小心了,對付這種心懷叵測的人,怎能麻痹大意?!?

“那不是人沒什么事嘛。”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走回了大廳中央。

畫面很和諧,洛瑤微笑著喝著酒,倆人在一旁侃侃而談。絲毫不顧洛瑤不理會的事實(shí),言簡意賅的說趨之若鶩,曲意逢迎。

傅昱露出了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情,“幡然悔悟了吧?”

夜晙影卻安之若素,仿佛那根本不關(guān)他的事。他嘟囔了一句,“委屈瑤兒了?!北阕呱锨叭?。

“喲,夜老弟回來了,來,喝酒喝酒?!?

夜晙影神采奕奕地回應(yīng)著,傅昱在一旁叫苦不迭。剛才諄諄告誡都白搭了。他用眼神暗示洛瑤出面,也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可真讓老父親操碎了心。

觥籌交錯間,夜晙影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但他還是堅(jiān)持下去,只告訴自己兩個字——成長。

而成長的道路上總是布滿荊棘的,所以結(jié)果就是夜晙影喝醉了,酩酊大醉。

盛王兩人也醉了。夜晙影固執(zhí)的很,堅(jiān)持著把兩人灌醉才倒下去。

傅昱叫了輛車來把兩個不速之客送走,對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夜晙影嗟嘆一聲。洛瑤也很無奈,兩人面面相覷。

“要不,你來?”傅昱腆著臉問。

見洛瑤無動于衷,傅昱立馬心領(lǐng)神會,把夜晙影一只手搭在肩上,扛著向門口走去。

里面有空調(diào),可外頭就不一樣了,寒風(fēng)刺骨,夜晙影哆嗦了一下,清醒了幾分。臉上紅撲撲的,腦子里像是被人用杵搗過一樣,不分南北西東。

“老傅頭,不用扶我,我清醒著,還能肉彈沖擊呢?!闭f著,他掙開束縛,肚子向前頂去,結(jié)果腳沒跟上,整個人向前撲去,像一灘爛泥一樣倒在地上,這一摔,骨頭都得摔碎了。

他又掙扎著站了起來,自顧自的步履蹣跚地向前走去。也不管路在何方。

洛瑤及時出手拉住了他說:“你這是要去哪兒?”

“高老莊?!闭f著他順著牽引力轉(zhuǎn)身,雙手環(huán)住洛瑤脖子,在頸上嗅了嗅,癡癡的笑道,“翠蘭兒?!?

傅昱十指掩面,從手指的縫隙中偷看,心想,“這小子本性暴露無遺,眼鏡可別被干飛了。”

“今天多謝款待了,這里我得應(yīng)付,就送到這吧?!甭瀣幧裆饲f的說。

“確定?”傅昱對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能獨(dú)自面對一個神志不清的老色鬼深表懷疑。

“那我可走了啊。”說著,傅昱原路返回。

他剛消失在視野里,一道黑影便從黑暗中走出來,要接過洛瑤懷里的夜晙影,被她用眼神制止。

“不用,我自己來。”說著,洛瑤模仿著傅昱的樣子,把夜晙影扛在身上,學(xué)的有模有樣。

三人走到車邊,福祿壽開了后門,洛瑤把夜晙影放到了座位上,自己也坐了進(jìn)去。

“去哪?”

“把他送回家吧?!?

……………………

景化的天空潔凈,星星雖亮,卻極度沉默。

福祿壽通過后視鏡見后座兩人依偎在一起,夜晙影時不時的咂咂嘴,夢囈?guī)拙?,洛瑤的憐子之情呼之欲出。一派安詳,福祿壽咽了口唾沫,自家小姐啥時候有過這種神情。

“福伯,你有什么話就快說吧。”洛瑤抬頭,通過鏡子和他對視。

福祿壽沉默,以小姐的聰慧,有什么話想說,二人心知肚明。

他狠下心來,“小姐,結(jié)果出來了,家里那邊也……”他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洛瑤神色平靜的接受著事實(shí)。

“我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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