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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往事2

當年高燕妮年輕漂亮,從小得名師指點一把小提琴拉的非常出色。上了大學自然成為無數男生心中的女神,她經過的路上,總有男生向她表白,可高傲的高燕妮從來不予理睬。

大一下學期她參加學校組織的活動,與大三一個高大帥氣的男孩合作演出,她拉小提琴,那個男孩彈鋼琴。

男孩叫喬良,是學校的風云人物,不僅外形英俊,家庭背景也不一般,據說是某廳長之子,性子驕傲,對人冷淡。

同樣是校長女兒的安然也是冷竣卓然,排練期間兩人除了禮貌溝通曲子,沒有像其他同學那樣的嬉笑隨意。

演出在外地城市,從小在四季如春的JM市生活的安然不能適應外地氣候,一到就開始上吐下瀉的水土不服,整個人站都站不穩,更別說跟喬良配合演出。眼看著辛苦排練了二個月的節目要付諸東流,安然心里著急,更覺得拖累了喬良。

喬良雖然也著急,卻一句埋怨的話也沒有,不僅陪她去醫院打針,還跑前跑后的買水買飯,貼心買來暖寶寶...

很老套的故事,卻非常有效的打動了安然的芳心。

演出歸來,愛情的種子慢慢發了芽。安然后來才知道,不愛甜食的喬良之前排練期間總會捧著一杯奶茶,其實都是給她買的,只是不好意思給她。

戀愛期間兩人感情很好,操場、湖邊經常看到他們甜蜜的身影,練琴房里也經常看到兩人一同練習的畫面,這對金童玉女共同進步的舉止讓許多人羨慕不已。

高燕妮大三那年,研究生畢業的喬良去了國外繼續深造。

這對高燕妮打擊很大,早已跨越男女界線的兩人難舍難分,且她已有了身孕。為了能留住男友的心,她不顧家人反對,決定把孩子偷偷生下來,為此不得不休學一年。

悄悄在鄉下生下孩子的高燕妮,把孩子寄養在堂哥家重新回到學校,身邊仍圍了許多追她的男生,但她更加清高、孤傲,再也沒愛上任何人。

她在繁重的學業和對孩子的牽掛中,慢慢失去了喬良的消息。

畢業后,學習優秀的高燕妮沒再繼續考研,而是直接進了一家公司上班。

過了幾年高燕妮家里來了一位瘦瘦的男孩,他是爸爸的研究生學生,彈琴的樣子像極了喬良。

通過幾次接觸,高燕妮認識了男孩,并慢慢了解他。他叫安世學,來自一個偏遠的小縣城,家庭條件不怎么好,但人忠厚老實,琴彈的也不錯,他來找爸爸是為了研究生論文。

高燕妮便讓身為校長的爸爸幫他留校任教為餌,跟他拉近關系。年輕漂亮的校長女兒示好,這讓安世學受寵若驚。

讓她沒想到的是,某天有個女人來找她,告訴她安世學是她的愛人,而且已有他的孩子,請求高燕妮放過安世學,不要跟她搶。

她無情的拒絕了,從來她高燕妮看上的東西,就沒有放手的先例。

高燕妮看向冷冷看著自己的安吉,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沉默不語的女孩在替她媽媽聲討公道。

“你媽媽配不上他。安世學當時不僅學歷高、專業強,而且儒雅英俊,而你媽媽只是一個高中畢業的打工族,衣著土氣雙手粗糙,他們無論是精神還是氣質都不在一個層次,勉強在一起也不會幸福...”

