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還在醫院等著臍帶血救命的安安，顧檸心底又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悔意。

她好后悔。

后悔當初愛上賀瑾城這個冷血的男人，后悔不顧身份差距嫁給他，更后悔為了討好他而去生孩子，害得安安那么年幼就遭受大罪。

都是她不好。

她不該為了一己私欲生下安安的，生下后又沒辦法救他。如果安安得不到治療，她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顧檸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

公寓樓下停著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將近六十歲的老人，看著一臉和氣。

“何叔？”顧檸看到老人，有些意外。

何叔是賀家老宅的管家，在賀家做了幾十年了，深得賀家上下的信任，賀家小一輩的也很敬重他。

“顧小姐。”何叔沖顧檸微微一笑，不再稱呼她為少奶奶，“老夫人聽說您回來了，想請您過去說說話。”

他口中的老夫人就是賀瑾城的奶奶賀老夫人。

當初賀老爺子一諾千金，不顧賀老夫人的反對，一定要賀瑾城娶顧檸。

因此顧檸嫁入賀家后，賀老夫人并不待見她，對她冷冷淡淡的，話里話外總是嫌她一股小家子氣。

如今賀老夫人特意找上她，顧檸很是驚詫，隨后蹙起眉頭。

賀老夫人找她有什么事呢？總不可能是為了敘舊吧。

何叔仿佛看出了顧檸的心思，笑著說：“顧小姐，您不必擔心，老夫人只是想和您聊聊。”

他打開車門，示意顧檸上車。

顧檸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坐進了車里。

不管賀老夫人找她什么事，如果她不去的話，想必賀老夫人是不會罷休的。

賀家老宅位于城西，占地面積約4000平方米，包括廣場、人工湖以及后花園。

車子緩緩駛入老宅大門，入眼便是各種名貴的花草樹木，尤其是車道兩邊，樹木高大茂盛，顯得周圍有些幽暗陰涼。

這座宅子極盡奢侈，連車道都是昂貴的石材鋪設而成，但顧檸并不喜歡老宅，總覺得很壓抑，讓人無端喘不過氣來。

車子停在主宅門口，顧檸下車后跟隨何叔走了進去。

客廳里，一位八十歲左右的老婦人坐在紫檀木沙發上，周身氣派富貴端莊。

由于上了年紀，老人的眼窩已經凹陷了下去，臉上布滿了皺紋，看著十分蒼老。

“老夫人，顧小姐來了。”何叔走到賀老夫人面前，畢恭畢敬道。

賀老夫人原本在閉目養神，聞言睜開眼，目光落在顧檸身上，銳利又輕蔑。

顧檸微微抿唇，主動開口：“您找我有什么事？”

賀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便不屑地移開了目光，淡淡地說：“自然是你和瑾城做試管嬰兒的事。”

顧檸心里咯噔一聲，賀老夫人這話什么意思？不會是想阻止她生第二個孩子救安安吧？

果然，賀老夫人道：“我不同意你們做試管嬰兒，沒這個必要。”

什么叫沒這個必要？

顧檸蹙眉：“老夫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賀老夫人眼中的輕蔑更加明顯了，似乎覺得顧檸太蠢，干脆把話挑明了。

“那孩子一出生就體弱多病，我實在不喜歡。就算治好了，恐怕以后也是一個孱弱多病的廢物。”

“賀家不是什么小門小戶，還是要多幾個健康強壯、聰明機靈的子孫才好，這樣才能給賀家長臉，讓賀家長久地延續下去。”

說到這里，賀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顧檸一眼：“你聽懂了嗎？”

顧檸不僅聽懂了，都快被這話氣笑了。

原來孩子生了重病，在她眼里就沒用的廢物，就該被丟棄了，免得丟賀家的臉。

顧檸一字一句道：“老夫人，人命不是兒戲，你也不是上帝，不是你不喜歡就能決定他的去留的！如果你叫我過來是想讓我放棄治療安安，那我告訴你，不可能！”

“你！”賀老夫人沒想到從前逆來順受的顧檸，竟然敢頂撞自己，氣得老臉上的皮肉都在顫抖。

“你敢頂撞長輩！果然是沒有教養的東西！”她惱羞成怒地罵道。

顧檸昂著頭，倔強道：“如果一個長輩不懂得愛護子孫，那這個長輩也沒必要尊敬她！”

這下賀老夫人氣得不輕，抬手指著顧檸：“牙尖嘴利！當初我就不該讓你踏入我們賀家一步，更不該讓你生下那孩子！哼，從前瞧著你還算乖順聽話，雖然上不得臺面，但想著安分守己。原來是我看走眼了！你倒是會裝模作樣！”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顧檸就覺得自己可笑極了。

嫁入賀家三年，她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人厭，因此處處小心謹慎，在賀老夫人面前更是唯唯諾諾，連說句話都要在腦子里過三遍。

可她的溫順謹慎并沒有換來賀家人的喜歡，不管她怎么聽話，賀老夫人都看不起她。

因為身份上的巨大差距，賀家對她充滿了偏見。

同樣的事，別人能做，她不能，做了就是錯。

同樣的話，別人能說，她只能憋在心里。

如今她想通了，放下了，不愿意再討好賀家人，賀老夫人便罵她裝模作樣。

顧檸覺得很可笑，卻不打算和對方爭辯：“您怎么看我都行，總之我不會放棄安安的，我想賀瑾城應該也不會冷血到放棄自己的孩子。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

“站住！”賀老夫人怒道。

顧檸回頭，一臉平靜：“還有什么事嗎？”

賀老夫人盯著她，渾濁的眼珠子閃過一絲惱怒。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恢復端莊的樣子，喝了一口茶，開口道：“你就不怕生下第二個白血病孩子？”

顧檸臉色微變。

賀老夫人輕描淡寫道：“我們賀家的子孫一向強健，往上三代都沒有出現過安安那樣的情況。唯獨到了瑾城這一代，他娶了你，生下的孩子就得了白血病。我想，這只是你們顧家有問題。”

這話等于是說安安生病都是顧家遺傳的。

顧檸氣得肩膀都在顫抖。

不等她開口反駁，賀老夫人又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般地說：“幸好只讓你給瑾城生了一個孩子，要是再生出個傻的，賀家都要被人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