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過去，第二次月考的卷子發下來，葉理驚喜發現自己的成績竟然有了顯著提升。主科全體上了90，副科三門在50左右，兩門60多，剩下一門政治更是高達80分，簡直不可思議。對于這種變化，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老師改錯了，直到所有卷子講評完，確定無誤，他才終于放下心來接受了這個喜訊。

不考慮上周考試狀態極佳，也不覺得是自己近期努力學習的成果，對于眼前的豐收，他腦海中此刻只有一個念頭：榕樹真的好靈！

剛聽說傳言時還以為是別人愚蠢，測試過后才發現愚蠢的竟是自己。他想起了榕樹顯靈的那個傍晚，樹前的女生輕靈飄忽，比看過的任何電視劇女主角都仙。幸虧有過那次遇見，不然他肯定會和其他男生一樣對傳言一笑而過，白白錯過這個獲得鴻運buff的機會。

貪欲在內心爆發，有很多愿望想要樹神一一實現。想在這次段賽上奪冠，想成為校隊的首發，想下次成績繼續保持……

還想知道，上周在書包里發現的紙條到底是誰給的。

上周比賽那日，他在回家后發現語文課本中多了張紙條。如果只是普通字條，那他應該會在奇怪之余隨手把它揉成團，投進紙簍。然而在這張看似普通的紙條上，卻緊密地寫著一行讓他無法忽略的小字：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是情書？寫了情話的紙就該算是情書吧？

葉理翻看紙條，想從上面找出更多信息。然而紙條上除了這句話，什么別的都沒有留下。

惡作劇？情書？葉理心緒不寧。他在心中復盤，想自己沒把這本書借給過別人，所以只可能是在課間或放學打比賽的時候，有人把紙條偷偷夾進了書里。

從動機上來說，不太可能是惡作劇。如果是惡作劇，那收到的肯定會是封寫得天花亂墜的信，不可能像這樣沒頭沒尾。想到自己在比賽中確實發揮得很好，他自信爆棚，覺得有女生喜歡自己完全是理所應當的事。

女生嘛，害羞一點，不敢署名也很正常。

以為事情很快就會有進展，他設計了一晚上該怎么面對表白。又擔心對方會是自己不喜歡的人，所以緊張到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應對各種情況的方案。結果第二天來到學校，晨讀，上課，下課，又上課，一如往常，沒有人認領紙條。女生們甚至都跟避嫌似地，兩節課下來沒有一個人來找他。

難道那個人真的別無所求？那她為什么要給我紙條？

葉理迷惑不已。他暗中觀察，見班上的女生都很正常地在學習、玩鬧，沒有誰對自己特別關注。

會不會是昨天放學一起走的那個外班女生？昨天她就走在旁邊，是不是她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將紙條塞進來的？

可她好像是杜皓翔的女朋友，難道這就是紙條沒有署名的原因？

就在猜想逐漸狗血之時，忽然，班花帶著女神般的笑容來到了他身邊。

“葉理，家庭地址這欄你填完整吧。”擔任副班長的班花聲音清甜。

“這個填來有用嗎？我以為隨便寫一下就好了。”

“你還是填完整吧，可能以后會寄個成績單什么的。”

“成績單發群里不就好了。”葉理巴不得地址真是班花說的這個用途，那他就可以堅持亂寫，讓自己的成績單無人查收。

“嗯……我也不知道，反正你補一下吧，我看其他人都是寫全的。”班花神色為難。

“行吧。”他接過表格，將后面補充完整。

“你家住解放路？”班花看到他寫的街道信息。

“對啊，我家就在市政府對面。你也住解放路嗎？”

“我家在新華書店樓上，離你家還挺近的。”

“咦？那奇怪，我坐車都沒遇到過你。”葉理說著，看到班花笑了笑。

或許她是因為不好意思在特意躲著自己？就像那些暗戀人的女生一樣，對喜歡的人反而避開？

班花這個頭銜并不是在班級公開的，這是他們幾個后排男生上課無聊，私下選著玩的。被評為班花的女生不僅長得好看，品學兼優，家里還很有錢，是個標準的名門淑女。由于成績上的階級隔離，葉理和她一直沒什么交集。不過他們間有些共同的朋友，葉理從這些朋友口中得知，之前班上有人追過她，但她沒答應，說是想專心學習。

專心學習，很多時候只是面對不喜歡的一個委婉借口。

班花俯下身來檢查他的表格，葉理禮貌后仰，讓出空間。

淡淡的少女香氣縈繞在她周身，侵襲了葉理的思緒。微黃的長發從她肩上滑落，垂到了他的臉旁。敞著的校服領口露出脖頸到鎖骨的皮膚，輻射出一點點身體的溫熱。這種溫熱讓葉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真實，那種真實，可以讓他推演出她牽自己手，甚至是擁抱自己的溫度。

