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柳躺在云姝懷中奄奄一息，虛弱地搖著她的胳膊哭求，“姑娘，對不起，我還是連累你了。對不起，我是慶王府奴婢，一直羨慕那些為王府立功后重獲自由的人。所以，我想盡辦法勸您順從王爺，希望自己也能得到王爺的恩準。可是，我錯了，我的功勞是逼您做不愿意的事，是我太自私了。”

云姝抹去眼淚，“你別說了，我知道，你心腸不壞。”

紅柳自嘲地搖搖頭，“姑娘是個好人，對我一直很好，是我不配您對我好。您多才多藝，如果沒有我，您一定早就不愁吃穿了。”

云姝默然站起來，不忍直視她生命的流逝。

紅柳拖著戰栗的身子，淚流不盡，“現在好了，我死了，就再也沒人拖累姑娘了。”

“你胡說什么，你不會死的。”

紅柳黯然閉眼，“我活不了了，我現在也不希望姑娘回王府了。我們生而為奴，終身難獲自由，生與死都是王爺的一念之間。如果完不成任務，被發賣出去，淪為娼妓，生不如死。好一點，隨便配個下人，世世代代都是奴婢。”

云姝內心針刺一般煎熬，一面怨毒連霄的冷血，一面怨恨自己的不忍。

紅柳一口鮮血噴出口鼻，咳嗽了大半天，眼球紅了又青，臉色白了又黃，“姑娘，您千萬不要回去。我死后，您一定要趕緊離開帝都，免得王爺派人來接替我。只要離開這兒，您就解脫了。我再也不會拖累姑娘了。”

云姝心如刀絞，情如油煎，“紅柳，你別說了。”

“不，我要說，”紅柳擦了擦嘴角的白沫，“姑娘，您一直說不喜歡我身上的奴性，說我們是對等的，您拿我當妹妹，我真的很感激您。可是，我是奴婢，我不敢，我只要生出二心，一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對不起，下輩子，再當您妹妹。”

“好了，別說了！”云姝再也受不了了，霍然沖出路面，抬頭仰望萬里無云的天空和周邊郁郁蔥蔥的植被和車水馬龍的行人：每一個向死而行的生命都在熱烈的生長。

她激發了紅柳向往自由的雄心，卻又親手毀掉了她的夢想。

她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一心依靠雙手出人頭地，如今卻被逼入墻角，無路可走。

紅柳以為自己死了，她就能擺脫慶王，可是，按照慶王手中的賣身契和欠款，她跑到天涯海角，他都有足夠的理由把她抓回來。

她努力了半年，有過巔峰，吃過苦頭，卻沒有像現在這般無助，想放棄。

眼看著紅柳的生命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再也無法繼續狠心，仰天長嘆一聲，終于叫住了一輛馬車，載著自己和紅柳一路往慶王府而去。

到了慶王府，她扶著紅柳下車，沖著門衛嚷道，“看什么！還不快來幫忙，叫劉松出來！”

兩個門衛對視一眼，一個上前幫忙，一個去叫管家。

不消片刻，劉松就喜出望外地迎出來，“姑娘終于回來了。”

云姝扶著紅柳打算進門，趕車人攔住她，“姑娘，您還沒給錢呢！”

云姝瞟了劉松一眼，“給錢！”

劉松愣了一下，乖乖地拿錢給了趕車人，又一路小跑跟著云姝進門，“姑娘，這是怎么了？紅柳，這是，病了？”

云姝喘著粗氣，“趕緊去請孫先生，請他趕快來救人！”

劉松一怔，“孫先生，從來不給丫鬟看病的。”

云姝大怒，“你們王爺呢！”

劉松道，“王爺進宮了。”

云姝一陣泄氣，咬咬嘴唇道，“你馬上去請孫先生，紅柳如果死了，我也死定了。我跟她，中了一樣的毒，也馬上毒發了！”

劉松大駭，連忙踩著風火輪大喊，“快去請孫先生！”

孫先生提著藥箱被劉松火急火燎地扯進了臥房，云姝只抱著胳膊道，“您要是救不活她，就是個廢柴，浪得虛名！”

孫先生爽朗一笑，“雖然是激將法，但老夫認了。”說罷上前去給紅柳診治。

劉松急得又一把扯他回來，“你先看看楚姑娘怎么樣了？”

孫先生摸了摸胡子笑而不語，繼續朝紅柳走去。

劉松滿頭不解地望著云姝，云姝卻長舒一口氣地走出臥房，沖跟出來的劉松道，“給我準備一桌酒菜！”

“啊？”

“快去啊！”

“哦哦，”劉松機械地點點頭，試探地看了看她的臉色，確定沒事方才安心而去。

不消片刻，一桌豐盛的酒菜就擺在云姝面前。

她二話不說，抓起一只燒雞就大口撕咬，大快朵頤，拌著一旁的湯飯美酒風卷殘云一般往嘴里送。雞鴨魚肉的骨頭被丟得滿地，美酒湯飯也從嘴巴逃脫，撒了一身的油漬和米飯粒。

而她全然不顧形象，哪怕早就吃飽，也餓死鬼一般繼續干飯，恨不得一頓吃飽三天不餓。

連霄剛進門就得到了消息，滿懷欣喜走進屋，卻見她正餓狼一般地把一桌子的菜全倒進了肚子。那吃相雖然難看，卻瀟灑自由，別有一番風味，不禁暗暗咋舌，“厲害啊！”

云姝一仰脖子，灌下一口白酒，打了個飽嗝，心滿意足地摸了摸撐得鼓起的肚子，“終于吃了一頓飽飯了，太不容易了。”

連霄瞇著眼睛嘲笑道，“又沒人跟你搶，看你這樣子，像是幾輩子沒吃過飯了。”

“你回來了啊，”云姝自嘲一笑，伸個懶腰站起來，“好累啊，我要補個美容覺。”她看了一眼旁邊的躺椅，自然而然地躺下去，“天塌下來都別吵我。”說罷腦袋一歪就睡著了。

連霄一陣驚嘆，走近幾步，卻被她十幾天不洗澡的汗味逼退了回來，只能輕嘆一聲，向劉松使個眼色走開了。

劉松使人悄悄地扯走桌上的殘羹剩飯，拿來被子給云姝蓋上，默默地關門退出去。

孫先生開完方子出來，正碰上焦急等待的流冰，“她怎么樣了？”

孫先生瞪了他一眼，“你不心里清楚嘛，還需要來問我？”

流冰稍稍松口氣，對孫先生恭敬一拜，“有勞先生了。”

孫先生帶著怒氣，“我不喜歡不拿自己命不當回事的人，下次就是死在我家里我都不救！”

“是，”流冰連連點頭，“她要多久能好起來？”

孫先生冷哼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流冰只能默默走進紅柳的病房，放下兵器，難得的內疚與自責，“對不起，以后再也不讓你吃毒藥了。”說罷，端起丫鬟熬好的解藥，一勺一勺地喂給昏迷的紅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