“那是他們的事,”安吉沒等她說完,氣憤地打斷了她,“你沒有資格幫他們做決定。我媽媽之所以衣著土氣雙手粗糙,也是因為她把辛苦掙來的錢都用來給那個陳世美付了學費,連一瓶護手霜也不舍得用。”

安吉的話令高燕妮有些慚愧,她事后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愛安世學。她記得當時對那女人說:“我能給他想要的一切,讓他把學了這么多年的專業好好的傳承下去。而你什么也給不了他,只會成為他的累贅,讓他放棄自己的事業,整天為家庭生計疲于奔命,如果你愛他就該放了他,還他自由。”

當時她看上去十分傷心,離開時的背影看上去無比蒼涼。

兩人的見面高燕妮沒有對安世學提起,但她的話明顯對那女人起了作用,因為沒過幾個月時間,安世學便順利和她結婚。

婚后,高燕妮將養在鄉下堂哥家的高越強接到家中,理由是江門的教育條件好,對上小學的侄兒有好處,住在高燕妮娘家別墅里的安世學也不敢有反對意見。

“我媽媽天天盼著安世學畢業了跟她結婚,卻從未想過在陪他吃了所有的苦,馬上要等來甜蜜生活時,讓你三言二語的竊取了她的幸福,還打著為了安世學事業的幌子,明明就是看他老實好欺負。”

安吉冷漠的眼睛盯著高燕妮,一下子看穿了她自私下的所有偽裝。

“我...”高燕妮嘴張了張,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卻因慚愧說不出口。

那個退出的女人,確實是這場愛情爭奪戰中最無辜的那個。

“怎么?我說錯了嗎?你就是想以婚姻為掩護,把之前的私生子接到身邊。”安吉平靜的聲音有了起伏,“最可憐的是我媽媽,她把她最愛的人讓給你,可是你一點也不珍惜,只是利用,甚至婚后還公然背叛,再次為那個曾經拋棄你的男人生下孩子...我都忍不住要為你“鼓掌”,這實在不符合你的個性,你得有多愛那個男人,才能摒棄前嫌忘記他曾經對你的傷害。”

“你...”

高燕妮更加震驚,這個秘密她以為除了自己沒人知道,連自己的父母都沒告訴。為了隱藏這個秘密,安然從小到大生病到醫院,都是自己一人陪同,更是對她的血型諱莫如深,連安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血型。

這個天大的秘密楚緋是怎么知道的?

高燕妮心慌的厲害,她感謝老天讓她有這么漂亮又聰明的女兒,那是她心里最寶貴、最柔軟的所在。她很清楚喬良不會為了自己離婚,為了不傷害女兒,她甚至從那以后再也沒見過喬良,但安然仍她最大的心病,那是她婚內出軌的最大證據。

一下更深一下的心跳,將往事的畫卷再次鋪在眼前。

婚后第二年,高燕妮去香江出差,遇到在那里演出的喬良,對前男友念念不忘的她約喬良見面。

喝了三個小時的咖啡,讓本來對喬良恨得牙癢的高燕妮改變了態度,不僅徹底原諒了他拋棄自己的事實,還對他的感情死灰復燃,與他在香江期間雙宿雙飛。

一個星期后,兩人因為各自工作再次分開,回到江門沒多久,高燕妮發現自己懷孕。心虛的她擔心孩子是喬良的,想把孩子打掉,遭到一向脾氣溫和的安世學的反對,十個月后順利生下一個女孩,取名安然。

隨著時間的推移,年幼的高越強慢慢長大,眉眼間全是喬良的影子,連神態舉止都像極了他,這也讓心虛的高燕妮暗自慶幸,安世學還好不認識喬良,不然一定會看出端倪。

安然的臉龐看不出一絲喬良的影子,更多的隨了她的長相,這讓一直惴惴不安的高燕妮心生僥幸,或許這是老天在幫她掩飾過去的一切。

沒想到風平浪靜三十年,今天被安吉不聲不響的陳示于面前。

“你...你...你怎么...知道?”高燕妮面無人色,這些話無異于一枚原子彈,在她平靜的生活中炸開,把她努力掩蓋了幾十年的秘密,無情的展露在外面,千瘡百孔,鮮血淋淋。

