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多陪我一會兒嗎?”路明霏說。
并不是因為孤獨,只是覺得夏彌在的話,那只聒噪又煩人的烏鴉就暫時不會出現。對,只是這樣而已。
“哇姐姐終于到傲嬌的“嬌”的步驟了?”夏彌的聲音聽起來很興奮,她嘶哈嘶哈地湊過來,“姐姐貼貼~”
“好熱。”路明霏胡亂伸手把夏彌推開。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夏彌的聒噪程度不下于那只烏鴉。
“嘿嘿。”夏彌搖頭晃腦地直起身體,“哎我跟你說啊,我見到副院長了,副校長穿著大紅的夏威夷花襯衫,帶著塑料框的墨鏡,看起來像是沙灘上賣椰子的小販……”
路明霏靜靜地躺著,偶爾附和幾句。很多年以后,她還會想起這個平靜到有些乏味的上午。
時間和空間的概念都在黑暗中逐漸消散,世界的范圍縮小至自己和另一個聲音,她一無所有,又像是擁有一切。
夏彌離開的時間比想象中更早一些,她約定了晚上還會來看路明霏,然后便收拾包離開了。
幾乎就在夏彌離開十分鐘后,有護工走進病房,把路明霏抱上輪椅,然后沿著寂靜的走廊前往另一個房間。
我們去哪里?
去康復中心。
護工如此回答路明霏的疑問。
語氣溫柔,禮節(jié)到位,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只是禮節(jié)之下那份若有若無的疏遠讓人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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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正在前往
1~3、普通的康復中心
4~6、教堂鐘樓
→7~9、禁閉室
10、大成功/大失敗
ROLL : d10=d10(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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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康復中心的路比想象中要長。
他們經過了兩道走廊,又拐進了電梯,地面發(fā)出輕微震動的時候,有風停在路明霏肩頭。
“嘎嘎,風緊扯呼,風緊扯呼。”渡鴉說。
“怎么了?”護工似乎察覺到了異樣。
“沒什么。”路明霏深呼吸。她裝作不經意地伸手去拂右肩,然而渡鴉的聲音很快繞到了左肩。
“幻影移形。”渡鴉大叫。
路明霏終于放棄了,她耷拉著眼瞼,任由渡鴉在肩膀上跳來跳去。反正這只死鳥的殺傷力也約等于沒有。屬于諧星定位的。
這時她才注意到電梯還在運行。
仿佛永無止境地下行,遠遠超出了路明霏對醫(yī)院樓層的認知。
就在她懷疑電梯壞了,或者她記錯時間了的時候。
震動停止了。
電梯門緩緩打開,迎面而來的是一股陳舊的鐵銹味。
“嘎嘎這給我干哪來了,這還是醫(yī)院嗎?”渡鴉愣了。
路明霏也有些慌。
輪椅的滾輪碾過地面時發(fā)出空洞的回音,聽起來完全不像是醫(yī)院的塑膠地面,而是某種堅硬的巖層。
“你們這康復中心正不正經啊?我怎么感覺再過一會兒都要上刑具了……”
路明霏露出很勉強的假笑。
“放心,這里絕對安全。”護工說,“就算是龍王也很難從地表突破到這里呢。”
聽起來自己也很難從這里突破到地表了。
路明霏的假笑越發(fā)僵硬。
“你們玩挺大的。”渡鴉評價,“不過這對偉大的奧丁來說都不是問題,只要有水、空氣和……”
路明霏豎起耳朵還想再聽聽渡鴉的爆料,護工突然開口。
“到了。”
路明霏感覺輪椅被推進了一個異常安靜的空間,連渡鴉都反常地閉上了嘴。
護工的腳步聲遠去,門從背后關上,聽起來沉重異常,像是一個該死的棺材板。
路明霏覺得自己還能搶救下,她猶豫著要不要喊下救命,或者讓渡鴉幫忙傳個話,見奧丁也許比見棺材要好一點。
“不用緊張,你很安全。”另一個聲音在房間里響起,“這里本來是用來對付失控的混血種的禁閉室,完全隔絕煉金術和靈視靈覺,對你的康復是有一定好處的。我注意到你放松下來了,很好,保持住。”
路明霏確實放松下來了。
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是富山雅史教員。
自青銅城回來后,路明霏在富山雅史那里接受過一個月的預后心理輔導。富山雅史的結論是她的精神非常堅韌,能吃能睡,大腦皮層光滑的像是一個保護罩,完全沒有尋常的戰(zhàn)場PTSD。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富山雅史,卡塞爾學院的心理輔導教員,很高興認識你。就當是新認識的朋友,讓我們來一場不戴面具的對話吧。”對面的男人說。
