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期末考試結束了。

跟往常一樣，天喜依舊是三個獎狀，考試前三名的，優秀班干部的，三好學生的，跟他一樣的還有郝勇，唯一的差距是郝勇的是第二名，天喜的是第一名。

下學期就要搬到新的學校了，聽說是新蓋的學校，學校周邊的孩子都會去，新教室不會漏雨，聽說還是兩層樓的，桌子椅子都是新的，黑板也不再是木板的，窗戶的窗扇不會因為經久失修而掉下來。天喜不知道換了學校會是啥感覺，但他喜歡這個破舊的地方，這里有著他四年的夢想，四年的希望，四年的快樂時光，開學五年級了，大孩子了，三條腿的長凳子，一條腿是木棍頂上的，上面是張老師釘的釘子固定的，坑坑洼洼的桌面，上面還殘舊著不少模糊的字，被碰倒的鋼筆水渲染的桌洞里中間的隔板早就沒有了，里面塞滿了廢紙，那是天喜一直儲備著去茅房可以用的，畢竟廢紙上前后都寫滿了鉛筆字，雖然有自動筆了，但天喜還是喜歡用鉛筆，不僅僅是因為鉛筆便宜，還因為鉛筆不會劃破本子紙。

張老師為了表揚好學生，跟王老師一起買的方格本、圖畫本還有鋼筆，英雄牌的鋼筆。天喜在拿到鋼筆后，小心翼翼的裝在上衣口袋里，他怕放布兜里被壓壞了。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郝勇將自己的鋼筆也送給了他，用郝勇的話說，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超過這個壓了他四年的天喜，天喜笑了笑說：“我等著，等你超過我。”畢竟有個對手是非常讓人興奮的事情，起碼說明有個人真正的記住了你。

布兜里裝著新書，天喜攥著三張獎狀，跟他們一起往回走，不遠處就是那新蓋的學校，不算遠，只是跟他們這所舊學校相比的話，一個在南面，一個在北面。

他們幾個圍在天喜的旁邊，那陣仗就像是跟在狀元郎身邊一樣，雖然自己沒有拿到啥獎勵獎狀的，但只要跟在天喜旁邊，就好像一樣拿了獎狀一樣，而毛靜和汪華她們仨跟在后面，雖然毛靜和汪華也各有一個獎狀，但相比之下，就黯淡了許多，倒是許紅紅啥都沒有，跟往年一樣考的是不上不下的，她比所有人都要開心，用她家里人的話說就是跟在一群好學生里面，考不過是很正常的。

“天喜，又拿獎狀了？”

“天喜，今年拿了幾個獎狀啊？”

“你看看人家發北的兒子，就是爭氣，年年拿獎狀，你再看看咱家那個，吃好的喝好的，拿個倒數第一，氣都氣死了。”

..........

每年都是這些話，每次都有這些話，天喜微笑著恭敬的回應著，他喜歡這些話，因為這是努力得到的回應和贊賞，但他也不喜歡這些話，因為這些話有的太傷人，他不想傷害到身邊這些人，他們是玩伴，是朋友，是死黨，是光著屁股長大的，他害怕因為別人的這些話失去他們，他想做個壞學生，考試考不好，去逃學掏鳥窩，去拿彈弓打麻雀，光著膀子去偷地瓜.......但是他又不能那樣做，從小他便是以一個老實斯文孩子的形象活著，他喜歡姥爺姥姥看到獎狀時候開心的樣子，他喜歡看到姥爺用漿糊將獎狀糊在墻上的樣子，每次姥爺都會說：“等俺的喜兒將這面墻都貼滿獎狀，姥爺就送喜兒一個好寶貝，是啥寶貝現在不能講。”

回到家，天喜整理好自己的書本和獎品，姥爺咳嗽著又將三個獎狀貼在了墻上，已經快滿了，姥爺樂呵呵的對天喜說道：“咱家過年時候再添仨，今年的年畫就省了。”

天喜手里拿著一個饅頭，笑了笑，沒說話，肚子有些餓了，將饅頭從中間掰開，然后從裝油的罐子里取了一塊豬大油，他們管這油叫做葷油，抹在掰開的饅頭中間，然后捏了一小點鹽灑在里面，大口吃了起來。

商老爺子下炕，撩著嗓子吆喝了聲：“老婆子，煮飯了，喜兒餓了！”

天喜姥姥在灶堂那邊應道：“你吆喝啥？我不知道喜兒餓了？鍋里煮上了。”

商老爺子將鞋套在腳上，拖沓著走到灶堂，問道：“你煮啥了？今兒個弄點肉，犒勞犒勞喜兒。”

“有，鍋里蒸的蝦醬，早起來下街有吆喝的，買的，我添了倆雞蛋呢，還有前陣子曬的咸魚。”天喜姥姥說道，“這發北他倆出去也該回來了。”

話音剛落，發北拖著三輪車回來了，買的豆腐和一塊豬頭肉，天喜娘在后面跟著。

發北看著天喜，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樂呵呵的問道：“今年第幾？”

天喜伸出一根指頭，嘴里塞滿的饅頭還沒咽下去。

“俺就知道喜有出息，今年又是第一，這不專門買的豬頭肉，想吃不？！”發北笑著問道。

天喜鄭重的點了點頭，但天喜知道，因為有了小弟弟或者小妹妹，有帶紅袖標的人來過家里，那蠻橫的態度讓天喜心里非常的不舒服，雖然不知道干啥，但自從那人走后，他發現家里的生活條件下降了不少，起碼是肉吃的更少了，自己父親的兩鬢多了不少白頭發，盡管發北開玩笑的說道：“這叫少白頭。”

第二天一大早，天喜便和小胖他們約好一起去打零工，這零工不算太難，村里搞了一個小作坊，是做冰棍的，而他們便是去整理冰糕棒，活不算累，一上午就能掙八毛錢呢。他們只干上午，因為天熱人手不夠。

干了十幾天，天喜他們便光榮的下崗了，雖然不知道緣由，但真的給錢了。小胖樂的是不行了，拿出來看看又塞回口袋里，大有說：“小胖去城里不？他們說有個游戲機，很好玩的。”

小胖不屑的說：“你真土，現在才知道啊，我都玩過好幾回了，特帶勁兒！”

天喜見過那東西，他表哥帶他玩過，需要買游戲幣，然后投進去才能玩，天喜是個奇才，打了沒兩局便操作非常的熟練了，他表哥直接蒙了。

天喜將手伸進口袋，摸了摸口袋里的錢，搖了搖頭說：“我就不去了，我想去書店借本書看。”

“那隨你吧，你真不去？特好玩！”小胖有些惋惜的說道。

“你們去吧，我等過兩天再去。”天喜笑著說道，盡管他也非常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