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筱筱跟約翰斯先生有約，這是她和約翰斯先生簽訂的合約的最后一周。她原本想著客客氣氣的跟約翰斯先生再見上兩面，這項目就算結束了。之后她完全可以在網上自己搜索并投簡歷，實際上她也一直有這樣做。可是約翰斯先生總給她有種強迫感，有時不分工作的性質和地點，反正就希望筱筱投簡歷過去。她內心對他的這種態度其實是很抗拒的，雖然口頭上沒說，那是因為她不想浪費口舌。約翰斯先生所在乎的，并不是如何能幫助求職人找到他們真正喜歡和適合的工作，而是如何能快速的讓他自己的工作看上去有成就感。

“早上好，約翰斯先生。”

“早上好，x女士，您好嗎？”

“我挺好的，謝謝。您好嗎？”

“我除了一大堆的工作，壓力大之外，都還好。哈哈哈”“快請坐。”

筱筱微笑的坐下。

“這就對了，這樣的笑容正是我想要看到的。”他又笑著來了一句。

筱筱感到臉一陣熱，應該是紅了。她知道自己前兩次跟約翰斯先生的談話不在狀態，這不他又故意提個醒。

“您的女兒還好嗎？”

“她也挺好的，多謝關心。”

“她真是太可愛了，上周見她也很懂事。只是非常遺憾怎么她的父親舍得離開。”

筱筱笑笑，沒有作答，因為他的話最后讓她聽著非常怪異。

“工作上面找的怎么樣了？有哪些公司回復了或者拒絕了？”

“哦，這個我得查看一下我的郵件。”

“您直接告訴我就行了。”

筱筱看了他一眼，感到很不理解，“莫非他真認為我的匯報都是瞎編的？”她從包里將手機取出，翻看了郵件，然后給了他幾個公司名稱。約翰斯先生將其一一記錄下來了，那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您是否想來我們這里上班？”他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筱筱突然抬頭看著他，微笑著問：“你們這里？”

“是，為我工作。我這里有一個職位空缺，是跟我一起工作的。您有興趣嗎？”

其實上次他就開玩笑的問過筱筱一次，當時筱筱心情很糟糕就直接拒絕了。

“我可以試試，興趣也不是沒有，這種能幫助他人的工作我還是挺喜歡的。”

“真的哦？我可以馬上給我的上司打電話推薦您。”

“您確定嗎？”她的神情有點古怪。內心的感覺也不是特別的好，真不知道這是禍還是福。

“如果您想的話，我可以馬上打，真的。”

“好，那我試試。”

他拿起電話，劈里啪啦的撥了他上司的電話，“您好蒂姆先生，我是約翰斯。我這里還有一個可以勝任這里工作的候選人。您是否要考慮一下？”

電話那頭說了什么筱筱無可知曉，不過看約翰斯先生那詭異的笑容，還有后面問及面談的時間，就知道是要見面約談的意思了。

筱筱的內心有些猶豫，也說不出哪里不好，但是就是高興不起來。

“今天下午一點，我的上司要見您。我們得先準備好您的簡歷和求職信。”

“不是早就準備好了嗎？”

“您有帶來嗎？”

“我只帶了個USB，資料都在里面。”

“那得打印出來。”

“好吧，那就聽您的。”

眼看還有兩多小時，約翰斯先生是口若懸河，一會談論稍后如何面談，一會又跳到千里之外的無關緊要。他真的能天上地下的說個沒完，這跟他的工作性質似乎真的很匹配。“而我，那么安靜的一個人，主動去找話題跟人聊天從來都不是我的強項，我真的適合這份工作嗎？”

下午一點差十五分，筱筱一個人在機房坐著，準備著等下見了蒂姆先生要怎么說。這時約翰斯先生進來了，“讓我再看看您準備的資料齊全了沒有。”他翻開了她的求職文件夾，“這樣不行。”然后又重新將她的資料整理了一遍。這讓筱筱感到更加緊張，她害怕給他丟面子。

