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嬌后腦勺受的傷不算太重，但能讓她暈過去，那便也不是輕的，還有手腳上的勒痕，讓人看著都心疼。

剛才回來又淋了雨，如今發(fā)著燒，摔了好幾跤，膝蓋都磕破了。

她自幼喪母，陸夫人在她六歲那年病故，吳恬意是她的師母，更是她的母親。

看著陸明嬌遭到這般罪，她自然心疼，幸好她學著些醫(yī)術(shù)傍身，也省了去請大夫那道功夫浪費時間，就連方童馨也是跟她學了一二的。

陸家之前也是聽了她的囑托備了不少藥。

方童馨在旁邊輕輕地為她擦拭著身子，雖然羨慕她從小更得父親的關(guān)懷，可也可憐她，知道她的不容易。

陸明嬌從來沒有說她是陸家小姐，方童馨是陸家丫鬟，誰就要高誰一等，方振之是陸明嬌的師父，那她自然就要把方童馨當作自己的親妹妹。

陸祁豐帶著他們回來了，趙夢月被關(guān)進了柴房。

陸南威與章澤安傷得不算太重，沒有額外去請大夫，暫時不想把這件事鬧大，反正家里有兩個現(xiàn)成的大夫，處理他們這傷口可是家常便飯了。

方童馨扶著章澤安去了隔壁房間，他們在這總歸是不合適的。

陸南威坐在床邊，見陸明嬌還迷迷糊糊地昏睡著，他的心疼，比他身上的傷口還疼，他沒有保護好她，如果他今天再去晚一步，趙昌石會不會真的開槍。

吳恬意看著滿屋子的傷兵，她的嘆息就沒停過，替陸南威包扎好傷口后，陸明嬌也逐漸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的一瞬間就看見了陸南威，如釋重負，她緊緊地抱住了他，她失去了太多，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陸夫人，她不想再失去陸南威。

她的淚滴在了陸南威的襯衣上，他感受到了，他輕撫著她的背，就像在撫著一只乖順的小貓。

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擔憂，她今天受到的驚嚇。

“傻丫頭，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陸祁豐使了個眼色，讓大家都出去，把這里留給他們，讓他們兄妹好好獨處。

陸明嬌慢慢松開，她的眼睛原本是像明珠一般熠熠閃光，如今飽含淚水，看上去陸南威說不出來心疼。

她看見陸南威的傷，蹙眉道：“大哥，你受傷了？”

陸南威拍了拍她的手。“無妨，都是小傷。”

陸明嬌垂下頭去，那頭烏黑的秀發(fā)也垂了下來遮住了她清秀的臉龐，淚珠不爭氣地剛好滴在陸南威手上。

“大哥，我……”

陸南威替她把頭發(fā)別到耳后，捧起她的臉蛋，為她拭去那殘留的淚水。“想說什么？”

她垂下眼眸，還是不敢說，趙昌石拿著槍指著她的那一刻，心里種種遺憾，唯獨這一件不為人所知。

她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陸南威可以大大方方說出來，她就不行，雖然他也憋了那么多年。

陸明嬌又撲在陸南威的懷里，摟著他的腰，哽咽著。“大哥，我好怕。”

陸南威懵了一下，隨即摟好了懷里的人兒。“有大哥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關(guān)于陸明嬌的心思，陸南威似乎猜到了，又似乎沒有。懷中的人，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心上人，他愛了一年又一年的人。

陸明嬌靠著他，安心了不少。她也想任性一次，像陸南威那天一樣，大大方方告訴他：陸南威，我喜歡你，大哥，我喜歡你。

可偏偏，她做不到。

幸好，他們都平安無事，否則都是他們終身的遺憾。

“老爺，趙家那女兒怎么處置？”

方振之和陸祁豐都沒有受傷，兩個人回了書房，商議接下來的事。

趙昌石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了陸家對他的心思，甚至是陸明嬌與他之仇，又怎么可能再和從前那樣，風平浪靜那是絕對不可能了，但僅憑他也動不了陸家。

陸祁豐坐在椅子，略往后躺些。“留著，我就不信他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要了，他可只有這一個骨肉。”

方振之頷首，他也是這樣想的，今天的事他還是有些后怕。

“以后要不要多派一些人跟著南威和明嬌，不再給奸人可乘之機？”

陸祁豐不是沒想過這個主意，在陸明嬌出事的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想過了，可照自家兒女這個倔驢脾氣肯定是萬般不肯，說不定還過于引人耳目。

他搖搖頭。“他若有意，我們也是防不勝防，走一步看一步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抬頭朝方振之笑了一下，無奈，苦悶，以笑替淚，也只有方振之能看得出來吧。

陸祁豐只是害怕，到最后，空有皮囊，孤身寡人。

自陸夫人故后，陸家只剩下陸祁豐這一個主心骨，十多年來，既當?shù)之斈铮液糜蟹秸裰畢翘褚夥驄D從旁幫襯。但他心里仍有他說不出的苦。

陸南威從小養(yǎng)成了較孤僻的性格，幸好是有了陸明嬌陪著，偶爾笑笑好些，否則真是可怕。

陸明嬌的一切美好僅限于表面，她的脆弱，她的自卑，她的謹慎。

這一切，陸祁豐不是不知道，并不是外人說的陸南威不近人情，陸明嬌清高自居，這一切都是他們選不了的出身。

在無數(shù)個無人的夜晚，陸祁豐都曾思考：

如果沒有從小強迫陸南威學這學那，告訴他是陸家的繼承人，他活得沒有那么累，他是不是也可以像別的孩子一樣？

如果陸明嬌是自己的親生女兒該多好，不想讓她這般懂事聽話，也想讓她撒嬌取鬧，纏著他要這要那，和別家的小姐一樣。

陸祁豐思考了十余年，這一切與他自己好像都密不可分。

當知道趙昌石殺了陸明嬌親生父母時，陸祁豐其實心存愧疚，縱然是趙昌石作惡多端，那也不能隱藏了他在上灘做生意一家獨大這個事實，讓不少人沒有出路。

“已經(jīng)很晚了，您快歇著吧，有我在呢。”

折騰那么大半夜，陸祁豐年紀也大了，早該休息了，方振之攙扶著他去睡下。

在他身邊幾十年，他這一輩子都輝煌至極，此時此刻方振之才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一樣，甚至陸祁豐還有更苦之處。

“您累了，希望南威和明嬌能真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