“讓我們來一場不戴面具的交流”是富山雅史的口頭禪,據說聽過這句話的非混血種普通人一般都已經被洗腦到只記得這句話了。
“富山老師好。”路明霏說。
“最近感覺怎么樣,睡得好么?做夢多不多?”富山雅史循循善誘。
路明霏的眼皮跳了跳,他不是想給我洗腦吧?他就是想給我洗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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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霏的洗腦抗性
ROLL : d100=d100(5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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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還行,做夢很怪。”路明霏如實相告。
“夢是心靈的窗戶,介意描述一下夢的內容嗎?”
“夢里有個騎馬的怪胎一直在追我,我抓住一條蛇飛向了空中,最后又被一只烏鴉打了下來。”
“嗯,馬象征你的過去,蛇是你潛意識里的恐懼,而烏鴉則代表現實中的壓力。”富山雅史刷刷刷地記筆記,“不過從你能記住這么多細節(jié)來看,你的精神狀態(tài)比我想象的要穩(wěn)定得多。”
路明霏習慣了富山雅史的贊美。心理醫(yī)生的贊美通常都是催眠的前兆,她提高了警惕。
“再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路明霏。”富山雅史說,“你在中國出生,國內讀的高中,本科又來美國讀書,生活還習慣嗎?”
“還可以。”
“會想家嗎?”
“偶爾吧。”
“想過什么時候回去看看嗎?”
“……”
“富山老師。”路明霏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你看過我的檔案了吧。我認得他們,但是他們不認識我。”
“就沒有可能是他們出問題了嗎?”富山雅史義正言辭,“記憶是脆弱的,易變的,不牢靠的。我知道很多言靈都能達到這種效果。”
不是,你咋還支持上了。路明霏懵了。
“已有的記憶很容易被洗去。同樣的,虛假的記憶也很容易被植入。”富山雅史說,“如何分辨虛假的記憶是一個需要訓練的技巧,最重要的是邏輯……”
啊,在這呢。
突然有一股無名火涌了上來。
路明霏的身體后仰,語氣冷硬,“我的記憶沒問題。”
“……邏輯上來說,就算是路麟城那樣的混血種,也接觸不到時間回溯級別的煉金術式。”富山雅史的語氣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路明霏,你有學習術式的記憶嗎?你的技藝和能力到底從何而來呢?它到底是來自后天的學習,還是來自身體本能的回憶呢?”
“閉嘴。”
“如果一個長生種只保留最后二十年的記憶,她的性格來自于何處呢,她會認為自己是人嗎?”
“你閉嘴。”
路明霏抓著輪椅的扶手,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她突然意識到這次談話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富山雅史合上筆記本,“路明霏,你有沒有想過,你才是那個被虛構的人?”
“夠了!”
路明霏猛地撐起上半身,想沖過去按住那個聒噪的聲音,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世界搖搖晃晃,她像是踩在云里,一切都籠罩在虛幻不真的泡沫中。
路明霏伸出手,記憶如風在指縫間溜走,她什么都沒能抓住。
只是,向著大地墜落。
在落到堅實的地面上粉身碎骨之前,一雙手接住路明霏,富山雅史的聲音從耳側傳來,帶著一絲奇怪的悲憫。
“現在,讓我們來一場真正的,不戴面具的交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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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山雅史的催眠能力(保底+50)
ROLL : d50+50=d50(5)+5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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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場酣暢淋漓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