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操時間，同學們自動走出教室，去往操場聚集。操場上人聲沸騰，卻遲遲沒有聽到運動員進行曲響起。

舒簡花坐在班上，因為沒睡好而行動遲緩。她懶得起身，私心希望早操能夠取消，這樣就可以多點時間補覺。

慢慢地，走廊上又開始熱鬧了起來。

“廣播貌似壞了。”同桌回來對她說。

“我竟然猜到了。”簡花像只晾在桌上的咸魚，因為懶而蒙對了一些事。她一把扎進臂彎，蒙頭睡覺，卻很快就被吵雜聲影響，迷迷糊糊地醒來。

簡花睡眼惺忪地回頭，見班級后面聚集了包括葉理在內的一群男生。他們在那里嘰嘰喳喳，呼聲一浪蓋過一浪，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今天有NBA？”她懵懂地問同桌。

同桌搖搖頭，一臉內涵地湊近：“好像在看片。”

“有什么新片嗎？電影還是電視劇？”簡花沒有睡醒。不過顯然，憑她的經驗，就算她睡醒了也不會懂同桌臉上為什么是這樣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

同桌貼著她耳朵小聲道......

兩人交換眼神。

簡花難以置信，同桌則撇撇嘴，表示男生就是這副德行。

“在班上看這個？這么大膽？”巨大的精神沖擊讓她清醒。她知道高中男生這種東西從來都充滿興趣，平時他們開玩笑就喜歡走下三路。只是言語和行為終歸不是一碼事，她以為他們就是嘴上逞能，沒想過這群人可能真的早就閱片無數了。

“都這樣。”同桌攤手，一臉看破不說破。

簡花向后瞥一眼，見男生們有些帶笑，有些無表情。在知道真相后，歡樂的笑容變得猥瑣，面無表情則衍生為閱歷豐富。

她趴回桌上，把頭埋進臂彎。眼前是漆黑一片，是只屬于自己的空間。

內向的人常常保守，舒簡花就是個保守派。在她的純愛世界里，愛情的進階就是牽手，最多止步于接吻。性就像是傳說中的怪獸，她覺得那是不好的東西，也完全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要去面對。

她想象那群人中間的手機屏幕上......高中的她尚不能接受這些，而他們則已經圍在一起津津樂道了……

暗戀的溫室被打破，校園變得不再如幻想中那般單純。好不容易消化掉這件事，卻無法忽略葉理也是其中一員。好感值真實地往下掉，心中那個美好的男生忽然變得和其他人一樣庸俗起來。以前不覺得幻想是什么壞事，如今看來，內心世界太豐富確實容易讓自己和現實脫軌。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幼稚了。

用玩世不恭的方式把觀念放到另一個極端，仿佛自己早已成熟，仿佛剛才的沖擊不是因為她幼稚得可笑，只是一時忘記要成熟面對罷了。

唉！無論如何，還是失落。

2

“你是不是和我想的不一樣？”

“好色？抽煙？混社會？你會是這樣的人嗎？”

簡花在筆記本上偷偷寫下疑問。她的身邊，難得在體育課現身的月茗正在和人討論拍跳舞視頻的事。簡花默默看了一眼籃球場，見球場上的葉理依舊是揮汗如雨的運動少年，笑容陽光到沒有一絲陰影，怎么看也和那些暗黑的揣測沾不上邊。

說來少年人好色也是人之常情，很多女生不也喜歡描寫露骨的言情小說嗎？其實這都是正常的青春期心理，沒必要視之如洪水猛獸，更不必為了這點事就把人想得那么糟糕……

這樣想著，簡花堵塞的心稍微舒暢了些。

“應該是我想多了┐_┐”她為自己的惡意揣測頗為不好意思。

“我愿意相信那個我所認識的你，雖然成績不夠好，但我相信你是正直的人。”

“我眼中的你永遠是那么陽光，陽光之余，還有些可愛~”