“哈哈哈...”安吉抑制不住的大笑,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因果輪回,善惡有報。”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在國外偶然見到了那個拋棄你的男人,”看著面無人色的高燕妮終于露出緊張的樣子,安吉心中莫名的舒暢,歇斯底里的大笑,漸漸的失去理智,挑著最惡毒的話,狠狠地回敬這個她一直痛恨在心底的女人,“從神情到長相跟高越強酷似,這引起了我的好奇,所以我就簡單查了查,沒想到查到你的陳年往事。”

“但讓我不理解的是,你都已經跟安世學結了婚,幾年后再見到那個當初拋棄你的男人,你竟一點不恨他,還能跟他舊情復燃,為什么?你那么殘忍的破壞別人的家庭費心搶來的男人,就為了給他戴綠帽子?”

安吉看著高燕妮,目光忽然盯在她身后某處,眼神中的憤怒變得異樣。

安世學慢慢從樓梯上上來,陰沉著臉,周身散發著陰郁的氣質。他站到兩人中間,冷冷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巡視,最終冰刀似的落在高燕妮臉上,低沉地問,“她說得都是真的?”

“不不...她胡說...老安,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結婚后,我就再也沒見過他。”高燕妮收起平時的高傲,急急的向丈夫解釋。

“小緋,聽到了嗎?你為什么要中傷你舅媽,就算她對你不夠好,你也不該用這種惡毒方式傷害她。”安世學平靜地看向安吉,眼中的痛苦讓人不忍直視。

“舅媽?或者是我的繼母。你一直知道我是你的女兒,但從來沒認過我,就為了隱瞞你和我媽媽的那段婚姻,它讓你那么丟臉?我的存在讓你那么難堪嗎?但你沒想到你用心疼愛、培養的孩子竟不是你的女兒,多么可笑、可悲。現在你選擇無視事實,假裝這一切都不曾發生,我能說什么?只能祝安教授-家-庭-幸-福。”

安吉嘲諷地看著眼前的安世學,跟高燕妮比起來,她更恨眼前這個男人。高燕妮必竟跟她沒有血緣關系,而他,她的親身父親,為了自己的幸福,在她還在媽媽腹中時就自私的拋棄了她們母子。

說完,安吉朝樓梯走去,經過安世學身旁時,聽到他有氣無力的問了一聲,“你有什么證據?”

安吉看著他,眼神中充滿鄙視,這個軟弱的男人,不敢面對現實,卻又忍不住心里的屈辱,他低著頭發抖的樣子,像是他做了什么不堪的事情。

“還記得上次安然和高越強的牙刷同時丟失嗎?那是我拿的,本來我只想拿走高越強的牙刷,但兩個牙刷放在一起分不清,就索性都拿走了,想著只要其中一個檢測結果跟那個男人對上就行了,沒想到結果出來后,兩個都對的上。”

“你胡說...”高燕妮撲上來,丟掉所有的高貴矜持,惡狠狠地抓她的臉,嘴里兀自罵道,“你這個小混蛋,跟你那個媽一樣狠毒,死了都還要讓你來跟我報仇。明明是安然先認識的顧北生,你為了得到他,故意傷害安然,不惜調查我,調查安然,惡意中傷,你會遭報應的,老天爺打雷的時候你記著躲遠點,別讓它劈死你...”

安吉用力推開她,厲聲說道,“我是不是說謊,她是不你的孩子,要驗證很簡單,安教授想查一定有許多種方法。”

高燕妮再次撲上去,攸地被安世學握住手腕,驚慌地看著他喃喃地說,“老安,你別聽她說,你要相信我...”

