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妍跟著來到病房，病房是四人間，有個床位空著，門口的兩個床位都躺著人，老年人睡覺輕，聽到門口的動靜都醒了過來。

梁峰抱歉地微微鞠躬“張嬸、李大娘，不好意思……”

老人家擺擺手，示意沒事，并都對身后的梁妍投向好奇的目光。

“誒呀，小峰搞對象咯？”

“女朋友好看得呀，長得標致，小峰有福咯！”

梁峰挪了一步，擋住身后的梁妍。

他賠笑道“不是，她是我妹妹。”

“妹妹？咋子沒聽你提起過？你媽媽也沒說過……”

“她是我幺妹，一直在北城搞大事業，好大好大的事業羅。”梁峰一邊解釋，一邊帶著梁妍走到病房里面。

門口的動靜早就吵醒了里面的人，梁妍拉開白色的隔簾，猝不及防地和那個人面對面。

那個人再也不復梁妍記憶中的樣子，身材瘦小，頭發有一大半都白了，眼窩深深地陷進去，臉上的褶子多了好幾道，嘴唇黑紫，她就坐在那兒，渾身都散發著一股死氣。

霎時間，梁妍明白梁峰為什么會給自己打電話了。

走投無路。

病入膏肓讓他們走投無路，別無辦法。

梁妍找個凳子坐，梁峰問了幾句，大概就是“要不要吃飯？”“想吃什么？”的問題。

憔悴的女人點了下頭。

梁峰從柜子里拿出塑料飯盒，提上空了的熱水壺走了出去。

他一走，梁妍和女人的氣氛更僵硬。

好像應該說點什么，卻不知道從哪說起。

梁妍余光中瞥到柜上的果籃，局促道“我給你削個蘋果。”

蘋果皮順著手中的小刀一圈一圈掉落，兩個人都浸泡在令人窒息的緘默里。

半晌，女人率先打破沉寂的局面。

“我這病治不好了……”

梁妍稍稍低眉，默然一瞬后，開口“不會的，積極配合治療還有希望。”

女人自嘲笑笑“我以為你會很開心。”

梁妍的手一頓，閉嘴不語。

接著，女人又說“我對你有虧欠，死了也是罪有應得”

“要說虧欠，我也有。”

梁妍把削好的蘋果遞給女人，虛虛一笑“我們都罪有應得。”

所以無論是女人，還是自己，都避免不了接受死亡的審判。

梁峰回來時，除了塑料飯盒和熱水壺，還提了一份盒飯。

“給你的，一路沒吃東西，餓了吧？”

梁妍接受了梁峰的好意，打開盒飯，熱氣撲面而來，簡單的兩素一葷，居然全是根據自己口味來的。

梁妍默默吃了一口，氤氳的熱氣讓她有種想哭的念頭。

梁峰煙癮犯了，出去抽煙，回來時臉色不好，身后跟著兩個人，都是女人，梁妍都認識。

“大娘……大姐……”

“你是……妍妍？了不得！妍妍回來了啊！”大娘穿著一身花裙子，臃腫的身子被錮得緊繃繃。

大娘熱切地拉住梁妍的手，梁峰卻極為不耐煩地站在一邊，看場景，好像大娘才是梁妍的母親。

問候了幾句，大娘切入正題“妍妍一直在北城做買賣，肯定掙大錢了，要不然不可能回來，你媽欠我的錢也終于有著落了！”

“欠錢？”梁妍眉頭深鎖，看向一邊的梁峰。

梁峰卻倏地拉開兩人，道“大娘，欠你的錢我早就還了。”

“本金是還了，利息呢？要不是我借錢，你媽能做透析？沒有我，你媽能活到現在？五萬塊錢我存銀行里，每個月還能吐我點利息呢……”大娘理直氣壯地算著小賬。

梁妍總算看明白了，她不卑不亢地開口“大娘放心，利息我們家一分都不會少你，而且會讓你滿意。”

大娘聽到這話，立即和女人一起喜笑顏開，就差沒在醫院門口放鞭炮了。

梁峰把梁妍拉到一邊，小聲說“你錢多到沒處花了是不是？我這次讓你回來就是讓你墊一下媽住icu的錢，大娘的五萬塊錢我早就還清了，我還多拿了一千，是她一直沒事找事。”

梁妍卻搖搖頭“附近有取款機嗎？”

大娘耳朵尖，一直在偷聽，聞言立即代替梁峰回答“有有，醫院里面就有提款機，就在一樓，誒呀，還是妍妍懂事，妍妍出去混這么多年沒白混，不像她哥，就只是個工地的小頭頭，這輩子也就這樣了，沒啥出路和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