咚咚，咚咚，心跳忽然變成了運動后的頻率。

班花檢查完，拿著表格就走了。葉理坐在原位猜想紙條會不會和她有關，很快上課鈴打響，語文老師走了進來。

對了！這節是語文課！她特意在語文課前來找自己填無關緊要的地址，難道就是為了暗示語文書里的紙條是她給的？

呃，好像有點牽強……

下午，又一個女生進入了他的懷疑名單。

那個女生坐在他右邊鄰組。本來只是下課和他同桌聊了兩句，后來不知為何，女生忽然叫了葉理，問他要不要報名下個月開賽的十佳歌手。

“沒想過，這個時間可能會和段賽有沖突，還是算了。”葉理這么說。

“你不報嗎？我覺得你唱歌挺好聽的，可以報個名試試看啊！”女生勸他。

難得親耳聽人夸獎自己，他一臉傻笑，撓撓頭道：“還是算了，下次再說吧。”

話說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唱歌好的？葉理疑惑。他對唱歌這件事不像對籃球一樣臭顯擺，除了和朋友去KTV，他記得自己沒在班上顯露過半點唱功。

不記得唱K的隊伍中究竟有沒有那個女生，大約是自己太遲鈍了，也許那個女生早就表現過對自己的喜歡，而自己還在思考他們到底有什么學校之外的交集。

……不知道，想不起來。

“到底是誰啊……”一周過去，值日的葉理在樓下衛生區邊掃地邊喃喃自語。為了尋找情書的主人，他甚至去隔壁班都轉了一圈，想看看是不是哪個妹子被自己的英姿征服，又怕被人知道她背叛班級，所以才匿名給了那張紙條。

然而，除了牽強的揣測，他什么線索都沒有找到。

簡單說兩句話并不能成為喜歡的證據。他大可以盡情地猜，不過猜完了，也仍需清醒，沒有人真的對他表白。

那張紙條，更可能只是個不走心的玩笑。

對愛情的期待轉眼成空，心情就像這春天的落葉，才剛長出就意外夭折了。

今天意外夭折的樹葉有點多，葉理剛倒完一筐，很快，第二筐又裝滿了。

本來衛生區該由兩人打掃，結果另一位值日生把書包留在班上，人直接不知去向。面對不公，葉理也很想賭氣不干，無奈督導隊扣分可不管這些，為了班級榮譽，他只能一個人攬下所有。

大風刮起，葉理將垃圾筐搬到教學樓拐角處避風。頭頂有“唰唰唰”的響動，他抬頭，見許愿箋們在樓上的枝頭瘋狂旋轉。

如果說樹葉就是樹的頭發，那這滿地的落葉，大概就是樹神為實現大家的愿望而用腦過度，開始脫發了吧？

“要實現這么多愿望，真太勞您費心了。”他這么說著，像默認了樹神能聽到他的話。

說起來樹神還是個少女，葉理想起家里到處都是媽媽的長發，想，還真是所有女生都很會掉頭發。

非觀察生活得不出來的結論，他自娛自樂，暗地里笑了兩笑。

“你喜歡的家伙真奇怪。”榕樹說道。

“不喜歡。”榕樹上的少女仍極力否認。

葉理用腳踩實筐中的垃圾，放眼望去，終于只剩樹壇周圍一圈沒掃完了。

“我幫你掃葉子，這算我還愿了吧？”他對著看不見的樹神說。

“你不是值日生嗎？拿這種順水人情還愿，一點都不誠心。”少女隔著無形的屏障與他對話。

“其他我也做不了什么，寺廟還有人收香火，你這我總不好插柱香吧。”自言自語接上聽不見的話并不違和，“學校園林也有專人管理，除了幫你掃掃地，撿個垃圾，再多的我就只能在心里感謝了。”

少女想想，覺得他說的也在理，于是她抓了兩把樹葉，天女散花似地將葉子拋灑出去。

“就用掃地來證明你的誠意吧！”她笑得可愛。

葉理剛清掃完半邊樹壇，忽見成把樹葉從天而降，不由地驚呆在原地。

“什么情況？實現愿望這么費頭發嗎？”他難以置信。

不管落葉的原因是什么，地總得掃干凈。葉理耐心把落下的樹葉掃完，一轉頭，階梯旁又鬼使神差地多了一堆落葉。

“仙女姐姐，地沒掃干凈是要扣分的，督導很快就來了，你別搞我……”話到一半，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女生，葉理被嚇得“喝”了一聲，然后很快看清那女生是自己班上的舒簡花。

她戴著耳機，低頭快步走了過去，像是沒看到自己。葉理不好意思，趕忙背向另一邊，想她應該沒有聽到剛才自己的那些胡言亂語。

還以為是榕樹現身了呢，他想。雖然之前試過想讓榕樹顯靈，但真到了可能顯靈的時候，他又本能地感到害怕。

還是算了吧，就這樣不見面也挺好的。

樹上，少女還在縱情拋灑樹葉。

“你跟他玩能不能別帶上我？”榕樹嘆氣，“得虧我生命力旺盛，不然早被你薅禿了。”

少女沒有停手，她繼續摘一片扔一片，看著樹下連連求饒的男生，心中生出了小惡魔的喜悅。

她知道男生掃地掃得辛苦，她也不是要有意虐待他。如果有別的辦法，她絕不會無聊到在這玩“你扔我掃”的游戲。只是他們無法相對，按榕樹的話說，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此她只能靠著別人的信，或是這些樹葉，來和他產生一點點交集。

樹葉是連接他們的紐帶，少女的任性，不過是想用這些葉子和他玩得久一點，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