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逼你，是你一直在逃避這份情。”柳姨繼續高高掛起地幫她分析，“秦湛霆可以當你大哥，保護你，愛護你。但他同樣，也是個生理健全的男人，年輕氣盛的男人都會想女人。只可惜，他想的對象是你，所以格外艱難。”

“他不該想我的。”

“他是不該想你，不過既然已經想了，我還是忍不住想替他問你幾個問題。”

馨兒抬眼，“什么？”

“你希望他死在戰場嗎？”

馨兒搖搖頭。

“假如用你的命可以救他的命，你愿意嗎？”

馨兒眸光稍顯糾結，卻依舊回答，“我愿意。”

柳姨略有驚喜，“你確定？”

馨兒堅定地點點頭，“是，秦家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他。”

柳姨略帶失落，卻又不甘心地追問，“如果他不是秦成武的兒子，只是一尋常人家的兒子。你愿意用你的命去換他的命嗎？”

馨兒不自覺攥緊了手旁的茶杯，“我不知道。但我不想他死，如果可以，他生我死。”

“好，”柳姨心滿意足站起來，“你一直逃避不愿面對，可人在生死之間是最容易流露本心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秦湛霆有你這句話，也不枉此生！”

馨兒忽然彈起來，轉身撲向湛霆遠去的隊伍，一路踩著風火輪一般風馳電掣。

可湛霆的隊伍已經走了很遠了，她實在追不上，就不管不顧地徒手攀高，站在高高的大山丘和城樓上對那一條條遠去的身影大喊，“秦湛霆，你一定要活著回來！你如果敢死，我恨你一輩子！你聽見了嗎，活著回來！”

馨兒喊得聲嘶力竭，甚至涕淚縱橫，直到眼前徒留一陣遠去的煙塵，她才抹掉眼角的淚花，詢問同樣趕到身邊的柳姨，“你說，他聽到了嗎？”

“你希望他聽到嗎？”

“為什么不希望？”

“要知道，你讓他活著回來，就已經算是答應了他剛剛的求愛了。所以，他如果真的活著回來，你就沒有退路了。”

馨兒緊了緊手邊的青磚，綠瓦“啪”的一聲碎裂滿地。

這糾結矛盾的情緒被柳姨盡收眼底，“你后悔了？”

馨兒微微閉眼，“我盡力了，結果如何，交給老天爺吧。”

柳姨嘲弄地望著烽煙遮日的天空，“也不知道這瞎了眼的老天爺，什么時候能睜開眼？”

湛霆上前線后，江州城開始涌入大量的難民：他們大部分拖家帶口，長途跋涉，饑寒交迫，受傷風寒，處境十分凄苦。

馨兒在秦鐘和柳姨的幫忙下，白日里照顧流民，發放糧食和醫藥，忙得不可開交。

到了晚上，她的時間就變得異常難熬，輾轉反側，只能不分晝夜地作踐自己。

而也只在這個時候，她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做“牽掛”。

前方戰事不利，我軍節節敗退，死傷慘重，甚至有的直接全軍覆沒，戰場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甚至根本分不清戰士們的臉，只能把他們一起埋葬。

馨兒聽得心急如焚，每天追著秦鐘探尋前方戰報，又從不斷涌入的難民中打聽各種消息，弄得精神透支，噩夢連連。

而在這個信息不暢通的年代，尤其戰火紛飛的時候，謠言真相更是滿天齊飛，弄得人心惶惶，關心則亂的眾人更是聽得憂心忡忡，寢食難安。

不到一個月，馨兒就瘦了好幾圈。

尤其日本人的飛機忽然闖入江州上空，毫無人性地丟下慘絕人寰的炸彈，把江州城變成一個人間煉獄般的火藥桶，這種身臨其境的沖擊感更讓絕處逢生的人迫切地想要抓住并珍惜身邊的一切。

飛機離開后，面對大街上滿目瘡痍的傷口，血肉橫飛的煙火，和隨處可見的殘垣斷壁以及哭聲震天的孩童，馨兒強撐的精神世界終于被這眼前血淋淋的慘狀徹底打敗，“我們在城內尚且如此，他在戰場是什么樣的啊？”

秦鐘寬慰她，“大小姐，不要擔心，秦長官吉人天相，一定沒事的！”

“可是，我今天怎么聽說，嚴大帥已經帶人離開江州了。江州，也要守不住了嗎？”

秦鐘連忙解釋，“沒有，沒有。就是前方戰事不利，日本人的飛機也跑來了。江州，恐怕要變成戰場了。大小姐，我們回去也收拾一下，我送您先離開。”

“不，”馨兒斷然回拒，“我不走！我要在這兒等他回來！”

“大小姐，”

“別說了！”

無論秦鐘怎么勸，馨兒就是不肯走，她本想找柳姨商量一下對策，卻怎么都找不到柳姨，問好些人，都說不知道。

正當馨兒心急如焚，忽然聽一個流民說道，“聽說，江州的秦長官，昨天戰死了！”

仿佛一記驚雷從天而降，炸得馨兒半晌回不過神來。

想起帶著家眷匆匆逃走的嚴大帥和失蹤的柳姨，以及秦鐘欲言又止的悲傷神情，她忽然發瘋似的地撲上前抓住那個流民，“你說什么，再說一遍！”

那人嚇得直顫抖，“我是聽別人說的，秦長官昨天戰死了。”

“你胡說！”

“大小姐，”秦鐘慌忙拉她離開，“快走，這兒不安全！”

“你給是說實話，秦湛霆到底怎么樣了？”

秦鐘強忍悲痛地低下頭，“大小姐，您別問了，快跟我走吧。”

馨兒憤然甩秦鐘一個巴掌，“你還想瞞我到什么時候！柳姨為什么不見了？嚴大帥為什么突然帶著家眷離開江州了？是不是，秦湛霆已經死了？”

“沒有，”

“你跟我說實話！”

秦鐘糾結片刻，只能和盤托出，“秦長官前些日子遭到埋伏，傳說他血戰了幾天幾夜，有部分人馬已經成功突圍了。可是，秦長官一直沒有消息。現在流言滿天飛，肯定是日本人的陰謀，想讓我們不戰而逃，您千萬不要相信！”

“好，既然這樣，我就在這兒等著。”馨兒倔強地在廢墟中坐下，“他如果沒死，就會回來找我。要是真的死了，”她笑顏淚流，“我陪他！”

“大小姐，您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