“好了，跟我來吧。”

“好的。”

她跟著進了約翰斯先生辦公室旁邊的一扇門，右手邊緊接著還有一扇門。他敲了幾聲然后推門進去，很快又出來了。“老板不在，我們在這里等下。”

這時從走廊里聽著有人邊接電話邊朝這邊走來，果然是他的老板。等蒂姆先生通完話后他們就進去了，這個辦公室里面很大，剛進門有張桌子，周圍有四張凳子。再往里一點右手邊有一排文件柜，最里面是蒂姆先生的辦公桌，辦公桌的左前方有扇窗。整個辦公室寬敞明亮，不愧是老板的辦公室。

接著蒂姆先生就開門見山的說，“約翰斯先生說您有興趣在我們這里工作，他很快就要休陪產假3個月。您將會是他的替身，當然了，首先我們還需要看看您具體的操作情況。我相信您的德語書寫能力是沒問題的，只是口語可能還需要多練習。”

“是，我會努力的。”

約翰斯先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背往后一靠成半坐半躺狀態，好像他才是老板一樣。這情況讓筱筱覺得尷尬，反而蒂姆先生坐得端端正正的。“那我們就先試用您兩周，到下個月的11號我們再詳細的面談。”蒂姆先生也沒有多說，連讓筱筱自我介紹的機會都沒給。談話就這樣結束了，筱筱跟著約翰斯先生回到他的辦公室，等不急的說：“我還在等著蒂姆先生叫我自我介紹呢？結果沒說兩句話就結束了？這面談是否特別糟糕？”

“不會的，因為您是我介紹的，所以他不會問那么多。有時候找工作就是這么快。”約翰斯先生的臉上有種奇怪的表情，像是有點孤傲同時又帶點失落。

“的確，看來‘關系’在德國也是很重要的。那我從明天開始就來見習了？”

“對，明天開始。明天見，哈哈哈”

“明天見。祝您下午愉快。”

“也祝您下午愉快。”

筱筱收拾了東西走出了約翰斯先生的辦公樓，騎上自行車回去了。一路上她忐忑不安的，總感覺這一步邁得不夠理智。“約翰斯先生也不跟我提前說他要修3個月的陪產假，而我只是去頂替他的空缺而已。我好像是被他利用了，我該怎么辦？只能等到11號再說了，到時候再拒絕也沒什么吧”

那種傷腦細胞的事筱筱是最不愛干的，不是有句古話叫“船到橋頭自然直”還有“柳暗花明又一村”嘛。

路上順便接了琳琳一起回家，到家后她打開手機一看，約翰斯先生來了信息“看到信息請回電話”

“搞什么，每次都這樣，自己不會給我打電話啊？他辦公室明明電話可以隨便打，卻從來不見他給我打，每次都發信息要我給他打過去，真不知道是那根經搭錯了。”她罵歸罵，罵完了還不是照樣要老老實實的打過去。

“您好約翰斯先生，我是x女士，請問是什么事？”

“哦，您好。是這樣的，明天我不在辦公室，您明天就看看我給您的資料，我等下給您放桌面。還有一個USB，里面有要用的文件，如果有客戶來了，您可以用的上。另外電腦密碼您也有了，如果期間還有急事就可以給我打電話。”

“什么？怎么這么突然。您明天不在辦公室，這是為什么啊？那我明天還要來嗎？”

“我外出有事，您還是來啊。就自己看看資料先。”

“那好吧”

“行，沒其它別的事了。拜拜”

“拜”

“這不是有病嗎？我第一天去上班，結果辦公室就我自己，天下的奇事都讓我給攤上了。”筱筱冷笑道。

“媽媽，你怎么了？”琳琳突然問，她那神情就好似筱筱又‘發作’了樣，顯得有點提心吊膽和不安。

“我沒事，寶貝。多謝你的關心，你還記得上次那個約翰斯先生嗎？”

“不記得。”

“就是上次我帶你一起去見的那個男的，我和他談話的時候，你當時在旁邊很乖的畫畫。”

