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沒有太多的言語，夜晙影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解決用餐問題的，所以對于在吃飯時該怎么聊天很是生疏。

總不能像和傅昱在一起時一樣說個“下面給我吃”類似的段子吧。

和女人同桌用餐的經歷倒是有，不過他一般都是吃完了就抬起頭靜靜的看洛瑤的不緊不慢的吃完。但套用這個模板似乎不太好，洛瑤可是他女朋友，而面前這個女人是敵是友還沒搞清呢，并且她可沒洛瑤那么好的性格。

所以夜晙影只能傻愣愣的盯著自己那個連湯都被喝的一滴不剩的碗發呆。

雖然不能看，但耳邊還是會傳來細微的嘴唇將湯從面條上剝離的聲音。

想來這場景一定是極美的，夜晙影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未來的生活———柔和的日子里，太陽初升的暖芒透過了窗戶影射在人的身后，自己和妻子坐在餐桌上，你一言，我一句，聊聊今天的天氣，工作上的煩惱，晨光熹微，是幸福的味道。

可惜這終究是幻想，就他這個吊兒郎當的德行，自己心里也清楚，還結婚嘞，能不能找到女朋友都是個未知數。

不一會兒，聲音停止了，那也就意味著她吃完了吧？夜晙影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瞄了一眼，低頭的時間有點久，讓他的脖子有些許酸痛。

她正抬頭看著他，看來是吃完了。

夜晙影清了清嗓子，他在剛才已經打好了腹稿，接下來就是表忠心了。

無論如何，他還是云里霧里的，但他清楚的明白一點，這不是在拍綜藝，他已經被卷進了風暴眼，會死人的，那么想要茍延殘喘，最好的方法就是站隊，甭管站沒站錯隊，至少她的這碗面挺好吃的，且現階段來看她沒有加害的意圖，夜歸仁也授意自己全憑遙應月安排，那還有什么好選擇的？

剛要開口，電話鈴聲響起，是遙應月的。

“抱歉。”她看了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就走到窗邊接電話去了。

“還挺有禮貌。”夜晙影心想。不過這把他的節奏給打亂了啊，前一秒還記得的詞這會兒全忘了。

“壞了壞了，哥們關鍵時刻總要掉鏈子。”他心里一邊拷打自己一邊盤算，“要不直接套詞吧，說幾句飄零半生，未逢明主什么的......唔......那她不就是我的義父了？”

這邊夜晙影還在腦子里和自己打架呢，那邊遙應月接完電話走回來了，可能是不想讓夜晙影等太久，“你想說什么？”她重新坐了回來。

“emm，那啥，這面還挺好吃的啊，哈哈......”夜晙影說完當即就想給自己一巴掌，但話說出口了只能硬著頭皮順下去了，“你的廚藝真好，哈哈......真不錯。”

她起身從冰箱里取出一個漂亮的原木盒子放到夜晙影面前，“你喜歡的話就都送給你。”

夜晙影一愣，沒想到她能這么自然的把話題接過去，話說他們不是在討論瓊玉的事嗎？

他還是接過了盒子，打開后十分驚訝，盒內一共有十幾把面條，每一把都用紅色的紙圈住，光是視覺上就美得不行。里面還附有一張官方發出的證件，上面有紅色的印章、負責人的名字，遙應月三個字就在上面，表示這面條由她制作、由她負責。

這面條甚至還有名字，取名為“蓮＆雪”，蓮花上的雪，冬天的雪落在了夏天的蓮花上，不可能的組合卻在這面條上實現了，有蓮花的清香，而且非常潔白。

說明書寫明面條需要煮幾分鐘，水開了以后再加一次冷水，然后再沸一次，不需要加任何其他的配料，只要一點點的醋或是醬油，拌起來就香得不得了。

“這是你做的？”負責人那欄已經表明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問出來會非常蠢，可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瓊玉的產品，由我牽頭，這一盒是我親自做的。”她回答的很平淡，似乎不覺得這是件令人驚訝的事。

