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川只聽見弟弟妹妹在東屋嘀嘀咕咕，等他們上學走了，就走進來問徐蘭：

“剛才他們和你說什么呢？”

“說上掃盲班的事情，我想去掃盲班學習。”

徐蘭一點兒也沒瞞著，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下。

“識字，算數，這些我都得學，不然以后只會給這個家拖后腿。”

說起來陳懷川好歹是高中畢業的，兩個孩子也識字兒，這個家里就自己是個文盲，徐蘭心里一直很自卑。

“說什么傻話，你不嫌棄兩個娃娃給你拖后腿就不錯了！”

陳懷川連忙安慰媳婦兒，但是媳婦兒想上進，他也覺得是好事兒：

“不過你要是愿意學習進步，我肯定也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你想去就去吧，學好了都是本事！”

“行，那我今兒就去找淑琴嬸兒問問。”

徐蘭趕緊穿衣起床把自己收拾利索，吃了飯洗了碗，就準備出門去。

陳懷川也拎著個袋子和她一起出門：

“我還有點兒東西要給志剛叔，我和你一起去吧。”

到了村長家，村長正端著搪瓷缸子喝茶，一看小兩口拎著沉甸甸的袋子進門，趕緊起身迎接：

“徐蘭好些了？”

“好多了，謝謝叔掛念，這次遷戶口的事兒多虧了您和淑琴嬸兒幫忙！”

徐蘭大大方方地問好道謝，寒暄了幾句，才問道：

“淑琴嬸兒在家嗎？我想問問她掃盲班的事情。”

“正好正好，她就在掃盲班，你直接去小學旁邊的村部窯里找她就行。”

徐志剛很熱心地給徐蘭指了路。

“行，那您和懷川慢慢聊，我這就過去。”

徐蘭很快告辭走了，徐志剛看著她腳下生風的背影，很是感慨。

“年前你成親的時候我還想著徐蘭這丫頭老實又不愛說話，嫁去你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撐起門戶，現在看著倒是挺好。”

“她就是性子軟和，其實有主意著呢，剛好跟我家的光景襯著呢。”

說起媳婦兒，陳懷川俊朗的臉上滿是笑意，把袋子里的煙酒拿出來送到了徐志剛面前。

徐志剛不經意地一瞥，卻發現比之前給他送過的又多了一條煙，頓時不安地推辭：

“你這娃娃，這是干啥？你這出門掙的都是辛苦錢，也不容易……”

“叔，這回的事兒多虧您給我們出頭，以后我不在家，蘭蘭和我弟妹還得您多照應，這煙不算啥，您留著抽。”

陳懷川很真誠地看著徐志剛：

“您一天到晚給村里操勞，我也沒別的謝您，下回我遇見了好煙還給您留著。”

“啊呀你看你這個娃娃，真是見外！你爸當初來到咱徐家村的時候，我和你爸交情多好，照應你家應該的……”

徐志剛不好意思地推讓著，態度卻明顯又熱情了很多。

雖然作為一個村長來說，管村里的大小事情天經地義，但陳懷川真金白銀地來感謝他，他心里還是高興的。

說明人家記著他的好，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他對徐家村所有的付出人家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

對于一個村長來說，還有比這更大的成就感嗎？

至于眼前這小伙子是個投機倒把啥的……現在的政策已經松動了很多，城市里已經有人開始做小買賣了。

人家小伙子敢想敢干，就想謀個生計，也不是啥壞事。

真要有一天發達了，對徐家村來說，也是好事一樁！

徐志剛很快跟陳懷川拍胸脯保證：

“你放心，你家里娃娃多，我和你淑琴嬸兒沒事肯定給你照看著！”

徐家村小學旁有兩孔舊窯，以前給下鄉的知青住過，知青們愛干凈，給里面整修了一番，又裝了兩塊黑板，在村里開過一段時間的掃盲班。

后來知青回了城，這兩孔窯就成了徐家村的村委會辦事處，簡稱村部。

徐家村后來的掃盲班也就設在了這個地方，王淑琴空閑的時候組織村里的婦女們認認字。

只是農村婦女有閑心認字兒的真不多，農忙時節得參加勞動掙工分，農閑時候還得操心家里老老少少的吃喝穿戴，這掃盲班辦來辦去，也沒能正經辦起來。

但是鄉里現在有政策，說要提高全民素質，各村再不能出現一個文盲。

王淑琴這個婦女主任接了這攤子事兒，壓力重重，趁著正月里的閑工夫，挨家挨戶通知，也沒叫來幾個人。

正瞅著空蕩蕩的幾個課桌椅發愁，就見徐蘭走了進來。

剛滿十八的小媳婦兒穿著黑色的的確良布褲子，燈芯絨的紅色棉襖，頭發利索地在腦后用紅手帕扎了個馬尾，水汪汪的大眼睛溫柔又安靜，就算身條瘦得可憐，一張小臉兒也顯得秀麗好看。

王淑琴眼前一亮，要是這好看的小媳婦兒愿意上掃盲班，那就更好了！

一搭話，徐蘭還真是來上掃盲班的，王淑琴當即就高興得合不攏嘴：

“還是得年輕人覺悟高，其他那些老嬸子大妹子，請都請不動！弄得這兩三個人，都沒法兒開課！”

徐蘭左右看了看，只瞅見了隔壁的王東媳婦兒徐春霞和她大姐徐麗霞。

其實徐春霞本來也是沒空來的，但她親爹是村支書徐有慶，為著干部之間的面子，就硬是讓她來了。

實際上，這會兒徐春霞心里急的冒火，也顧不得和徐蘭多寒暄，直接跟王淑琴告假：

“淑琴嬸兒，要是人真來不齊，今天的課就先不上了，我娃娃才三個月，我這一出來小半天，娃肯定在家里餓得哭，我先回去給娃喂奶！”

說完也不等王淑琴同意，和徐蘭打了個招呼就跑了。

徐麗霞一看妹妹跑了，她也跑：

“我家娃也是沒人看，我先回去看看娃！”

很快窯洞里就剩下徐蘭和王淑琴大眼瞪小眼了。

王淑琴感覺非常沒面子，氣得不行：

“這一個個的頭發長見識短，根本就不知道識字學文化的重要性！當了半輩子睜眼瞎，還沒吃夠虧！”

“所以我這不是來求嬸子教我認字了嗎？”

徐蘭想了想，隱約記起了上輩子掃盲班開辦不成功的原因，笑著開了口：

“不過我這也是沒老人沒娃娃，家里能脫開身，其他的嬸子嫂子家里事情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我也不想管這個閑事，可上頭有政策呀，就算為了咱們村的先進評比，她們也不該這么不積極！”

王淑琴煩惱極了：

“真是一個個腦子里裝的都是漿糊，看來咱今兒的課是開不成了！”

“嬸兒，其實春霞姐她也實在是娃娃太小沒辦法，您看能不能這樣，讓她帶著娃娃來上課？”

徐蘭試探著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