“哦，我記得了。”

“剛才就是他的電話，他叫我明天去他辦公室見習上班，可是他明天卻不在辦公室。你說這怪不怪？”

“我不知道，媽媽。”

“沒關系。”筱筱看著琳琳，沒再說話了。琳琳這個年紀怎么能懂這些。

鬧鐘生活又開始了，早上6點20分鬧鐘將她從熟睡中驚醒。琳琳現在完全都不用她催了，自從筱筱給她配了鬧鐘后，她就自覺了不少。

7點15分她們準時出門，先送琳琳去學校，然后她去‘上班’了。地鐵四五個站后要轉一次‘街道地鐵’，其實那就是一輛比地鐵要短比公交車要長，速度比地鐵要慢比公交車要快的交通工具。還有這跟她之前去Gesaa公司見習時是同一路線，之前她就抱怨這樣的上班路線太費勁了，真不知道她怎么又應了一樁同樣的差事。

這不第一天上班就遲到了5分鐘，后來電腦登錄上又出了點狀況，她自然是驚動了幾乎整個公司的人來幫忙。也許是因為潛意識里第一天上班就遇冷門，連一個介紹她的存在的人都沒有，激起了她正好通過那樣的‘突發’事件讓其他人認識下自己。這是她遇到的最糟糕的公司了。她的內心已經有了答案了，就是早點逃離這里。

她坐在辦公室里，故意讓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以便不讓那些人認為她在里面睡覺。資料讀了一遍又一遍，幾乎都千遍一律。

“約翰斯先生？”有人在門口喊。

“請進，約翰斯先生今天不在。請問我有什么能幫到您的？”

“哦，這樣啊。我手頭有些文件需要掃描存到我的USB里。”

“好的，那我跟您一起去試試吧。”

去到復印機旁她才發現機子需要密碼開啟才能使用。

“您稍等一下，我去問問同事這復印機的密碼是多少先。”

“好的。”

叩叩叩，她敲了對面辦公室的門，“您好沙夫貝格女士，請問客人能使用公司的復印機嗎？”

“當然可以的。”

“那請問您能將密碼告訴我嗎？有個客人想掃描文件。”

“好的，你知道該怎么用嗎？我把密碼寫給你。”

“這里的還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先試試。”

“好的，那你就先試試吧。”

筱筱拿了密碼本要帶這客人去試試的，可是卻被蒂姆先生聽見了全部對話。結果他主動的表示要幫客人。“他該不會是聽到我說不會用，怕我弄壞了他的機器吧。”她那敏感的神經抽了一下。跟著蒂姆先生一起來到了復印機旁邊，虛心的想學習一下。然而蒂姆先生好似不太樂意傳授一樣，他的左手臂往復印機上一放，根本就把筱筱看復印機屏幕的視線擋住了。原本以為他那是無意之舉，她便走近了些，脖子也伸長了一些，可是蒂姆先生根本沒理會。他試了半天也沒成功的把掃描件存進USB里面，“或許是他早就知道會失敗，所以他自卑的要擋住我的視線。”她的腦子里不知道從什么角度跳出了這樣一條。

最后蒂姆先生干脆放棄了，說：“我先將掃描件發到同事的郵箱，您可以稍后用USB從同事那里拷貝。”那個客人同意了。筱筱見已經沒自己的事了，對老板說了聲感謝然后回辦公室了。

她在辦公室里坐立不安的，突然她拿了自己的USB和隨便一張紙，一個人再一次的去了復印機房。“我得自己試試，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成功的將文件掃描并存到USB里。”幾分鐘之后，她真的在復印機上找到了自己USB的東西。“那絕對錯不了，肯定是存進去了。等我先回去電腦上檢查一下。”果然成功了，她內心竊喜，不是因為她成功的做到了老板沒能做到的，而是竊喜自己沒有放棄去嘗試。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午兩點，為了不讓人覺得她無聊的等不及下班，她多等了五分鐘。出了辦公室，她走到沙夫貝格女士的辦公室門口，“您好沙夫貝格女士，請您將對面的辦公室鎖好，我下班了。”