“一盒珍貴的面條。”夜晙影感慨道，“一個新聞行業的集團能如此尊重手工業，真正的生活美學。”

話題似乎跑遠了，夜晙影也忘了原本的談話，他發現面前的這個女人的魅力正在漸漸向他展現，她的魅力不像洛瑤那樣勾魂攝魄，明明在醒時惦記著、在夢里勾勒著，但就像惦記一顆遙遠的星、勾勒一朵飄浮的云，從來不伸手觸及。

“你不覺得這是不務正業？”她問道。

“不務正業？什么是正業？能賺錢的不就是正業嘛。”他珍重的把盒子蓋上，“依我的眼光來看，這份產品市面上至少要賣到大幾百吧？甚至小千也能接受。”

夜晙影評價的一本正經，事實上，他在這個話題上確實有話語權。從前有的時候懶的燒晚飯，他就會下一碗清湯掛面，高效便捷還省錢。

寬粉、米粉、竹升面、龍須面之類的他都嘗過，屬實是面條方面的專家。

十塊錢左右的面條差不多夠他吃上四天，而面前的原木盒子里的十幾把面條差不多也就是這分量，但如果價格在百元甚至千元也不會令他意外。

市面上幾千元的面條不是沒有，他在網上看到過什么澳洲龍蝦面，一碗要上一千多，夜晙影想不出能去吃這種東西的人腦子到底發育健全沒。靠營銷出來的產品沒點真材實料只會讓人惡心不已。

可面前的產品就算定價高，放到市面上去大賣，也只會讓人覺得理所應當。

正如羅丹所說：“美是到處都有的。對于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美就是性格和表現。”一個人如果愿意時常保有尋覓美好感覺的心，那么在事物的變遷之中，不論是生機盎然或枯落沉寂都可以看見美。

聽完夜晙影不假辭色的贊美，她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該用什么樣的詞語才能形容夜晙影內心的震驚。

他一直是一個對著諸多事物有偏見的人，并且他并不覺得這是錯的。

比如娛樂圈，在他的眼里就是廁所，而那群人類身份存疑的粉絲卻還喜歡拿著勺子光顧，更有甚者喜歡捧著到處跑。

對于類似于遙應月這類有錢有勢的富家子弟呢，他給出的評價是8位cpu頑強運行的奇跡。

現在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錯誤，遙應月身為他本應批判的對象，卻有著諸多令他傾佩的閃光點，以至于讓他挑出一個毛病，可能他只會語塞。

現在他大概是明白了為什么夜歸仁會說她是個值得信任的人，會說她是個有大智慧的人。

他有些不合時宜的想起了那個在亂世之中被十萬百姓、無數豪杰追隨擁戴半生的昭烈帝。

二者貌似沒有什么聯系，甚至連性別都不同，可仔細想想，要是由遙應月代替那個位置，她肯定會有同樣的選擇，為了挽救一個行將就木的王朝，轉戰整個華夏，付出半生的顛沛流離，最后在白帝城含恨而終。

而他自己就是受她托孤的追隨者。至于能否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不清楚。

可現實又逼他做出選擇，這會是場幽而復明的長夢嗎？他也無法下判斷。

最好的選擇或許是把博努利拖出來問一問。

“那個，我們倆是在一邊的。”他冷不丁的冒出了這么一句。

“我明白。”她點點頭。

“所以你如果現在遇到什么困難需要我來解決的話，那就把我當成寶可夢扔出去吧。”夜晙影終于把內心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她深深凝視許久，道：“抱歉，是我的無能，把你卷入到這個漩渦中。”

面對突如其來的道歉，夜晙影受寵若驚，“不必介懷。在其位，謀其政，既然我是夜爺爺的孫子，做為星星之火，也有燎原之勢。”

“還是和我說說目前的狀況吧。”夜晙影繼續說道。

她點點頭，“那就從瓊玉的董事會開始說起，一共九名董事，目前我暫代董事長一職。”

