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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蟬鳴

氣溫回升,衣服一件一件的暫時褪去,直到露出雙臂,我意識到,又一個初夏到來了……

初夏,這個魅力四射的季節,是生命活力最高潮之際。赤橙黃綠青藍紫,各持彩顏爭相舞。生命們在春天復蘇的基礎上,進一步的綻放自我,繁衍生息。但于現在的我來說,我好像只會看到花更鮮艷了,葉子更綠了,以及動物們叫聲多了……跟城市中忙碌的“打工人”們一樣,作為一名為學業奔波的大學生,一年四季看起來不會再有顏色,氣象只剩下一個天氣預報,只是關心是否會影響到自己的出行。可我終究是小山城出身,即使暫時忘我,融入大城市快節奏,但有一個下意識的動作,時刻提醒著我——我是從哪里來的。每逢初夏,我會不經意間望向道路兩側的樹干上,看一下有沒有蟬蛻。當然,大多時只是樹瘤或者樹皮,帶給我的是持久失落。但不久前,我在校園的兩側綠化樹干上發現了蟬蛻,內心一下子就活了過來,那久違的激情,失落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涌來……我沒有任何的不適,只是喜悅又悲傷。

我的家鄉是一個山城的山村,她的南面和西面是連綿的大山。當然,不會很高,嚴格意義上來將,那是一片低山丘陵。由于交通不便,而且父親為了維持生計,背井離鄉,在國內四處奔波,母親便成我“唯一”的監護人。那時候,我娛樂的方式也很簡單,因為家人對娛樂需求不高,高級設施就只有一臺能收到9個頻道的老式彩色電視機,以及一臺步步高DVD外加一套音響設施。若是父親能從外面帶幾張光盤回來,我會一遍一遍的看著,那便有“開葷”的感覺。幾乎沒有電子設備的干擾,我的生活基本上是“原生態”的。父親母親小時候經歷的東西,我都經歷過。特別是夏季的夜晚,吹風扇費電,于是很多人便在家門外聚集,點上蚊蒿,大人們拉著家常;小孩就湊在一起,趁黑夜開始抓瞎子,摸油子。買上一支手電筒,充滿電,等著黃昏來臨,便于小伙伴一起進入樹林,開始摸油子。油子,就是蟬若蟲。剛開始時,害怕被抓傷咬傷,后來經過幾個大哥哥的帶領下,我便開始愛上了這種肥肥胖胖的昆蟲。呆萌,會裝死,還能蛻皮,蟬剛蛻出來那會,白白嫩嫩的,頭部展開變大,還要散開翅膀,就像剛出浴的美人梳發一般,美麗而又動人。這時候,要關注它的性別,翅膀下面如果有明顯的凸起,便是鼓膜,那是可以叫的,是雄蟲;其次,是雌蟲。最重要的一點,它是一道美食!每年夏季結束,我總能找幾十個,然后經清水洗滌后放入鹽水浸泡并冷凍。等到過年時,親朋好友來拜年時,拿出來當榨菜,是一道不錯的美食。當然,大人們也會在結束一天工作之余,在晚上散步,順道抹油子。我自然是不樂意的,因為中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誰找到的算誰的。小孩的反應能力怎么比上大人呢?于是我們便叫上家長當主力,自己則跟著其他人,借助別人的微光撿漏,還能搞破壞。孩子間攀比誰抹的多。現在回想起當年那股勁,依然回味無窮。

后來啊,上了小學,便自己在房前屋后的小樹林里找,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領地范圍”。但隨著后來的學業壓力增大,我便對這項活動降了大溫,只是把它當成緩解學習壓力的運動,少了那種激情。其實,摸油子對我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我因父親長期不在身邊,性格有些懦弱,怕黑怕的厲害,但在摸油子時,只管拿著手電筒,只身一人到深山老林中去滿腦子都是油子,絲毫不害怕。事后回過神一想,也就不再怕黑了。我對蛇等動物免疫了許多。蟬若蟲可不僅對我有吸引力,對蛇,刺猬,黃鼠狼等都是一道美味,我為了收成,可沒少從它們口中奪食。有好多次,鋌而走險,差點被蛇咬,想想也后怕,但也為昔年生活抹下重彩一筆。我才發現,當對一件事充滿激情時,不會畏懼身邊的一切,眼中只有目標,這就是后來我學業能逆襲的精神財富。

