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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對策

  • 一傘之下
  • 武中
  • 3551字
  • 2021-10-22 20:00:00

巴祁正在書房清理書架上的灰塵,見墨非毓回來,過來給他斟了茶。

墨非毓端起茶正要喝,目光不經意落到一旁扔著的幾張廢紙的紙簍中,俯身拾起一看,一張是昨晚畫到一半的廢紙,另外兩張是一些治療胸痹病的藥方。

“以后我用過的每一張紙,寫的每一個字,記得一定要燒掉。”墨非毓一面將廢紙投入火爐,一面道。

“是我疏忽了。”

“是我忘了提醒你。”墨非毓喝了口茶,問道,“我讓青青把送去給天風教的信拿來,你沒忘記囑咐吧?”

“她說一得空就會送過來。”

“好吧,”墨非毓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房間里的物什,“碼頭的事已經辦完,她應該快來了。”

巴祁卻是一愣:“漕船發現官鹽的事,是她動的手腳?”

墨非毓笑道:“不然我讓你送畫做什么。”

巴祁對那副畫印象很深,想了一下后,很快明白那副畫上的大漢就是碼頭役力,而那個身材纖細、背對著大漢而坐的就是月青青。墨非毓是要她灌醉碼頭的役力,至少是要想辦法讓他們喝醉。

一幅畫竟然惹出天大的案子。想到這里,一向沉穩的他也不禁有些振奮:“先生才來兩天,就能除掉蕭子鈺。”

“誰說我要除掉蕭子鈺?”墨非毓望著青綠的茶水,幽幽說道,“我好不容易才進來,就這樣讓蕭府出事,難道要我再去投靠他人?”

巴祁不解地望著墨非毓。

“首先,蕭府不惹出麻煩,我怎么留下來。再則,一個小小的江南東州能讓十六個州的官員聞風喪膽,你以為他會坐以待斃?”

“那先生的意思是?”

“私販官鹽這么大的事,絕不可能只牽涉他一個監察使,睦州的官員一定有份。”墨非毓道,“剛才正好碰到閆成瑞,看樣子,他和蕭子鈺一樣頭大。”

“先生的目標,是睦州刺史閆成瑞?”

“江南十六州的十三個州的刺史,一個也別想逃掉。”墨非毓音調不高,但雙眸之中涌出極淡,卻極深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寒芒。

對于辭色陡然間變得凝重的墨非毓,巴祁并沒有吃驚,而是快速地低下了頭。

“現在的問題是,我才剛入府,還輪不到我獻計,”墨非毓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不過也許不用我獻計,最終倒霉的還是閆成瑞。”

巴祁低著頭,看樣子在努力地理解墨非毓的話。片刻后,他很快又問了另一個問題:“先生怎么確定,那幾個喝醉的役力一定會摔倒?”

“當然不能,醉酒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還是青青姑娘動了手腳?”

墨非毓幽幽一笑:“要讓一個醉漢摔倒,也許只需要一枚石子。”

話音方落,只聽“嗖”地一聲,一枚箭矢從門外疾射進來,深深鉆入桌案上的一本書上。

兩人都愣怔著,倒不是不怕,而是以兩人的反應還來不及怕險情就結束了。

巴祁搶先站起來擋在墨非毓面前,眼睛死死盯住門外,以防止還有暗箭射進來。

“我一個落魄書生,沒人會刺殺我,坐下。”墨非毓取下那枚箭矢,從那本已經被射穿的書上拿起一封信。

原來箭矢上帶著一封信。

信封上,是楷體“云卿啟”三個字,并無落款。墨非毓展開書信,快速地看了一遍內容,目光又回到信封上。

“云卿是碧楚寒的字?”

“嗯。”巴祁不識字,不過聽墨非毓這樣問,很快就明白過來,信是蕭子鈺寫給碧楚寒的,而這枚箭矢是月青青射進來的。

他望著那封信,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上面是……三個字?”

墨非毓有些納悶:“你覺得應該是幾個字?”

“我見過幾回寫給百里云孤的信,都是五個字,百里云孤不是四個字么?”

“你很細心。”墨非毓贊了一句,耐心地解釋道,“這三個字不是碧楚寒,而是云卿啟,云卿是碧楚寒的字,啟,是啟信之意。”

“你知不知道百里云孤的小字?”墨非毓又問。

“蕭子鈺叫他雁鴻。”

“若是這樣,給百里云孤的信也該是‘雁鴻啟’三個字,怎么會是五個字?”墨非毓想了一想,“莫非,兩人之間有什么別的關系?”

“兩人是拜把兄弟。”

“哦?”墨非毓眉宇微微一動。

巴祁解釋道:“蕭子戊為了拉攏百里云孤,提議三人義結金蘭,蕭子鈺是大哥,百里云孤是老二,蕭子戊是老三,就在府上拜的把子。”

“一邊義結金蘭,另一邊又搞聯姻,”墨非毓冷笑一聲,“看來蕭府為了籠絡這兩個江湖門派,真是煞費苦心。”

“這就是調令書?”

“嗯。”

“先生已經知道信的內容,還要它做什么?”

“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封信。”說著,墨非毓拿起書信,看了一眼一旁火星未滅的火爐,將書信投入火中,等燒到“云卿啟”的云字時,又將信取出來,用腳輕輕踩滅了,“碧楚寒出面討要地盤,自己沒有撈到好處,蕭子鈺卻給了百里門一個州,他惱怒之下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也算合情合理。”

巴祁一向不善于揣測推理,聽墨非毓這樣說,又愣了好一會,才隱約猜到墨非毓之所以要自己確定送信時間和漕船到夏呂的時間,是要將官鹽一案嫁禍給天風教。

可是,他還是不明白這封燒到只剩一半的信有什么用?