“那是當然的，再見。”沙夫貝格說。

“謝謝，再見。”

回去的路上她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仿佛那個決定已經是清楚的。這兩周就當是在為下一次面試積攢點話題，11的面談她也知道要怎么去做了。

第二天她提早了半個鐘到地鐵站，可是卻被那‘街道地鐵’拖了半天。結果還是遲到了15分鐘，她有提前個約翰斯先生發信息說明情況：“早上好，約翰斯先生。我目前已在xx街道的地鐵上，堵車將近半個小時了，我估計今天我要遲到十幾分鐘。”

“好的，那我知道了。”過了十幾分鐘，約翰斯先生來了條信息。

筱筱此刻安心了不少，從包里取出那本厚厚的書《情緒的力量》，仔細的閱讀起來。里面自然有很多的生詞她不會，不過大概能讀懂85%，全當是繼續深造她的德語水平了。

九點十五分筱筱走進了約翰斯先生的辦公大樓。剛一進到走廊，老遠便聽到了約翰斯先生的笑聲。她繼續慢慢的往前走，經過機房時，門是開著的，里面坐著約翰斯先生和麥科德先生，還有一個求職的客人。約翰斯先生轉頭看見了筱筱，大聲嬉笑的說：“先進來坐會，x女士。”

她進去后找了個跟每個人都能保持著距離的位置，坐了下來。約翰斯先生口若懸河的繼續講著他的故事和笑話，偶爾其他兩個人也會插上幾句。但是絕大部分都是約翰斯先生在講，然后也是他自己笑得最大聲。筱筱開始還能靜靜的聽著他們聊，十幾分鐘后就感到無聊了。她時不時拿手機翻翻，約翰斯先生時而回頭看她一眼，或者給她提個問什么的。可是她完全體會不到其中的搞笑和幽默。

他們三繼續聊了將近一個鐘，此時約翰斯先生站起身，“走，我們繼續工作去。”他嬉笑著。起初她覺得約翰斯先生的這種性情挺感染人的，好像挺有活力。可是到今天她才發現，如果要讓她每天都跟這樣一個人相處，她會瘋掉的。

她站起身跟著約翰斯先生回到了他的辦公室，彼此幾句寒暄過后便準備工作了。

有人敲門，“請進。”約翰斯先生近乎喊道。只見有個男人挺著個像是懷有9個月身孕的大肚子，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您是斯特徹爾先生吧？”約翰斯先生笑著說。跟當初他見到筱筱時說的第一句話如出一轍。

“是。”

“請坐。”他笑笑，“您不介意我的同事也坐旁邊吧？她是我們這里的見習生。”

“哦，不介意，我沒有什么秘密。”

哈哈哈，約翰斯先生又大聲的笑起來。筱筱走了過去，站在了約翰斯先生和斯特徹爾先生的中間。她原本沒打算坐著，可是斯特徹爾先生此刻已經給她搬來了一張凳子。她有點驚訝，連忙道了謝。“真是看不出來斯特徹爾先生是如此主動樂于助人的，可怎么這肚子會長這么大呢？”筱筱細細的端詳了斯特徹爾先生幾秒。

約翰斯先生開始了對斯特徹爾先生的信息進行了登記，他一邊問一邊往電腦里輸入，同時一邊跟筱筱解釋道，文件存放的路徑和信息復制的來源。她看著約翰斯先生的操作，簡單的在她的便簽本上記錄了一切。約翰斯先生問一句斯特徹先生，同時又要插入一段無關緊要的對話。這無疑讓讓他的工作很沒有效率，僅僅六七頁紙，除了復制粘貼客人的名字住址和電話信息之外，真正需要輸入的新信息并不多。可他卻可以在這樣一個客人身上花去了將近一個鐘。

