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底天喜再次回到家里的時候,天喜的姥姥已經開始認不得人了,外人說這是不好的征兆,其實天喜心里也非常清楚這一點,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
姥姥病重的厲害,也認不得任何人,只是嘴里會有時碎碎念些什么,好像都是些過去的事兒,只是念叨的最多的是那頂姥爺生前帶過帽子,雖然聽不清她說的是啥了。
“你姥姥喜歡那頂帽子,那是你姥爺當兵回來時候帶著的,舊物件了,都是些該扔的物件,但就是舍不得扔,說是留個念想吧。”天喜的母親嘆了一口氣說道。
天喜沒有說話,只是湊在姥姥的炕邊,側身坐著,就那么看著姥姥,心里有說不出來的滋味,他的幾個姨輪流回來伺候姥姥,只是大姨家那邊有些忙,來的次數最少,也是呆的時間最短,但姥姥念叨她的時候卻是很多,有時候你會覺得姥姥好像對她有記憶,但近了又不是,她的記憶已經雜亂了。
很多時候天喜在旁邊,她會嘴里輕微的念叨著姥爺的小名,然后問道:“你咋回來了?”天喜聽了心里很是難過,因為對他而言,他倆都是他最為親近的人。
“喜兒,你也別太難過了,人嘛,都會走到這一步的。”汪華的爺爺帶著汪華過來看望,畢竟都是老街坊,都是老親了。
汪華的爺爺看望了一會兒是抹著眼淚出來的,天喜知道其中的道理,都是以前動蕩那時候的事兒了,姥姥和姥爺對他們家有恩,至于是啥恩情,姥姥和姥爺從不提起,只是說:“人,都有落難的時候,都是窮苦人出身的,咱們不幫他,難道也跟著那些人看光景嗎?人心是肉長的,一旦肉沒了,爛了,人也就不算是個人了!”天喜最早時候覺得這話是牢騷話,后來明白了,這是實話,是經歷過波折,看到了人性,看清了人心的實話。
天喜攙扶著汪華的爺爺慢慢的走回去,畢竟他有些歷史時期留下的病患,單憑汪華自己是扶不住的。
汪華的爺爺兩條腿走路時候有些顫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借靠在天喜身上,天喜可以聽見他哽咽的呼吸聲,和手臂的顫抖。或許人,真的只有一起經歷過患難才能見到那份難得的真情吧?忘記了是誰曾經問過天喜一個問題:“你覺得啥樣才是過日子?”過日子就是結婚的意思。
天喜那個時候很是天真的說道:“就是一起睡覺,一起吃飯,一起出門,啥都在一起吧?”
但是得到的回到卻是一陣笑聲,那笑聲很是和氣,沒有半點嘲諷的味道,她告訴天喜說:“過日子呢就是你手里的那雙筷子,你可以夾那糖拌柿子,也可以夾那個辣椒,但無論你夾什么,它們都是在一起的,都不會彼此分開,這才是老婆漢子,有甜一起分享,有辣一起承擔,明白嗎?”
天喜對她的話,印象非常的深刻,因為他覺得很有道理。
到了汪華的家,天喜將汪華的爺爺扶到了床上,讓他好好休息,畢竟也是年紀大了。
天喜看著這曾經熟悉的屋子擺設,跟以前沒什么改變。
“你瞅啥呢?”汪華問道。
“你家好像這些年沒什么變化啊?沒收拾過吧?”天喜問道。
汪華笑了笑,說道:“這屋子現在也就我和我爺爺住,你是知道的,我爹和我娘現在因為工作原因在外地,激勵就我和我爺爺,我爺爺又是個非常念舊的人,這屋子里的所有在他眼里都是寶貝,一件也舍不得扔,你瞅那個斗笠,都快成文物了,還有那蓑衣,有雨傘了,這還是舍不得扔,還得曬曬,厲害吧?!那邊那個老相框,瞧見了沒?里面的照片都是黑白的,那年紀比咱倆都大,當然那個其實不是什么相框,后面的是個獎狀,但被整成相框了,里面那七八張相片,都是他的記憶,那可是他的命啊。”
天喜慢慢的走了過去,里面的確都是些老相片,只是從前從沒有仔細看過,直到今天,天喜才發現,那里面不僅僅有汪華的爺爺,還有天喜的姥爺商老爺子和天喜的爺爺韓老爺子,都是很年輕的樣子,還有幾個不怎么認識的卻又覺得有點面熟的人,只是一時半會兒的認不出了。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以到我屋子里坐一坐,放心,我不吃人的。”汪華漫不經心的說道,說完走到自己的屋子門口直接推門進去了,只是進屋時候回頭看了天喜一眼。
天喜其實原本是想開口推辭的,但被汪華這么一說,卻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了,只好跟著走了進去,這是他第一次進女孩子的房間,心里很是忐忑不安。
屋子不算大,有一個大大的書柜緊連著書桌,后面是一個衣柜,也是有些年頭的樣子,旁邊擺了一個小鞋架,一看就是找人做的那種,上面擺了四層滿滿的鞋子。
“你臉紅什么?沒進過女生的房間?”汪華看著天喜好奇的問道。
“我臉紅嗎?哦,走路累的,哎?!你這話說的,我沒事進人家女生房間做啥?”天喜心里很是緊張的說道。
“我就說嘛,你這榆木一般的腦瓜子估摸著也就我會請你進房間坐坐,你這人吧,太傻,嘴巴還不甜,又不懂哄女孩子,估計以后也就是當和尚的料了。”汪華故意調侃著說道。
“你大爺!不知道說句好聽的話啊,也就我這人實在,不然的話,估摸著也沒人敢進你這屋子,沒看過《西游記》么?那些妖精可都是兇狠的主兒,你不也是?兇巴巴的!估計以后沒人敢娶,娶回去不是被你打死,就是你把人打死了!”天喜故意氣她說道。
“你這禿驢,欠收拾是吧?注定當和尚的料!哼!!”汪華說道。
天喜哈哈一笑,很是得意的說道:“我?當和尚?鬧那?你可別忘了,俺可是有過娃娃......”話到了嘴邊的時候,天喜忽然想到了什么,單單那個“親”字說不出口了,是啊,娃娃親,只是這個娃娃親,卻成了那個時候他的第一道心里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