“你們夫妻慢慢聊,我走了,就不摻和你們的家務事了。”安吉帶著勝利后的輕松語氣,最后瞥了一眼僵持的兩人,慢慢走出了這個她曾經的家。

出了庭院,剛才還堅強如斗士的安吉,虛弱到幾欲暈倒。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呆呆地走著,木然鉆進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這一刻,她成了真正的孤兒,再也沒有家了。

心里有個地方裂了縫,一點點的向外裂開,關在里面被一直死死壓制的某種情緒,像一頭覺醒的野獸,奔突著向外沖,一次比一次用力。

坐在出租車里的安吉不停的抽氣,就像一個傷心的人在嗚咽,但眼中沒有淚水,淚水在心里匯在了河。

在海邊下了車,失魂落魄的向大海走去,那里她曾來過很多次,跟大海訴說過很多秘密,今天她又來了。

風鼓起她的長裙,發出列列的聲音,黑發在腦后飛揚,淚水終于奔涌而出,安吉加快步伐,向大海奔去。

“啊...”從小埋藏在心里的委曲,隨著聲嘶力竭的吶喊,在空曠的海灘上回蕩,很快消失在無盡的海風里。

她停下來,跪在沙灘上,細軟的沙子里藏著的貝殼,或完整或殘缺,咯的膝蓋像是火燒一般。

她沒有挪動位置,甚至更用力的往里壓,這痛讓她覺得舒服,讓她覺得能減輕心里的痛苦。

“為什么?為什么要把我生下我,為什么不愛我,我做錯了什么?”安吉哭著一遍遍的向大海吶喊,向那個想像中的最愛自己的人要一個答案。

月亮躲在云層里,平時明亮閃耀的星空漆黑一片,只遠遠的路燈發出微弱的光。

風刮得更大了,海鳥啾鳴著在海浪中飛過,沖向巖壁的海浪發出劇烈的聲音,轟然落下,泛起一層白色的泡沫。

暴風雨就要來了,海灘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黑點伏在海灘上,嚎啕的哭聲被海浪吞沒。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就像隨著海水把久遠的記憶拉回。

第一次到那個家里,她很害怕,已經很久沒看到媽媽了。但是那里有舅舅、舅媽,還有哥哥和妹妹,住的房子也比以前的大。她努力的想討他們喜歡,想和哥哥、妹妹一塊玩,但他們不喜歡她,總是欺負她。她只能怯生生的躲在一旁,偶然聽到那個漂亮的舅媽罵她是野孩子,讓妹妹不要跟她玩。

那年她五歲,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妹妹總是有那么多漂亮衣服和鞋子,還有數不清的玩具和各種各樣的零食,她也想要。于是躲進舅舅的懷里,偷偷地摸了摸那個可愛的玩具,沒想到被正在練琴的妹妹看到,撒潑打滾地又哭又鬧,舅舅便安慰妹妹說只要她好好練琴,就給她買新的。

原來只要好好練琴就能得到。從此以后安吉也用心學琴,只要舅舅教妹妹,她就在旁邊認真學,等到妹妹不彈了,她就一下一下的練習。

她比妹妹學習的晚,彈得沒有妹妹好,總是被嘲笑。沒關系只要她好好練習,總有彈好的那一天,她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只到有一天,她真得彈的比妹妹好了,也沒有得到舅舅許諾的獎勵。

為什么同樣的彈琴,妹妹總會有獎品鼓勵,而她卻什么也沒有,她總也想不明白。

一定是自己彈的不夠好,為了讓自己彈得更好,她更努力的練習,但是妹妹不讓她碰琴了,說那是她的,就是因為楚緋碰了她的琴,她才學不好。楚緋眼巴巴的看著妹妹得意洋洋地坐在鋼琴前,忍著眼淚躲進了地下室,驚喜地發現那里有一臺舊鋼琴。

從此那里就成了她的避難所,成了她的小小港灣,當她不受人打擾坐下彈琴時,煩燥的心情就會平靜,所有傷心、不快通通會忘記,完全沉浸在音樂中。她想像著媽媽坐在身邊,微笑著聽她彈琴,那種時刻非常美妙,無比幸福。

