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間
從目前的生活狀態和所處的生存環境來看,人們通常給壯族冠以“山地民族”的稱謂。這就不能不說到壯族的“那”文化。
“那”,在壯話里是“田”的意思。可以說,在壯族人的心目中,田地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本,是恩澤他們的生命之源,豐潤無比。于是,他們總是很喜歡將“那”字給地方冠名。如“那勞”、“那馬”、“那堪”等。似乎只有這樣,田地才如同神靈,無處不在。這是壯族特有的文化現象。

于是,在壯鄉里,每一天都出現這樣一幅美麗的景觀:一大早,農家的小孩沿著一條以“那”命名的小路蹦著跳著上學去了。路邊,農田里長滿了莊稼,露珠還粘在葉尖上,閃著亮光;早就有農人在田里鋤草施肥了,草帽蓋得低低的,看不見農人的臉,但似乎可以聽得到農人微微的喘息聲;跟主人出來的家狗,站在田邊,突然聽見小孩的笑聲,愣了一下,就朝他們狂吠起來;不一會,太陽就升到頭頂了,樹林里的蟬聲,此起彼伏,響徹了鄉野……
這里除了田地還是田地。人們已經習慣將山地作為壯族的家園。
事實上,壯族人與海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早在秦漢時期,五嶺、南嶺一帶及環北部灣區域的居民主要就是壯族的先民駱越。在《后漢書·南蠻傳》里有載:“靈帝建寧三年(170年),郁林太守谷永以恩信招降烏滸人十萬內屬,皆受冠帶,開置七縣。”光和元年(178年)亦有載:“合浦烏滸蠻反叛。”典籍中所說到的“烏滸”即是壯族先民西甌、駱越的后續稱呼。也就是說,這一地區的民族文化特征里既有稻作文化也有海洋文化。壯族不僅具有山地民族的生理特征和性格特征,同時還具有海洋民族的生理特征和性格特征。
因為,千百年來沿海地區形成的海洋文化與內陸的山地文化是互相交流和互相輻射的。其中,海洋文化的特征尤為明顯。一是它的開放性。廣西海岸線東起合浦縣洗米河口,西至中越邊境的北侖河,全長達1500多公里。合浦港口在漢代時就已成為當時赴東南亞、南亞、歐洲各國的“海上絲綢之路”的始發港。北部灣沿海地區也就成了中國古代最早開展遠洋貿易的地區。毫無疑問,在發展海洋貿易事業的過程中,壯族先民在造船、運輸、衛護、經營等方面參與了工作,并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在內地,早在公元前219年,秦始皇就派兵在興安用了四年時間修建靈渠,將湘江與桂江相連,溝通了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交通。糧草通過靈渠順利到達嶺南,這使秦始皇很快就統一了嶺南。而遠離沿海的內陸龍州,正因為有水口河與越南相通,其水口關早在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就被開辟為廣西與越南進行民間貿易的最早關口,并有廣西最早的外國領事館、最早的海關、最早的對外國開放的通商口岸。興安、龍州兩地皆憑借河流而對外開放,雖與沿海相距甚遠,但河海相通,它們之間的開放性是同樣明顯的。二是它的拓展性。壯族不是一個保守的民族,并不死守一方水土,而喜歡四海為家,壯行天下。各地的壯族百姓,最喜歡到外地做生意。開飯店的,修車的,補輪胎的,賣肉的,搞建筑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甚至還有到海外謀生的。據統計,廣西在國外的華僑、華人共有260萬人,僅次于廣東、福建;而環北部灣地區的華僑、華人則有近百萬人。這與他們生活的自然地理環境有關。桂東南內陸南有南流江流入北部灣,東有西江進廣州灣,向海外拓展是很便利的。珠江文化是一種開放性的海洋文化,桂東南與廣東珠江文化一衣帶水,深受其影響,可以說也是一種準海洋文化,因而具有海洋文化的拓展性。三是它的融合性。海能接納百川。海沉穩內斂。海胸懷寬闊仁慈,只付出,無需回報。在這一點上,壯族人的性格與海的性格十分相像。千百年來,外來人口特別是漢人,大量遷入,壯族人皆以寬厚的態度接納,并與之融合,形成了一個和諧美滿的民族大家庭。因此,在廣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壯族先民就是一個海洋民族。而他們的后人也就具有海洋的性格。

新中國成立初期,廣西在地域劃分上是沒有海岸的。但當時在廣西主政的韋國清上將(壯族人),深感海岸的重要,便急切地向中央請求:無論如何都要撥給我們廣西一片海!中央先后反復兩次將防城港、欽州、合浦、北海等縣市從廣東劃撥給了廣西,廣西才有了沿海。有了海,廣西的版圖就多了一片藍色。站在岸邊,看見海無邊無際,海鳥無憂無慮地在海天之間自由飛翔,無論是誰,都會感到心胸無比的開闊和舒暢。而飄浮的漁舟,永遠翻動的海浪,讓人感受到了海的無限生命熱情。海,可以讓我們富足,安詳。
一片土地,如同身軀;一片海洋,如同血液。身軀有了血液,才會變得鮮活,臉色才會紅潤。廣西有山有海,山海相連。從山到海都是壯族的家園。也就是說,壯族擁有了得天獨厚的自然環境,擁有了豐富的山地資源和海洋資源。更重要的是,擁有了海洋一樣的博大、寬容、開放、開拓的性格。這是我們壯族生存的根本。
應該說,今天廣西的崛起,是因為有了海。自中國一東盟博覽會永久落戶廣西南寧,尤其是2008年國家批準了《廣西北部灣經濟發展規劃》后,廣西北部灣經濟區將建設成為我國第一個國際區域經濟合作區,開發廣西沿海、開展泛北部灣區域合作成為國人和世界關注的熱點,山區與海洋的聯系更加密切。今后,將有更多的新一代壯族人從內陸走到海邊,加入到建設北部灣,與東盟各國區域合作的隊伍中去,進一步開放自己,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間。不久的將來,百越的天空將更博大,百越的境地將更開闊。壯族人可以更加從容地行走天下了。
因為,“那”與海是連在一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