“我不覺得那是我的誤讀，也不覺得那會是你偽裝出來的形象，盡管你也喜歡那些東西……不過男生嘛！青春期的荷爾蒙，可以理解~”

“我們都不是完美的，我希望喜歡真實的你，也希望你能看見最真實的我。”

她歪頭看信，覺得還是少了點什么。

“emm還是給你扣點分吧，扣5分，以后要加油咯！”

給樹洞的信剛寫完，體育老師就忍無可忍地來到休息區。

“讓你們自由活動你們不要都坐著！你們是八十歲了嗎？一天到晚像個老太婆一樣……趕緊起來去活動！”

老師揮動雙臂，像驅趕廣場上的鴿子似地趕走大家。月茗拉著簡花跑到操場左邊的空地，嘴上罵罵咧咧，對老師的話頗為不服。

“是要我現在幫你們拍視頻嗎？”簡花沒有附和她，而是這么問。

“嗯，你先等一下，我們去換個裝，很快回來。”月茗和兩個跳舞的小伙伴飛奔往班上，留下簡花一個人在空地上繞圈打發時間。

說的拍視頻是月茗上周發起的，聽說是要翻跳近期大熱的女團舞。月茗找了兩個同班女生，打算三人一起跳了拍下來發到網上。

本來是有問簡花要不要一起，然而簡花慣性推辭。月茗覺得依她的性格應該是真不想跳，就沒再勉強，轉而讓她幫忙攝影。簡花心里其實很想加入跳舞，不料因為矜持丟了機會，于是她很快答應了攝影的工作，心想能幫個忙也是好的。

跳舞三人組很快回來了。由于是在學校，這次跳舞的造型沒有很夸張。服裝就是夏季校服的襯衫加藍色裙褲，臉上是輕薄干凈的素顏妝，發型則選了甜美元氣的雙馬尾，看起來十分青春洋溢。

“美女哦！”簡花恭維道。印象中，跳舞的女生好像都會被默認為美女，尤其月茗還是文藝委員，兩種身份疊加，簡直讓人在聽說后就直接想贊嘆她的美貌。

這種印象基本正確，月茗的確是好看的。她大眼睛白皮膚，如同童話中的白雪公主一般。只是簡花的贊美始終不夠真誠。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心在作祟，她覺得月茗好看得很網紅，并不是她所羨慕的那種氣質美女。

被恭維的三人做作回應，大家嘻嘻哈哈笑作一團。隨后她們去到實驗樓東面的涂鴉墻處，交給了簡花兩部手機，一部用來放音樂，另一部則用來攝影。

錄制開始，簡花站在正前方一動不動。說是攝影師，她覺得自己更像一個人肉支架，拍攝全程都站在一個定點，最考驗技巧的大概只有手的穩定度。

大家來來回回跳了四五遍，身邊不斷有人經過，投來眼光。簡花有些慶幸自己推掉了跳舞，她覺得以她的膽子，估計看到人來就會立馬慫掉。對他人目光向往的同時又懼怕被看到，真是在一個心里長出了兩個對立面，令人糾結。

視頻拍完，大家開心地手挽手回班。幾個人從跳舞視頻聊到社交平臺的新鮮事，簡花在邊上挽著月茗認真傾聽，覺得這不是自己能參與得了的話題。

“那個男生是不是我們學校的？我看他老在你動態底下評論。”二班女生在問月茗。

“不是啊，我問過他，他說是大學生。”

“你們什么時候聊的？我都沒看到。”

“他私信我的。”

“哎喲喂，竟然有私信，看來是很熟了。”

“想什么吶！網友而已。”

“可以保持聯系啊！我看他長挺帥的，說不定以后有機會發展發展。”

“我喜歡少年感一點的男生啦，他太大叔了，我沒興趣。”