她越來越不愿意離開那個狹小的地下室,索性搬了下去,除了吃飯幾乎不上去。

她成了家里的異類,大家習慣于忽視她的存在。

她孤獨地活著,慢慢的長大,轉眼上了中學。

忽然有一天,一直幫妹妹欺負自己的高越強等在她學校門口,一言不發的跟著她回家。她警惕地觀察他,不明白這是怎么了。從此以后他天天來接自己放學,有時還會塞一包零食到她手里,她從來不要,總是迅速地扔回去。

她不喜歡高越強,他偏心妹妹的作法,在她心里永遠磨滅不去。

高越強接了她半年,上高中的他有時連晚自習也不上,守在她學琴的教授家門外。她終于忍無可忍,質問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她推到墻角,說喜歡她。

她驚訝極了,哥哥怎么能這樣喜歡妹妹?他卻輕松地說,他們只是住在一個屋檐下,沒有血緣關系,不是親兄妹。

這一刻她才明白,這么多年他們為什么不喜歡自己,原來自己一直不屬于這個家。

她跑回了家,躲進她小小的港灣,從那扇小天窗里仰望月亮,想不明白她到底屬于哪里?

就在那天夜里,她從睡夢中醒來,赫然發現高越強在她床邊,親著她的臉,手在她**亂摸。她嚇得大叫,他倉皇逃走。

舅媽到餐廳倒水,分明撞上從地下室溜走的哥哥,卻輕描淡寫地對舅舅說,小強在幫她抓耗子。

從此她過上了惡夢般的生活。

他經常半夜溜進她房間,她夜夜不敢睡覺,時時提防他的猥褻。后來在秦姨的指點下,她才知道五金店里有一種鎖,可以從里面把門插好。

插銷剛安好一天,就被他破壞,她又去買,一次裝了兩個。等到她去上學,那扇老式的木門鎖不上,回來時高越強就會提前在屋里等她。她只有大聲把他罵走,好幾次舅媽在家里聽到,卻什么也不說。

以后門上安了掛鎖,以為這樣就安全了。

進不了屋的表哥,從地下室的天窗向里窺探,經常在她一抬頭,看到他伏到窗邊的黑影嚇得失聲尖叫。

被關在門外的表哥為了報復,從天窗向里扔垃圾,丟老鼠,潑臟水,很多次她精疲力盡的回到房中,見到的是滿室狼藉或潑濕的床鋪,只能去和秦姨擠在一起。秦姨抱著她一遍遍的說,沒媽的孩子可憐...

因為她的不理睬,他用了各種手段折磨她,多少次她在睡夢中驚醒,看著被人一下一下敲響的木門,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她毛骨悚然;多少次她抱著被子看著天邊的月亮坐到天明,日日活得如驚弓之鳥般戰戰兢兢。

值得慶幸的是,在她最努力、最緊張的高中階段,高越強上了大學。

哦,終于可以喘口氣,她已在崩潰的邊緣。

雨下下來了,冰冷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在她身上,似乎是受不了雨水的敲打,她身體一歪,倒在沙灘上。濕漉漉的頭發貼在她蒼白的臉上,零亂地散布著,穿過她小巧的鼻子和沒有血色的唇瓣,飄浮在臉頰下的水面上。

泛著白沫的海水漲起來了,已到她的身下。

離開的種子在她心里發芽,她要走得遠遠的,離開那個被忽視、被傷害、沒有溫暖的家。

高中三年,她拼了命的學習,除了準備托福考試,剩下的所有時間都用來練琴,長身體的年紀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瘦得像個小鬼。她全然不在乎,那時候她就像個沒有思想的機器,腦子里只有一件事:離開離開離開。

這個強大的信念支撐著她,讓她在高三順利拿到A國的錄取通知書,排名前十的音樂學院拿到二個,SA大音樂學院全額獎學金是她選擇的重點,為脫離這個讓她痛苦的家,她做了充分考慮。

陰差陽錯她失憶了,并為自己起名安吉。

多么諷刺,又或是老天爺冥冥之中的安排,她遠離了家人,卻讓自己恢復了“安”姓。

再次回歸的她受到了跟從前不同的待遇,來自親人的熱情、關心、幫助、愛護...但仍沒有被愛的感覺。

腦子里最后出現的圖畫,是她親愛的妹妹處心積慮的算計,來自邁克對她的痛苦傷害;她的哥哥對她的欺騙、利用,小報記者對她的惡意中傷...