上高中以后,就搬出了村子,去了小縣城。我便對抹油子不屑一顧了。學習生活豐富充實,還有電腦手機無線網。在見識了這些先進的信息設備后,我覺得老一套經歷很土,很落后。我開始心虛,在學校面對來自市里的同學,總會裝成一個老市人的形象。我也盡快接觸城市里的新鮮事物,要徹底摘除“土包子”這個自我掛鉤的稱號。但在一次語文作文競賽中,我發現,經歷是一個人最寶貴的財富。我清楚的記得,作文的題目是《我心目中的家鄉情》。我很糾結,也很驚訝,以往的作文都是議論文,或者是時評文,這次卻給了一個散文題目。我沒辦法,因為我深知散文必須有真感情,所以硬著頭皮,寫下心中那已經模糊的村莊,描繪出在老村那深池中曾經馳騁的少年生活。我邊寫邊不自覺的反思自己,發現自己這幾年曾努力披的文明外衣,在這篇文章面前,原形畢露。原來,我抹不掉曾經的印記,也忘不掉曾經的過去,我就是我,那個多年前曾在家鄉摸油子的少年,就是我的過去。是他,成就了現在的我,而今天的我,卻盡力去抹掉他,忘掉他。忘記過去等于背叛,一個連自己都背叛的人,是沒有未來的。我覺醒悟了,我用曾經自己少年的視角,寫出了家鄉摸油子的樂趣生活。結果沒有意外,我得了省獎。那是對自己寫作水平的肯定,也是對過去生活的禮贊。

在后來的獲獎感言中,我與同學們交流獲獎心得,頓覺他們的生活好單調,打再多游戲,學太多無用的技能,倒不如去親近自然,感受生活。經歷是最好的老師,她是你一生的寶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發現這時的太陽,格外明亮。其實,摸油子不僅是一個游戲,也是一種情感的托負。它是我在童年時探索世界的開始,也承載了我的樂趣,陪伴我長大。蟬,也是我的朋友,我向它訴說了太多的內心秘密……它還讓我獲得了幸福。人只有在滿足后才會感到幸福。但對于小時的我,找到一個蟬,那就很幸福,很快樂。知足常樂,這是一個多么淺顯的道理,但在城市生活久了的我,卻感覺到幸福味道變淡了。今天這個目標沒完成,那個心愛的東西沒得到……人的心底有太多的欲望,多大的幸福才能填滿心底的空虛?而多年前的我,躺在自家院落里,在樹蔭下,聽著蟬鳴入眠,空明,放松。那種感覺,就是幸福。

校園里,我發現了蟬蛻,便又燃起心底的欲望。我發覺殼的上面,還俯臥著一個精靈,她正在展翅,從清新的白色變成成熟的黑色,那是生命在升華。恬靜,美麗,我在暗中觀察她,不自覺已經半夜。多年以前,或許我會拿起她,撫摸她,但現在,我只會安靜的望著她。不是因為我成長了,而是終究找不到當年的那種感覺了,我也不是當年那個少年了。

不久,我在路邊發現有工人在用粘蟬桿捕蟬,理由是學校周圍需要安靜的環境,蟬鳴會打擾學生正常作息。我是學生,也知道蟬鳴會影響午休學習。但一個安靜的夏天,真的好嗎?盛夏烈陽炙,蟬鳴轉林間。這是盛夏的標志,寂靜的夏天,是不完美的,有缺憾的。于是,我買下了所有的蟬,為此跑幾十公里,放生了。那一瞬,它們飛向四方,繼續自己的高歌之旅,我也解脫了,心底收獲了幸福。只是,那真的就能撫平它們被捕而受傷的心靈嗎?

或許,我一輩子不會再與蟬相遇;也或許,我在每個盛夏都會與它們發生美麗的邂逅。但那個在我心底的少年,仍在蟬的故鄉里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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