筱筱此刻心不在焉，時不時看下她的表。她今天11點是有一個電話面試的，是在她答應約翰斯先生去他那里見習前就約定好的。她不想錯過，畢竟在約翰斯先生這里，她根本找不到歸屬感。

叩叩叩，又有人敲門了。是個女的，她在斯特徹爾先生進來后十幾分鐘就敲過一次門了。無疑是在外面等的時間太久了。可是約翰斯先生絲毫沒有急迫感，也許在他的概念里，多久的等候都是很正常的。

十一點差3分鐘的時候，筱筱拿著她的便簽本和簡歷出去了。盡管約翰斯先生和斯特徹爾先生還沒完沒了的聊著。她在辦公樓外的過道上等著電話鈴聲的響起。

十一點過兩分鐘，電話響起來了，就是那個邁女士打來的。

“喂，您好。我是x女士。”

“您好，x女士。我是xx公司的邁女士，我想跟您說今天我們的電話面試進行不了了，我們公司今天的網絡出了故障。我現在是用自己的私人手機給您打的，我早上有給您發郵件說明了情況。”

“哦，郵件啊，我今天還沒來得及查看郵件。所有我不知道這情況，不過沒關系，就這樣電話談也可以。”

“好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就可以。”

之后筱筱跟邁女士談了將近十分鐘，都是關于工作經驗和未來的工作規劃的一些事情。邁女士最后問了她對薪資的要求，筱筱答復了邁女士的所有問題后，電話面試就結束了。邁女士表示她會先將她的情況向公司的上級匯報然后再坐定奪。

她再回到約翰斯先生的辦公室時，里面坐的是另外一個女客人了.一個中下年紀的女人，穿著和打扮都可謂是精致時髦。特別是她選的那款口紅，簡直好看的沒得挑！

“哦，x女士來了，要不您來操作。”約翰斯先生馬上注意到了筱筱的回歸，并起身給她讓坐。

“我來錄信息嗎？”她顯得有點不知道所措。

“對啊。這位是維多利亞女士”他笑道。

“行，沒問題。”“您好，維多利亞女士。”

約翰斯先生和她互換了位置，接著她按照文件上的字面意識一板一眼給客人提問，然后將維多利亞女士的答案錄制到電腦。很快在維多利亞女士臉上便露出了無聊的神情，這時約翰斯先生搶先繼續問客人，還時不時聊些其他，開開玩笑之類的。只見女客人頓時眉開眼笑，她此刻意識到自己可能不適合這份工作。

約翰斯先生繼續問了維多利亞女士更多的問題，筱筱只將她聽到的回答錄制到電腦。在維多利亞女士跟約翰斯先生聊得起勁的時候，她偶爾會盯這位維多利亞女士看。她那雙眼睛真的很好看，又大又有神，眼睫毛涂上睫毛膏后翹翹的。她不笑的時候更好看，一笑起來，那笑聲和牙齒有點跟她的長相不匹配。她偶爾看筱筱的眼神似乎有種輕視，就好像筱筱根本入不了她的法眼一樣。

按照約翰斯先生和維多利亞女士那樣的聊法，這不幾頁紙就錄制了兩三個小時。筱筱靜靜的等著午休時間的到來，此刻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連吃飯喝水的時間都沒有。那無疑是約翰斯先生工作的風格，就跟他當初跟她聊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吃不喝的。

終于把維多利亞女士送到了機房，在那里客人門可以編輯他們的簡歷和求職信。可是像維多利亞女士這樣沒有一點電腦操作經驗的，很難想象一兩個月下來后會是怎樣的效果。

回到辦公室，約翰斯先生繼續聊著，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同時好像很興奮的表示要跟她講解工作上的事。

此刻的筱筱忍無可忍的打斷他，“請問我可以先吃點東西嗎？難道這里連午餐的時間都沒有？”她雖然有勉強笑一下，可是那哪能掩飾她內心的失望啊。

約翰斯先生是敏感的，他當然知道筱筱在抱怨。可是他好像不愿放下自己是上司的這個架子，“我再跟您說完這項就讓您午休，好吧？”他此刻表情有點嚴肅，更多的應該是不快吧。

“好，您說了算。”