她轉動身體,讓蜷縮成一團的身體慢慢躺平,面對從萬丈高空墜下的雨滴,那么晶瑩、那么透亮,像一顆顆鉆石,無情的落在她的臉上、手上、心上...

結束了。

今天,一切都結束了。

她與這個家的恩恩怨怨,無論是他們對她的傷害,還是她今天的還擊,統統都結束了!

海水一波一波的涌上來,帶著粗礪的海沙鉆進她的身體,撲到她的臉上。

她一動不動,剛才的寒冷奇跡般的消失,相反讓她覺得溫暖、舒服。

四周黑暗極了,安靜極了,只有大海的聲音,那聲音中仿佛有一股魔力吸引著她,她忽然覺得自己被邁克玷污而骯臟、因反擊親人而罪惡的身體,在海水的沖劇下慢慢變得純潔。

這感覺很奇妙,像有一束光罩著她,讓她覺得滿足、溫馨,光的那頭有她期待已久的幸福。

安吉閉上眼,唇角帶笑,在海水的包圍下慢慢睡去。

演奏完畢,顧北生頭頂著萬光華彩紳士的向臺下行禮,舞臺上那一排排射燈照下來的不光有炫目的燈光,還有烤人的溫度,此時他瘦削英俊的臉上淌著密密的汗珠,他顧不上拭去汗水,再一次深深彎腰感謝臺下觀眾雷鳴般的掌聲。

手工定制西服將他挺拔的身材襯的更加修長,偶然某個角度下讓深紫色的西裝閃出一絲銀色的光芒,令臺上的人更加熠熠生輝,光芒萬丈。

顧北生含笑著向臺下揮手,習慣性的向某個位置張望,安吉通常坐在那個位置,只是今天那里空著。緊挨著的坐位上一個中年禿頂男人看他望向這邊,更加用力鼓掌,臉上的笑容已擠成一朵菊花,讓人不忍直視。

退到后臺,休息室里推滿鮮花,濃郁的香味讓人頭暈,顧北生收起舞臺上笑僵了的笑臉,疲憊地坐下拿了瓶水喝了一口,入口的冰涼讓他忍不住皺眉。以往這時候安吉總會提前在休息室等他,然后把一杯溫度剛好的茶水遞到他手中...

想到安吉他的心情不覺沉重了幾分。

安然自殺那天,顧北生離開時已是晚上,想著隔離這么久沒見到安吉,也怕安然的事讓她誤會,便想跟她見個面,誰知打了幾十個電話,只到最后手機沒電也沒見到安吉的影子。

后來他到前一天她喝酒的酒吧去找,仍然未果。怕手機關機錯過她的回電,一到酒吧就及時充電,直到臨晨二點連個微信也沒收到一個。

可能是睡著了,第二天醒了看到一堆的未接電話一定會回過來,顧北生倖倖地想。

沒有。

好吧,也許是想著自己在飛機上不方便,下了飛機就打過來認錯了,顧北生貼心的為安吉找了一個理由。

沒有。

晚上,仍沒有。

......

一向有涵養的顧北生忍不住等出了火氣,你不打我也不打,任性,誰不會。

可是賭氣歸賭氣,那個嬌俏活潑的身影時不時的冒出來,躥上心頭,讓他又愛又恨的總想去摸手機。

昂頭又喝了一口冰水,也沒澆滅心里的煩悶,忍不住恨恨地罵道,“死賤賤,出來幾天了,也不知道催她趕緊過來,連口熱水都喝不上...”

