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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出宮

  • 一傘之下
  • 武中
  • 3521字
  • 2022-06-27 20:30:00

接下來整整二十五天,唐帝對承乾宮一事只字未提。第二天晚上如時到玉煙宮上寢,之后的幾天興致似乎也很高,幾乎每天晚飯后都會抽選紅牌。羅生曾絮絮叨叨勸說“保重龍體”,見唐帝每天早朝、南書房、批閱奏章均未懈怠,也就沒再多說了。

可就在第二十六天,一道諭令驚動后宮和滿朝文武:二皇子炵勒即日搬出皇宮,另賜勒王府。

炵勒早已婚娶,按制早就該搬出皇宮,群臣雖然震驚,卻都無理反駁,只是這一消息來得也太過突然。因為頭天晚上唐帝還去承乾宮下了棋,回來的時候還在為贏了炵勒一局而興致勃勃。

朝中不乏深諳唐帝脾性的老臣,知道此事絕非突發,甚至有人指出,唐帝這一個月比往日勤政,是否就與此事有關?為了求證,幾個暗中追隨二皇子的大臣備下好禮去找羅生,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午后的承乾宮不如他的夜晚醒目,但初夏陽光之下依然明亮澄澈。宮外停了三輛大車,頭兩輛車已經裝滿。不過對于多年來受陛下恩寵的皇子來說,這三輛車無論如何都太寒酸了一些。

“殿下,別的真的都不要了嗎?”

“不要了。”炵勒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不過也僅僅是一抹淡淡的落寞而已。

老管家回頭望了一眼身后“承乾宮”三個大字,目中往事紛踏至來,漸漸蘊滿濁淚。

“不過換個住處而已,用得著這樣嗎?”

“老奴只是……”

“去吧,別忘了父皇賜的那塊‘亭中弈’金匾。”

“是。”老管家輕嘆一聲,蹣跚而去。

老管家剛走不久,一個麗影出現在大道上,炵勒認出來后,笑著迎了上去。

“小妤,你怎么來了。”

“我去菲寧宮,順道過來看看。今天就要搬走?”

“嗯,父皇的旨意是這么說的。”

“有需要幫忙的嗎?”

炵勒托著下巴想了一下,道:“還真有,這里我最舍不得的就是那座‘亭中弈’,聽說你府上有位匠人,能不能請你出面幫我從顏伯伯那里借用一下。”

“區區小事,不必知會我爹爹。”顏雪笑了笑,對于炵勒這句話,她有些百感交集,在自己面前炵勒不必暗示什么,他這樣做顯然是真的舍不得亭中弈的過往。他此時能提出這樣的要求,也證明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并沒有自己預想的那么大。

“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顏雪笑望著炵勒。

炵勒也淡淡一笑:“雖有不舍,也會有恨憾,不過想一想,這也未嘗不是好事。”

“哦?”

“你知道父皇為什么突然讓我搬出去?”

“不知道。”

“這一個月,父皇幾乎隔一天就會來承乾宮,府上的書令史老蔣曾經提醒我,讓我注意點,”炵勒抿了抿嘴,“深處宮闈,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易,搬出去也好,誰能保證父皇下次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個你不能怪陛下。”

“我當然知道。”

“知道原因嗎?”

炵勒搖了搖頭,笑道:“什么原因又有什么要緊呢?”

顏雪沒再多說什么,因為今天就要搬離,她吩咐其中一名婢女去顏府請那名匠人繪測棋亭,然后帶著另一名婢女前往菲寧宮。

顏雪常在宮中走動,也隔三差五去菲寧宮,并沒有引起特別的注意。倒是寧嬪,當她看到顏雪身后的婢女時,震驚得忘了迎客。

顏雪身后的那名婢女,正是菲寧宮的蘭兒。

寧嬪是個聰明之極的人,見到這一幕,已經料到大半。不過她還是很客氣地請顏雪到宮南的一座涼亭小聚。

玲瓏小池,碧水繁花,成群蜂蝶,沁著茶香,兩位佳人相對而坐,與亭景交相輝映,自成一幅絕美絕艷的圖畫。

“蘭兒那丫頭,想來不是小妤妹妹半路撿到的?”寧嬪盈盈笑著問。

“當然不是,我只是物歸原主。”

“這么說,”兩人都不是平庸之輩,雖非手帕之交,卻還算合得來,“真的是你把她帶出去的?”

“嗯。”

“為什么?”

“幫娘娘,也幫他。”

短短幾個字,寧嬪卻從她語氣中聽出了深長的意味。而且顏雪去年一年都留在江南,所有的事無需多解釋也就明白了。

“墨先生?”

“嗯。”

寧嬪好奇地打量了她一會,道:“我姊姊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還記得一個月前我來菲寧宮玩嗎?”顏雪笑道,“我在你的書架上發現了一本《青囊經》。”

“然后呢?”

“我把淑妃娘娘的事和發現《青囊經》的事告訴了他,他讓我從娘娘宮中帶走一個丫鬟,隨便一個就行。”

寧嬪凝眉沉吟了片刻,忽然睜大眼:“從頭到尾,蘭兒什么也不知道,是你們詐我?”