筱筱又坐到了他的身邊，讓約翰斯先生把他想說的都說完。只不過她聽得不是很入耳，魂跑了。“一個人如果連三餐都安排不妥當，工作上會安排得好嗎？約翰斯先生早在客人報道前，情愿將那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花在跟其他人閑聊上，也不用來做錄制準備。而稍后等客人來了，他明顯是有壓力的。況且他好像不能控制好自己的談話內容，時常跑題說很多無關緊要的。今天還好就來了兩位客人，他用了一共4個小時。如果多來幾個他又會怎么做？而且客人來前都沒有提前預約，如果幾個一起來，那客人就得無聊的白白的等上幾小時？”她忍不住的在腦海里分析了一通，這也許是她的病。

過了不久，約翰斯先生終于放她吃午飯了。筱筱從包里拿出一包堅果零食，頓時啃得跟松鼠一樣香。接著約翰斯先生又談及了維多利亞女士，原來她就是上次約翰斯先生在接完就業中心的電話后提及的女人，他透露了維多利亞女士曾是一名性工作著。他當時就說應該對這個群體敏感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沖突。難怪在筱筱問及她的職業時，她當時的表情有點難堪的說“自雇人士”。

閑話聊完了，筱筱內心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跟約翰斯先生聊聊她對工作的看法。

“您都不用吃午飯的嗎？”她遠遠的問了他一句。

“我不用吃的，我工作完了，下班回家里吃，家里才有好吃的，哈哈哈。”

“那如果今天要是多來幾個人呢？您怎么應付？”

約翰斯先生好像意會到了她的言外之意，臉上的笑容立即減半，繼續冠冕堂皇的說：“所以說這份工作的速度要快，您也看到了有那么多的文件要錄制打印給客人簽字。”

“嗯，就業中心何時發的客戶名單？”

“昨天。差不多都是客人報道前一天或兩天收到。”

“那我覺得應該也可以提前準備的。”筱筱笑笑。

約翰斯先生又不傻，他肯定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啦，“邏輯上是可以的，不過有些要當面問客人才知道的。”

“我也察覺到了，不過需要當面問客人的也不過是三四項而已。”筱筱說的夠直接的，可以看得出來此刻的約翰斯先生有點不高興了。但是還在繼續。

“另外像這種出勤表，就一個客人簽一個名，其他全是空的，最后還占了兩頁紙。可否將空余的行刪除幾項，這樣一頁紙就可以了，還省紙。”

“不行，這個表格是就業中心發來的，我是不會去更改他們的任何文件的。同樣您在未來的工作當中也不要隨意去更改任何東西。”他很嚴肅的跟筱筱說，就好像是他的地盤受到了侵犯一樣。

“那好吧。那可否對客人來報道的時間進行管理？比如在給就業中心用的公司宣傳單上添加注明：來之前必須提前預約！這樣您不就可以將每個要來的客人都能按照您的工作時間來管理安排嗎？還不會白白浪費客人的時間，讓其白等。”

此刻的約翰斯先生一臉陰沉，仿佛在臉上寫著“你算老幾啊，敢來教訓老子？”接著他很激動的說：“我不想跟政府就業中心那邊去做任何談判，他們要是不高興了，完全可以不給我名單了，這樣我們就沒業務了。況且那些客人，他們是不會提前打電話的，他們中的很多連電話都不會打。而且就業中心規定了，在客人報道的那天，我必須將實際來報道的人向他們匯報。我在這里工作了五六年了，可以說這項目是我一手創建起來的，如今政府那邊能發那么多名單來，說明我的工作不錯。”

筱筱看著約翰斯先生，知道自己越界了，“約翰斯先生，我不是在批評您的工作，我尊重您的工作。那也是您的工作方式，我不干涉。只是我從不同的角度看到了不同的東西而已，說實話我是覺得自己不適合這份工作。您也知道，我的話不多，不能跟您一樣逗客人開心。而且我的主意特別多，如果讓我在這樣一個模板上工作，那我肯定干不好。”

