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常安進貨渠道順暢,很多同行找他進貨。他熱情幫助別人,十里八鄉(xiāng)都知道興隆店有個楊常安他的品德高尚,做事公道。
“媽媽!我餓!”一個九歲的小姑娘不止一次跟母親說。小姑娘的父親拉壯丁的時候跟著部隊挑擔子,積勞成疾死去,留下她和母親。因為小門小戶的在村里受欺負,家里窮得揭不開鍋,沒有勞力土地被惡霸占去了。
母親穿著打著幾層補丁的棉布長衣,寒風中凍得瑟瑟發(fā)抖。母女兩人以討飯衛(wèi)為生,討不到飯的時候在河邊撿菜葉子回去煮著吃。那個殘破的家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可惜姑娘還小,她必須活著把孩子拉扯大,給她找個婆家,她才安心的離開人世間。
“孩子不怕,媽媽再找找看?!蹦赣H面黃肌瘦,撫摸著丫頭的頭。她心里難過,然找個世道艱難,根本不給窮人活路。家里失去了男人,在家里待不下去。惡霸霸占了他們的田產(chǎn),她也無可奈何。娘家也死傷慘重,沒幾個人了。此時,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孩子跟著她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
母女走到興隆店,望著飯店熱騰騰的包粑粑,肚子咕嚕咕嚕的叫。長期處于饑餓的窮人,看到這白面粑粑垂涎三尺。她們只能看一看,沒得錢別人也不會給她們吃。做生意誰不想掙錢呀!他們做小本買賣也很窘迫的,同樣是為了糊口。
“老板,你這個粑粑怎么賣的?”
“一分錢兩個”店老板說,看著這兩個人衣衫僂爛估摸是討飯過來的。
“能不能賒兩個,我姑娘好幾天沒吃白面粑粑?!?
“去去去!找別地去吃!我這做小本買賣,賒不起!”
“誰家可以賒呀?”楊家嫂子傻乎乎的問道,只要能賒到吃的,叫她做什么都愿意。
“楊家糧行可以賒!你去賒面粉吧!”老板不耐煩的說道,他把這對母女支到楊家糧行。
母女倆悻悻離開,抱著最后的一點希望去找楊家糧行。娃娃爹也姓楊,或許可以攀上親人討來一點米飯回去。沿著石板路,踉踉蹌蹌的走到楊家糧行。
姚六和馬武正在盤點貨物,楊家母女走過來他們頭也不抬。天色漸暗,他們忙著收工。
楊家嫂子問:“請問下你們店老板是不是姓楊???”
“是呀!你和他熟?”姚六說。
“我想在你們店賒一點面回去給孩子做頓飯,孩子可憐十幾天沒吃過白面粑粑?!睏罴疑┳诱f的時候不禁掉淚。賒,將來不一定換的上,但是比找人要體面。
姚六和馬武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處理。姚六使了一個眼色,馬武進去了。“你等等吧!我們老板在里面,我們是打工的伙計,這事情我們做不了主?!?
楊常安聽了馬武說的實情,特地出來看看。這對母女頭發(fā)蓬松,很久沒梳過頭,臉色蠟黃,常年的營養(yǎng)不良。小姑娘長得單薄消瘦,那雙眼睛一直盯著旁邊的白面。
“嫂子是哪個村的?”
“羅廟小楊關的!”楊家嫂子不敢跟楊常安攀親戚,她需要面粉給孩子做一頓白面粑粑吃。她忐忑不安的說著孩子想吃,家里拿不出錢買面。
“姚六,給大嫂裝二十斤面粉。大嫂這個不收你錢,你要是愿意的話,在鄉(xiāng)里幫我收一些山貨,我給錢你。這樣你們母女不用挨餓?!睏畛0蔡嶙h用山貨換糧食。
“謝謝,大兄弟!太感激你了!丫頭,快來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孩子跟楊常安跪下來。
“使不得!使不得!”楊常安趕忙扶起丫頭?!拔覀兌际菞罴业娜耍灰Y儀重。有困難盡管來找我,我也沒成家沒后人,就把丫頭當成我自己的侄女!”