顏雪笑道:“不瞞娘娘,那日你上山之前我剛見過他,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憑一本《青囊經》就能發現娘娘的秘密。”

讓顏雪有些訝異的是,寧嬪明如秋水的眼眸中看不出來后悔,而是堅定甚至有些執拗的恨意。而這樣的恨意,顯然不是針對自己的。

“他告訴我,淑妃失足致胎死腹中,而眾太醫查而無果,唯一合情合理,而又在能在《青囊經》中找到證據的,只有麻沸散。當然,他只是賭一把。”

寧嬪抬起眼眸,冷冷看了一眼顏雪,隨即將目光投向亭外開得正好的繁花叢中:“你要揭發我就去吧。這個地方,從來就沒只有勝負,沒有任何情感,我和炵烻都不過是失敗的那一方而已,我死而無憾。”

“我既然來這里,當然不是為了揭發你。”

“那你來做什么?”

“我來這里是想告訴娘娘,墨先生的承諾依然有效,而我,墨先生,還有娘娘,現在是站在同一條船上。”

“你們到底在支持誰?”

“娘娘真的不知道為好,墨先生讓我來,就是為了讓娘娘安心,娘娘可能相信他三分,加上我,或許能有五分。”

“我有把柄在你們手里,又親自設計將炵勒擠兌出宮,信不信又有什么關系。”寧嬪頓了一頓后,抬頭看了她一眼,“話說回來,有你在,我心里踏實了不少。畢竟我和墨先生只打過一次照面,對他一無所知。”

說到這里,兩人相視一笑,顏雪問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很簡單啊,我派了一個新面孔的丫鬟隔三岔五去葵楽宮,對葵楽宮的人說是玉煙宮的玉嬪來請,對芫妃卻說是我來請。然后我找來三個舞姬,每次都和她切磋舞藝,她自然逢請必至。如此一來,所有人都以為她去了玉嬪那邊。陛下去玉煙宮,玉嬪恰好生了病,他只好去葵楽宮,到了葵楽宮卻發現芫妃不在,而下人都說她在玉煙宮。”

“陛下剛從玉煙宮過來,并沒有芫妃的影子,他自然會起疑。”顏雪沉思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陛下會去玉煙宮?又怎么知道玉嬪病了他一定會去葵楽宮找芫妃?”

寧嬪淡淡一笑,沒有答話。

顏雪思索了片刻,道:“羅生是你的人?”

“和你站在一條船上,我還是放心的。”寧嬪露出贊賞之色。

“誰都知道羅生誰的賬都不買,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誰都不聽,正是因為已經是我的人。要在這深宮中活下去,一要有眼光,二是切記首鼠兩端。”寧嬪道,“宦官弄權,是圣上深惡痛絕的。羅生深知加入到滿朝文武和幾個皇子中的任何一方都會非常危險,所以他聰明的選擇了后宮,而后宮之中,他選擇了我。”

“所以,陛下抽紅牌是羅生動了手腳,陛下去葵楽宮,也是他暗中指引的?”

“陛下抽紅牌有個習慣,每次都從左往右,為了避免嫌疑,他在左邊放了幾個圣上最不喜歡的人,然后才是玉嬪。”

“前幾次,芫妃都是來的這里。那一天,你卻特意安排她去了承乾宮。”

“不錯,元斐和炵勒兩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芫妃純真爛漫,炵勒始終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最重要的是,兩人都愛養花。”

“養花?”

“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讓芫妃去承乾宮吧。”寧嬪嘴角微微上揚,“我猜,陛下最早起疑,是發現了我在承乾宮前門留下有紅沙土的腳印。他開始懷疑炵勒,是因為芫妃和炵勒在大門外牽手惜別。”

顏雪以目相詢,寧嬪道:“因為我給了她一盆睡火蓮的花,讓她帶去給炵勒。另外還給了她一顆種子,我的運氣不錯,她到門口才想起那顆花種。”

“此事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

“是啊。”寧嬪幽幽說道,“陛下當時可能很生氣,但冷靜下來后,一定會暗中查證。睡火蓮不但珍貴,而且十分嬌弱,當我建議芫妃每三天去照看一次這朵花時,炵勒當然不會拒絕。他什么都會不拒絕。陛下也真沉得住氣,直到今天才下旨逐炵勒出宮。”

墨非毓囑咐過不要傷害炵勒,現在看來寧嬪尺度拿捏得恰到好處。

“娘娘費心了。”

“還是炵勒坦蕩身正。”寧嬪顯然知道他的意思,“他和芫妃并無踰矩的行為,所以陛下才只將他趕出宮。”

“陛下的諭旨,并沒有提到芫妃娘娘。”

“放心,”寧嬪道,“這件事陛下不會想讓任何人知道原因,芫妃娘娘的為人陛下很清楚,更何況沒留下什么把柄,她應該不會有事。”

話到此處,已是盡時。兩個都是女人,顏雪知道面前這位絕色佳人可能不是后宮中最厲害的角色,但絕非易與之輩,好在在自己和墨非毓的努力下,她站到了自己這邊。

顏雪正打算起身,寧嬪笑道:“說了這么久,你一口茶都沒喝,是怕茶里有毒嗎?”

顏雪回之一笑,端起花茶一飲而盡,兩人同時起身。

“小妤妹妹,你知不知道我為何要對她痛下殺手?”將到大門口,寧嬪忽然問了一句。

顏雪知道她口中的“她”是指她的姊姊淑妃,搖了搖頭。

“是她引薦我入宮的不錯,可她見我日漸受寵,送了我一個婢女給我,這個婢女精通醫理,她換著方兒長期在我食物里下苦寒之藥。”

對于醫技,顏雪一竅不通,不知苦寒之藥有何害處。寧嬪笑道:“能憑一部《青囊經》將整件事弄得水落石出,墨先生岐黃之術遠在我之上,你回去問他就是了。我只想說,我是狠,但并非冷酷無情、六親不認的人。而這個淑妃,是真的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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