“信你放好,明天早上,你想辦法把這封信扔到逸翠園南邊的迎春花叢中,注意別讓人看到了。”

“好。”既然想不明白,巴祁索性不去想了。

“我先瞇一會,”墨非毓仰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雙眸,“蕭錦弘如果過來,不要攔他。”

“是。”巴祁看了一眼墨非毓,也不知他是真的要睡一會,還是在思考什么問題,也不敢開口再問,輕輕帶上門出了書房。

大約一個時辰以后,蕭錦弘造訪云舍。

“先生……”蕭錦弘推開門,發現墨非毓在午休,立即退了一步。

“沒事,進來吧。”墨非毓看上去精神還不錯,也不知是已經醒了有一會,還是根本就沒睡。

蕭錦弘進入書房,在墨非毓對面坐了下來,誰都看得出來,有什么事正讓他發愁。

“怎么,碼頭的事還沒按下去?”

“別提了,”蕭錦弘重重靠在椅背上,“伯父大禍臨頭了,不但伯父……整個蕭府都要倒大霉了。”

墨非毓以目相詢,蕭錦弘道:“我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伯父和閆大人這些年一直都在偷偷運販私鹽,剛才閆大人、伯父和爹爹商量了半天,都覺這件事要平息輿情不難,難的是鹽鐵使劉大人和朝廷那邊。”

“民議如何平息?”墨非毓隨口問道。

“本來他們要找幾個替死鬼,這不是冤枉人嗎?”說到此,蕭錦弘有些憤憤不已,“再說這么大的事,一般人也替不了啊。還是爹爹提議請鹽鐵使劉大人出面,劉大人在老百姓中威望很高,由他出面解釋,輿論應該很快就能平息。”

“如此既不必有人替死蒙冤,事情也不會進一步鬧大,劉大人審時度勢,一定會答應。”

“還是先生明白,伯父剛聽到這個提議時,還罵我爹急昏頭了。”

“安民心是一回事,”墨非毓頓了一頓,“你剛才說鹽鐵使劉大人對私販官鹽查出極嚴,此事當不會就此了之?”

“當然不會,劉大人這一關難過不說,朝廷那邊一查批文也能知道根本沒有夏呂這批鹽貨。可恨的是這個閆成瑞,居然想把所有的事全部扣在伯父頭上,說什么到時候聯合十六個州呈書請陛下赦罪。”

“蕭大人不過八品官,他一旦認罪,事情會怎么發展將完全不受控制。”墨非毓望著蕭錦弘道,“這件事,說什么也不能答應。”

“伯父答應了!”蕭錦弘雙手猛地一拍扶手,“剛開始,伯父還據理力爭,可是那個閆成瑞一會兒威逼,一會兒訴苦,伯父好像被他說昏了頭,竟然答應頂缸,后來大家討論的根本不是誰頂罪,而是怎么請十六州的官員聯保伯父。鬼知道閆成瑞的承諾是真是假。”

蕭錦弘一副大禍臨頭的樣子:“這下蕭家怕是要完了。”

“你先不要慌,”墨非毓淡淡道,“你當時沒反對嗎?”

“伯父根本就不聽。”

“子戊君呢?”

“爹也是站到旁邊不吭氣。”

墨非毓十指輕輕交叉著,兩個拇指緩緩繞著圈,過了一會兒,道:“錦弘,你相信我嗎?”

“我要是不信,就不會告訴先生這些了。”

“這件事,你不要管了。”

“什么?”蕭錦弘一臉驚詫。

“你聽我的,”墨非毓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水,“大人不會有事,蕭府也不會有事。”

蕭錦弘皺眉,顯然不明白:“先生剛才還說一旦伯父認罪事情會失控,您……能不能說明白點?”

“連你也知道私販官鹽是死罪,大人身為朝廷命官罪加一等,你以為你伯父,你爹爹都犯糊涂了嗎?”

“那他們還……”

“這恰恰證明,這是他們的緩兵之計,”墨非毓輕輕止住他,“如果我沒猜錯,大人和子戊君已經有全身而退的辦法。”

“啊?”蕭錦弘站了起來。

“官場的事你剛剛接觸,有很多東西還不明白,也最好不要明白。”墨非毓給他斟了一杯茶,“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

蕭錦弘端起茶喝了一口,又回想了一下書房的情景,不由道:“先生這么一說,我倒是忽然想起,上午伯父大吼大叫讓我去碼頭幫忙穩住局面,剛才他居然讓我把人全都撤回來。”

“這就是了。”

蕭錦弘想了一想,顯然仍不放心:“我怕先生掛念,特來給先生說一聲,沒什么事,我就去碼頭了。”

“好。”

和之前一樣,墨非毓在屋檐下那一道驕陽內停下了腳步。

雖然不如來的時候那般滿臉憂愁,但顯然蕭府參與私販官鹽的事對蕭錦弘刺激很大,看他臨走的時候表情,要他對事情的結果完全不聞不問也是不可能。

“錦弘是個好孩子,只可惜生錯了地方。”

“這件事,先生不管了?”巴祁說的,完全是另一回事,“先生的目標是閆成瑞,可蕭子鈺卻答應頂缸了。”

“剛開始,我也不能確定這件事如何發展,不過聽到蕭子鈺的反應后,”墨非毓舉目望凝望著門口那一排排鼓起芽苞,彌漫著春息的榕樹,“我可以肯定,官鹽一案,倒霉的一定是閆成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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