“熱死我了,”張健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抓起一瓶水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地一頓牛飲,爾后滿足的長舒一口氣,“外面一大群熱情粉絲,我好不容易才擠進來的...你剛才一個人在叨咕什么?”

顧北生陰側側的目光看向他,到嘴邊的話愣是咽了回去。

一瓶涼透心窩的冰水你愣是喝出了蜂蜜的感覺,我只能說,牙好胃口就好,嚼冰嘎嘣脆。大哥,這里有塊生鐵,要不你先墊墊?

......

不是,誰惹著這大爺了,讓我趕巧來背鍋。

張健莫名其妙的看著心情不佳的顧北生,干脆把瓶子中剩的水一口喝完。

要說真不明白那是假的,顧北生氣什么張健心里明鏡似的,但他不能說,只能裝糊涂。昨天跟安吉的通話中,他聽出安吉有離開的意思,出來四天演出了二場,這么高強度的演出活動,一定不能讓顧北生的心情起伏太大,不然質量不能保證,他決定先瞞著。至于瞞到什么時候他也不知道,姑且先拖著,走一步看一步吧。

說起來張健挺舍不得安吉,人漂亮又活潑,好相處,有個女孩在身邊沒事撒個嬌,顧北生的性格都好了不少,但...一樁樁意外的事兒太多,顧北生又太在意她,實在是讓人頭疼。雖然張健現在知道她也是遭人算計,但誰能保證以后就不算計了呢,所以為了顧北生長遠考慮,張健只能如此。

放下空瓶,張健掏出手機給安吉發了一條微信,意外的一個紅色感嘆號立在旁邊。

咦?張健站起來,看著手機發呆。這是連自己也拉黑了?這么絕?

“怎么了?”坐在旁邊的顧北生看他一眼,問道。

“沒事...”張健匆匆出去,撥通電話,里面傳出占線的聲音,再打仍是,十幾個電話后,張健終于悲哀的相信,安吉真的離開了。

安吉離開了,走的措不及防,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如此熱愛生命的她會做出如此極端的事來。

醒來時是三天以后,睜開眼雪白的房頂,床頭的墻壁也是慘白一片,床邊一道藍色的簾子把她和其他人隔開,身邊有各種儀器細小的聲音。

有腳步聲臨近,“刷”的一聲拉開簾子,一個年輕護士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咦,醒了...知道你是誰嗎?”看她醒了,護士探過身子問她。

安吉微微動了動,表示自己頭腦清醒。

“哦,那就好...你家人在哪兒?電話多少?我們幫你聯系。”護士親切的聲音再次傳來。

安吉眼中現出痛苦,稍后搖頭。

“沒有?”護士一點兒也不意外,繼續耐心地循循善誘,“本地沒有外地的也行,總要有人來照顧你。”

安吉閉上眼再次搖頭。

“都沒有?那...朋友、閨蜜呢?”護士的語氣快了些,關切的聲音里有了一絲擔心。

......

“那不行啊,都沒有...你的醫藥費怎么辦?”

呵呵,為了這一句繞了這么大一圈。

安吉皺眉,沙啞的說道:“我自己付...”還沒說完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有了這句話,管床護士放了心,立刻拍著安吉后背,抽紙巾幫她拭去因為咳嗽而憋得通紅的臉頰上的汗水。

好一會兒才稍稍好些,護士的聲音再次響起:“12床,因為不知道你的名字,睡的病床是12號,我們暫且這么叫你。你是因為溺水送來,肺里吸入了沙子引起肺炎,來醫院已昏迷三天,目前剛脫離危險。你沒有家人在身邊,我只好把你的情況跟你通報一下,暫時你盡量少說話,有什么不舒服隨時叫我。”