他突然安靜了下來，說話也沒有那么激動了，可能是聽到了筱筱打退堂鼓的意思，有點收斂了吧。“無所謂，您完全可以自己決定。”他說這話的表情明顯跟他說出的話不對應。

“真的嗎？那就好！我還擔心如果我拒絕會讓您難堪呢？畢竟是您推薦的我。”筱筱不管他的表情，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想法。“其實我昨天還有個電話面試，我感覺聊的還不錯，到時再看了。”

“哦，真的嗎？那不錯。”他此刻的語氣都變了，聽著有點陰陽怪調的。這時他點了點手表，意思是她的下班時間到了。

筱筱笑了笑并點點頭，收拾了包，“再見約翰斯先生，祝您有個愉快的下午。”

“再見，同祝！”

第二天是星期五，也是筱筱和約翰斯先生之間合約的最后一天，合約雖然在兩天后結束，但今天是最后一個工作日。

今天她提早了二十分鐘到，路上沒堵車。約翰斯先生更早，他每天七點半就開始上班。在這里，上班時間是很靈活的，每個人都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定適合自己的上班時間，反正一天八個小時，具體從幾點到幾點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來。

“早上好啊，約翰斯先生！”

“早上好。您好嗎？”

“好，謝謝。您怎么樣？”

“我剛才還很不好，不過現在好了，哈哈哈。”他臉上有多處紅紅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壓力大引起的。

“昨天那個蘇拉瑪先生您還記得吧，那個公司拒絕了他的見習申請。這不我今天一大早又給很多其他公司打完電話，剛又找到了一家公司愿意收他做見習生，我這才松口氣了。”

“哦，蘇拉瑪先生，當然記得了。那真的是好消息啊！”其實昨天明明是約翰斯先生在跟政府就業中心電話里說蘇拉瑪先生的見習一事已定，同時希望就業中心同意蘇拉瑪先生在他這里的合約延長一個月。對他來說，合約的延長或許就是公司的利益。

那個蘇拉瑪先生，是從蘇丹來的難民，聽約翰斯先生說他之前在大街上流浪，后來他自己想重新出去工作，所以就找到了政府就業中心。他肌膚黑得跟墨碳一樣，眼睛很是渾濁，身材很瘦，經常戴一頂棒球帽。他說話的聲音特別小，讓人感覺特別虛弱。五十多歲的他曾在蘇丹有自己的公司，卻因為戰爭失去了一切。人生無常，誰能笑到最后誰就是贏家！

“可不是嗎？您都不知道我是盡了多大的努力。”

“知道，知道，您幸苦了！”她笑了。

“您陰笑……”約翰斯先生斜著眼看著她，沒再繼續邀功了。

“對了，今天是我作為你們公司的客人的最后一天。您能將我的報告也寫了發給就業中心嗎？”她笑嘻嘻的說。

“哦，我以為我們可以將合約延長到11號呢？你不見習到11號嗎？那樣對我們公司來說也簡單，不用寧見習合同。您明白嗎？”他說的明顯有些著急。

“不不不，我不想延長跟你們公司的合約，見習到11號沒問題，我也不需要你們的合同。反正今天我和你們公司的合約必須終止。”筱筱很明確的表明了自己的意思，她內心是真的怕了，那種被人束縛的感覺，比如什么時候該投簡歷，去那里搜索，往那個方向投……不配合的話隨時還可能惹上大麻煩！

“那我得跟蒂姆先生說一聲，看他是否要見習合同。”約翰斯先生無奈的說。

筱筱也是一臉的無奈，“他怎么能理所當然？居然連打算延長合約的事也不跟我提前說。太可怕了，就像他當初也沒事先跟我說我是來頂替他休假的。”她想到這些就不開心。

“那就麻煩您跟蒂姆先生說清楚。”她笑笑。

“我給他寫封郵件過去。”