年少有為，還真是讓人敬佩呢。

“九個席位中我能爭取到三個，反對我的有4席，一家保持中立，一家態度不明確。”

“咦？”聽到這夜晙影不禁發出疑問，“你不是大股東嗎？公司的事項都能一言而決吧。”

夜晙影這個金融小白對這方面確實不怎么了解。不過那天董事會上眾人的態度確實耐人尋味。

“那天你也見到了，正是我有著這樣的話語權才能這么強硬，才能讓他們服軟妥協。但是……”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輕嘆了一口氣，“做為一個領導者，光有權力是不夠的，還需要有威望。何況瓊玉是家族企業，管理層大部分都是我的長輩，要做到不近人情談何容易。”

夜晙影還以為她是那種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冷血女人呢，聽她這么推心置腹的說還真是能感受到她的難處，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同時他也意識到，她的年齡不比自己大多少，閱歷可能比自己豐富，但不可能面面俱到，她也是會有苦惱的時候的。

怎么說呢，仿佛目睹了仙子落凡塵，這無形中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夜晙影覺得她也不是那么難接觸嘛。

若是夜晙影經常關注新聞的話，或許不用被抓到臨江也能認識遙應月這號人，那時他可能會對著電視感嘆一句：婦女的驕傲。盛氣凌人，不容挑戰的女強人形象肯定會被他拿來對著傅昱吐槽。

隨著兩人的接觸，夜晙影在她身上貼的標簽越來越多，更是驚嘆于她的不凡。

要是此時有個能說的上話的人，他一定會手舞足蹈的介紹：看，是被蟲劍選中的六邊形戰士！

想到這他摸著下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面板上六個A責任有點重大啊~”

“什么？”她有些疑惑。

看來她還沒有習慣夜晙影經常性的神經質發言。

夜晙影抿抿嘴，“唔～沒什么，一個動漫里的梗。”他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都說人心隔肚皮，夜晙影和遙應月總共沒見上幾面。現在到了真心換真心的時刻，他卻出奇的信任她，心里有什么就講什么。

難道美女真的更容易博得信任？

夜晙影食指和拇指捻了捻，真鄙視自己啊。

“抱歉，我對這方面不是很了解。”

這也要抱歉，夜晙影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做事挺強勢的一個人卻這么有禮貌，該從何吐槽呢？

“emmm……沒事。我只是想表達你的能力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怎么說呢……我并不清楚你的領導能力，可目前接觸下來，我相信你接爺爺的班完全夠格，竟然會有人反對你！僅僅因為年紀也太可笑了吧。”夜晙影義憤填膺的說，仿佛是在為一位受到委屈的密友打抱不平。

不看能力看資歷，夜晙影想著要是自己掌權，一定給他們全踹了。

這么看來，他更具有做暴君的潛質。

他繼續說道：“要是他們還有點腦子的話，把我和你放在一起對比一下，顯然就該知道怎么選擇了。”

“正視你自己。”聽他滿不在乎的貶低他自己，遙應月蹙起了眉頭，“我所受到的教育是全世界最頂尖的，享受的資源也是常人無法比擬的，所以才能成就今天的我。若是你擁有這些未必會不及于我。”

他想到了馬克思說過的一句話：搬運夫和哲學家之間的原始差別，要比家犬和獵犬之間的差別還小得多。

看來她還挺馬哲的。

雖然現實就是騾子和千里馬，但夜晙影沒有反駁，到底也是對他的鼓勵。

那么姑且拿出認真的態度吧，夜晙影也真想看看自己到底能達到什么高度呢。

總不會落得個樂不思蜀的下場吧？

等等，他剛剛貌似把遙應月拿來和昭烈帝做對比，現在又拿自己和安樂公對比。

當了孫子還要當兒子，他真想給自己一巴掌。

本來自己想做孔明的說。不過自己要是阿斗的話，她應該是孔明吧，又或者子龍？

在她懷里七進七出？

他不懷好意的看了她一眼，還真是惡趣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