因為不用那幾個平臺，簡花對她們說的完全云里霧里。不過八卦的味道她嗅得出來，盡管插不上話，她也在一旁聽得得津津有味。

“嘭！”毫無預兆的撞擊讓簡花體會了一把什么叫腦震蕩。瞬間整個頭都悶悶的，感覺不出是不是疼痛，耳朵好像還短暫失聰了。

“你沒事吧？”月茗關切詢問。簡花感受了一下，覺得神智還算清醒，聲音聽著也恢復了，就是被撞的地方仍有些發麻。

“應該沒事。”她摸摸腦袋。

操場那邊，葉理在大聲問她有沒有事。簡花瞟了他一眼，心中五味雜陳。她想這是什么奇怪的緣分，就算是被自己扣了幾分，也沒必要這樣砸人報復吧……

簡花沒有回答，只是擺擺手，在臉紅到脖子前逃離了案發現場。旁邊的月茗替她氣不過，大聲數落了男生好幾句，還一腳把球踢往了更遠的地方。

好心慰問的葉理無辜被罵。他雖不是肇事者，但在看到被砸的是舒簡花后，出于之前的“飲水思源”，他主動上前表示了一下關心。結果舒簡花二話沒說，頭也不回就走了，顯然是對自己毫不在意。

這種態度總不會是喜歡吧？葉理聳聳肩，覺得自己之前是誤會了。

被罵和小心思都是插曲，當前的他一心一意都在段賽上。小組賽第一場定在下周二，打的就是隔壁二班。因此今天兩班的練習賽十分具有參考價值，大家都拼盡全力，希望能在賽前就取得心理優勢。

鑒于上次月考考得稀爛，最近放學他都不敢留校打球，生怕爸媽會把學習的賬算在籃球頭上。練習少了手感自然就差，今天的罰球5罰3中，不算高水平。比賽打了15分鐘，比分一直咬得很緊。對方一對一盯防，自己的行動總被看穿，始終沒有什么得分契機。

新一輪進攻開始。葉理遲遲找不到進攻機會，手感不好讓他不敢遠距離投球，猶豫再三，只能找了個空檔把球傳出去。不料對方的防守隊員眼疾手快，球被中途斷下。

隨后那人立馬個人突破，葉理追上去，憑借超強爆發力緊跟對方。由于轉折發生得突然，其他隊員都沒有跟上。對方看沒人接應便果斷自己上籃。危急時刻，葉理正好趕上出手干擾，球彈出籃筐，打到籃板掉了下來。

原以為要重新組織進攻，不想葉理積極搶到籃板，并沒有停下節奏。汗水如雨點般向后飛去，他趁對方球員不備，快速突破到中場。面對兩個等著的防守隊員，他流暢地把球傳到右路。對方注意力被成功轉移，他轉身輕巧過人，一路跑至籃下，舉手要球，接球，跳起，投進，動作一氣呵成，爽快利落。

場邊的同學不禁發出熱烈的歡呼，包括隔壁班的唏噓，都是對他超神表現的贊許。熱烈的氛圍吸引來周圍不知情況的人，大家紛紛詢問發生了什么。圍觀群眾三言兩語說不清突發的精彩，只能簡單總結出四個字：“葉理牛逼！”

在樹上圍觀的少女也說不出什么。她呆坐在枝頭，不搖不晃，安安靜靜。

她的眼睛是兩扇玻璃窗，反射球場上男生耀眼的光芒。入迷的星星在瞳孔中打轉，映照出花火在心中絢爛。

場上男生的劉海被汗水浸濕，貼在了額上。他甩甩頭，把汗水甩掉，仰臉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又帶著風跑了半場，跳起和隊友擊掌，揮拳大喊“繼續加油”，聲音開朗而霸氣。

少女看著他，臉上有不自覺的笑，像是兩天前看到別人表白時的不由自主，內心熱烈且快樂著。她由衷感慨籃球的神奇。明明此前是又呆又好笑的男生，沒想到在籃球的加持下竟也可以這么有魅力，這么讓人欣喜。

心花已然怒放，是戀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