他真的當著筱筱的面給蒂姆先生寫了封郵件，這下她感到安心多了。這樣她即便是在見習期后拒絕他們也沒有后顧之憂了。

話題不知怎的又聊回到了蘇拉瑪先生，筱筱開玩笑的說：“如果今天您沒給蘇拉瑪先生找到見習的機會，您也可以將蘇拉瑪先生推薦給Gessa啊。反正他們那里有很多年齡很大的工人。”

此時約翰斯先生又斜眼看著她，假裝正經的跟她說：“x女士，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哈哈哈”

“嗯，您是怎么從那里出來的？說不定他們給政府就業中心打電話了，說您不愿意接受他們提供的工作機會，還說些不好聽的話。結果政府就業中心就要減少您的救濟金呢。”此刻他的表情太可怕了，他一直用種陰陽怪氣的語調模仿著，筱筱瞬間像是看到了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筱筱從內心開始憤怒，同時也感到害怕，“難道人連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的權力都沒有嗎？您的意思是你們推薦什么工作，我們就要接受什么工作？那也太專制蠻狠了。”她說的很激動。

“那要看您目前是什么狀況了，您目前是領著政府的救濟金誒，然后這工作不喜歡，那工作不喜歡……”

“可是我們……有在努力啊。她沒等他說完就急著辯駁。

“誒，我還沒說完，讓我說完。您是幸好碰到了我這么好的社會工作者，要真是換了其他不好的，就是那樣子的。”他毫不客氣的繼續著。

筱筱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失望到了極點，“你們打著幫人的旗號，其實根本不在乎客人真正的需求。你們只在乎能從政府就業中心那牟取多少福利，就像您早上給我看的那個表一樣，政府每個月發放給你們這么多錢，你們就是以完成任務的形式去打發客人。”筱筱感覺到自己臉紅心跳呼吸急促的。

“我不在乎？我是在幫助人！”約翰斯先生也很生氣。

“您幫助人？那您得先知道那些需要幫助的人的真正需求啊。從您的話里，我沒聽到那種真心幫助人的意思。”

“反正由得您信不信，整個德國的系統就是這樣的，bla bla bla……”約翰斯先生不停在說著，嘰里呱啦的沒完……筱筱兩眼發直的盯著她的便簽本，手握著筆，不停的在便簽紙上寫了‘逃離’兩個字。她根本聽不到約翰斯先生說什么，她此刻就像瘋了一樣，滿腦子就是告訴自己趕快逃離這個鬼地方，逃離眼前這個陰險的男人。

“我做不了了。”她突然開口了。

“啊？您說什么做不了了？”他不解的問。

“這份見習就到今天為止，我干不了這份工作，多謝您的關照。也是我辜負了您，對不起。”

她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眼淚掉了下來。

“做不了無所謂，我也說過了那是您自己的決定。”他冷冷的說。

“好，請問還有什么文件需要我簽的嗎？”

“什么文件？”他一頭霧水。

“今天是我們合約的最后一天，您還有什么文件需要我簽字的嗎？”筱筱解釋道。

“哦，出勤表。還有如果您能再稍等一下，那我也可以順便把您作為這個項目的參與者的證書給您。”

“好，那我去機房等會。”筱筱收拾了她的東西然后直接去了機房。那里有幾個客人，還有麥科德先生也在。看到筱筱的神情，而且突然來機房坐著，他們肯定也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只不過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將近十分鐘，約翰斯先生將那張紙拿給她。她跟他道了聲謝，沒再看他一眼。只是等約翰斯先生轉過身走時，她抬頭看著他的背影，那個跟熊一樣走路而且有點駝背的約翰斯先生，再見了，永不再見！

看著約翰斯先生走了，她收拾了包跟著也離開了機房，離開了那棟樓。悄悄的，正如他悄悄的來一樣！

她此刻沒有悲傷，反倒是一種解脫。只是內心有少許的遺憾，想不到她跟約翰斯先生的結局竟是如此。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