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生有緣(上):譚談說朋友
- 譚談
- 2381字
- 2021-10-29 14:52:56
關于愛心(兩章)
送他一片愛
時下,文友們在一起扯談,無不說到一個苦澀的話題:出書難。是的,你出書難,我出書難,但無論如何沒有他——曾令超——一個雙目失明的盲人作家出書的難度大!
那一年,他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成為新寧縣人民法院的一位青年法官。他個頭高大,英俊瀟灑,可說是機關里的一位美男子。他為人誠懇,辦事果斷,常常受到領導和同伴們的稱道。有一次,在執行公務中,他為了維護國家的尊嚴,與負隅頑抗的罪犯搏斗,喪心病狂的罪犯引爆炸藥……一幕人生的慘劇發生在這個青年法官身上了。從此,他雙目失明,一個無比美麗和光明燦爛的世界在他面前消失了。
從光明跌進黑暗,他并沒有趴倒,而是堅強地站立起來。撂下拿槍的手,握起了筆。他在他一點也看不見的、卻能強烈地感受到的紙上,書寫著……書寫著自己對人生的種種感受,抒發著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種種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功夫不負有心人。多少個炎炎夏日和沉沉寒夜過去,他創作的一部揉進他對人生、對社會獨特感受的長篇小說、一本詩集,被南國一家頗負盛名的出版社——花城出版社出版了。與此同時,一篇一篇散文作品,在報刊上發表……寫作,成為他生命的全部。文學,充實著他的人生,成為他面前的另一片光明,他生命中的另一顆太陽。一句話,文學成了他生命的支柱!他理所當然地被省作家協會接納為會員。
如今,他想把他散發在各報刊上的這些散文,匯編成集出版。當前,出書難啊!他當然更不例外。有一天下午,傳達室的同志來告訴我,說是一位“瞎子”在一個女人的牽引下,到我家去找我去了。我馬上想到是他。我們沒有見過面,但我們通過一、二次電話。我匆匆從辦公室趕回來……聽到我的聲音,他立即伸出手來,朝前亂抓著,想和我握手。這一剎那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涌上我的心頭。他從他的山鄉,給我帶來了兩小盒李子,硬要我收下。我實在推辭不過,收下了。也許,這李子是很甜的。可是啃在我的口里,卻是酸酸的。一連兩個晚上,我失眠了……
我想,他的這些散文,或許在藝術質量上,不是上品,不及那些名家大手筆作品的“藝術價值”。然而,我總覺得,他有另一種價值,這也可能是那些名家大手筆作品不可能替代、不可比擬的價值。這就是一個盲人奮發向上的生命的價值!我歷來信奉,朋友是人生的第一財富。他來找我,是把我當作朋友。我不能拒絕他。這一生中,我有許多朋友。許多朋友幫助過我,我也幫助過許多朋友。我想到了我出版界的朋友,我也想到了他們的種種難處。我想到了我企業界的朋友。有幾個“鐵哥們”,只要我開口,拿它個一萬、兩萬元錢出來,資助一個盲人作家出一本書,是不成問題的。可是我總覺得,那樣似乎少了一點什么。少了一點什么呢?我也說不清。我想起了我們這個團體,我們1000多名作家協會的會員,以及這一支隊伍以外的一個更加開闊的世界,一個充滿愛心的大社會……誠然,我們這個團體,不是慈善機構。但是我們不是時時在歌頌真、善、美,呼喚真、善、美嗎?我們不是大款,不是大亨,腰包里掏不出一萬、兩萬元錢出來。但是,我們掏出一包中檔香煙、一盒八寶粥的錢出來,大概是不至于帶來“經濟危機”的。這些如螢火蟲般光團組成的世界,也許在這位盲人作家面前,顯得更加絢麗斑斕,更加光彩照人,更加灼熱著他的心……
朋友,獻出你的一點愛心吧,讓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愛的花絮
在碩果累累的秋季里,一叢叢愛的鮮花在我的心頭開放。
一個盲人作家,出版他的散文集遇到困難,我寫了一篇小文《送他一片光明》,刊于報端,呼吁社會為這位盲人作家獻一點愛心。文章發表后的這一個多月時間里,一雙雙相識和不相識的手伸過來了,一朵朵耀目的愛的浪花飛過來了……無形中,我的心靈在這些純潔的浪花中,在這些友愛的手掌里,得到一次升華,得到一次凈化。
有一個癌癥患者,生活已給了他這樣的不幸,而他卻匯來了兩百元錢,資助這位同樣不幸的作家出書。他在匯款單附上了這樣一句話:助自強者更強。短短六個字,卻使我們看到了一顆多么純潔的心哪!他用一顆心在為別人鼓勁,為別人加油,他自己遭遇不幸,卻千方百計給別人送去幸福。他叫潘福成,漣源鋼鐵廠的一個病休工人。湘潭礦業學院的凌亞邦先生,自己收入不高,目前還負債,卻勒緊褲帶寄來一千元,并寫來一封熱情洋溢的信,500元捐給毛澤東文學院,500元資助盲人作家出書。他本是學院里的一個普通員工,也并不是業余作者,只是平日里愛讀讀文學作品而已。他渴望我們國家的文學藝術的百花園里,保持一種高雅之風,一股純樸之氣。他深知文學是為全社會服務的,理所當然地要全社會來支持。一個大學生,把他在報上發表的一篇文章所得的20元稿費寄來了;一個退休老干部,邵陽市總工會原主席老孫,也從他有限的退休工資里擠出了100元寄來了;一位工作繁忙的縣長聞訊后,也匯來了200元錢;一個已經倒閉的煤礦,工資都發不出啦!就是這樣一個煤礦里的段漢祺先生,竟也匯來了100元……
目前,作家們出書難,在基層的業余作家們出書就更難。可是,他們卻關心著比他們更困難的文友。邵東縣業余女作者冷月。在她的匯款單上寫上:我雖然也困難。但我愿意幫助比我更困難的人。婁底作家張小牛,匯來30元,也許是他覺得匯款太少吧,在匯款單上寫了幾句話予以說明。那幾句話,像火團一樣,在我心中燃燒著:我還沒有出過書,我也渴望出書。當然,我同樣希望別人的書能出版。但我經濟實力不強,匯來30元,請不要笑話我這一羞舉。好沉好沉的一個“羞”字啊!情之真,心之誠,不全在這里面了嗎?他是一個近年間創作十分活躍,創作成績突出的作者。為此,省作協主席團曾給中華文學基金會“21世紀文學新星叢書編委會”推薦他的書稿,僅僅一位之差落選。我想,明年他的出書夢是一定能夠實現的。但愿上天保佑!

呼吁資助一個盲人作家出書的一篇小文,催開了這么一片愛的花朵。我隨手采下幾朵,回報給這充滿愛的社會,回報給這充滿愛的人們!
(原載《文藝報》1996年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