暈眩的安吉只能點頭,不敢再說話。

這一住就是一個月,她總是反反復復的發燒、咳嗽,只到她出院,咳嗽也沒有完全好利索。

這一個月中她獨自在醫院里住著,與外界失去聯系,也沒想過去聯系誰。

家人?也許她從來就沒有過,沒必要聯系。

顧北生與她的生活已沒有關系,不能聯系。

外界內界的關系不大,孤獨是她的全部。

回想那晚的海邊,她不認為那是自殺,她只是想去海邊發泄壓抑在心中多年的委曲,憐憫一下自己可憐的身世,不知怎么就睡著了。到現在她還清楚的記得躺下時的感覺,那么溫暖、舒適,沒有一丁點的不安,就像躺在媽媽的懷抱,一浪一浪的海水像是渴望已久的撫摸。

救下她的是那個出租車司機,他這種常年在城市轉悠的人,練了一雙敏銳的眼睛,洞查人心底的悲傷。在那樣一個月黑風高暴雨將臨的夜晚去海邊,十有八九會有事,所以安吉下車后,他立刻打了報警電話。警察過去時海水已完全將她淹沒,只有碩大的裙子飄浮在水面,讓警察在黑暗中把她撈起,死里逃生。

辦完出院手續,安吉去了酒店,她之前的房間還沒退,去了才知道由于長時間沒回來,酒店已把她列入黑名單,趕著顧北生到這里找她,把房費結了后順便把她留在房間的東西都收拾走了。

兩手空空,身上沒有任何證件的安吉只能回到別墅。

本打算再也不見顧北生的安吉,做好再次碰面準備,一個月沒見,也不知道安然和他的關系到什么地步了,為了避免吃狗糧,她決定收拾完東西立刻走。

“安吉?”許姐見到她一臉驚訝。

安吉笑笑,“我來把我的東西拿走。”

“哦,你不住這兒了?顧先生知道不?”許姐更加驚訝,一雙眼瞪得溜圓。

“知道...吧...”安吉猶豫地說。

有了新歡,她走不是理所當然的,難道非要人家下逐客令嗎?

“那...我給他打個電話,前幾天他走時交待,你回來了一定要我給他聯系...”

“許姐,”安吉喊了一聲,阻止了她掏電話的行為,“他演出很忙,不要打擾他...晚點你給賤賤聯系,他會告訴他的。”

“哦。”許姐懵懵懂懂的答應,不安地看著她上樓。

推開房門,床單還是她喜歡的顏色,那只心愛的棕色小熊安靜的坐在床頭,梳妝臺上的化妝品沒有任何被人動過的痕跡...一切仍是她離開時的樣子。

打開柜子,手指在掛的整齊的衣服上劃過,突然停住,那是一件吊帶薄紗睡衣,穿上一定會讓人既性感又嫵媚,卻像一根刺一樣的扎眼,那件衣服不屬于她,大約是安然忘記的。

再看,一切如常的室內分明已不一樣,床被另一個美麗的身體躺過,化妝品也曾用在另一張漂亮的臉上,連衣柜里都有了另一個人的影子,整個室內都充斥著陌生的味道。

安吉把證件拿好,匆忙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幾乎是逃出了房間。

面對顧北生的房門,安吉猶豫著推開,知道他不在家,推門的瞬間還是有絲慌亂,像是他就在里面等著。

當然沒有奇跡出現,安靜的房內干凈整潔,一如顧北生一貫的風格。

安吉走進去,坐到他的床邊,手輕輕撫上枕頭,猶如指尖穿過他的烏發,壓下心里強烈的不舍,最后一次懷念與顧北生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手機被海水泡壞,里面存的他的照片再也看不到,以后也許會忘記他的臉,就在這一刻讓她任性的好好回憶。

淚水順著眼角流下,跟他在一起的所有美好過往,都將隨風而去,他也會忘了她,攜著另一個美麗女子的手繼續前行。

再見,北生,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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