“快叫爹爹!”母親教丫頭跪下來喊。
“爹爹!”
“哎!好孩子,回去吧!”楊常安送他們出門,二十斤面粉交給母女倆。
從興隆店到小楊關有六里地,要繞過幾座山。母女倆一路輪流背袋子,這是他們一個多月的口糧。沒有好心人的幫助,她們可能餓死山野。
馬武對此不理解,老板這么慷慨哪有賺錢的機會啊!楊常安看出他倆的不悅,他拍著他們的肩頭說我做買賣不單是為了賺錢還要救濟窮人。人活一輩子總要留點什么在民間吧!你賺的錢也帶不進棺材。
“可是你開了這個口子,將來會有更多的人來要求賒東西啊!”
“這些不用你操心,我有分寸的。沒有我的批準,你們不要私下做決定!”
“楊老板,我們記在心里的,我們食人俸祿,受人差遣,一定盡心竭力。”馬武說道,他很珍惜這個工作。這份工作不僅讓他吃飽飯,還有工錢拿回去給家人用。
楊家母女回到小楊關,那個沒有幾戶人家,連強盜都不來的地方。楊家嫂子把門打開,將面粉藏在床底下。然后去水井挑了一擔水回來。丫頭幫忙添柴火,昏黃的洋油燈下兩人開心的做飯。楊家嫂子燒開水,調(diào)面粉,然后敷粑粑。丫頭眼巴巴看著鍋里的粑粑,母親狠心放了幾滴油在里面。
“這是我吃的最好的一頓晚飯!”丫頭說道,她吃的有點撐。
“嗯!我們要謝謝楊叔叔!他是個大好人!我們在街上賒了那么久沒有一家愿意幫助我們的,他好人有好報!”楊家嫂子說道。
時逢亂世,好人沒有好報,餓死的,戰(zhàn)爭中死的壯丁挑夫都是好人。那些窮苦百姓哪個不善良,哪個不勤勞。最后都讓地主鄉(xiāng)紳剝削走了,被土匪強盜搶走了。應山縣十年九旱,是出名的旱包子。種水稻收成很低,一畝地才產(chǎn)400多斤谷子,地主租子手里,佃農(nóng)一年的口糧還差幾個月。沒辦法,只能挖野菜吃樹皮,種南瓜紅薯救濟,或者跟地主借糧食。小斗進大斗出,這么慘遭剝削,一輩子翻不了身。有姑娘家的賣姑娘跟富人家做童養(yǎng)媳,生男兒不讀書早早在家干農(nóng)活或者去學門手藝。
那邊楊常安睡在床上翻來覆去,這個時代怎么了?惡人當?shù)?,窮人遭殃。一個完整的家因為抓壯丁而讓一家失去經(jīng)濟支柱。還有多少個像丫頭這樣的,父親被抓走,留下女人和娃娃被人欺負的?逃壯丁的只有那些有錢有勢的鄉(xiāng)紳,窮人只能拿命去拼。有能力的有靠山的亂世里照樣吃香喝辣的,可憐那些窮人生如螻蟻,活著也是被奴役的對象。好不容易討個媳婦,被拉去當壯丁,家人沒得依靠。多少家庭在戰(zhàn)亂中消失,多少人在痛苦的活在人間。
“不公平呀!不公平!作為一名共產(chǎn)黨人立下誓言要解放勞苦大眾,可事實呢!”楊常安深感孤獨,自己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沒法在強大的反動勢力面前伸展。應山縣地處湖北邊陲,是軍事要地,常年駐扎關口的部隊多,地方民團勢力強大,反動幫會土匪助紂為虐,正義的力量長期缺席。共產(chǎn)黨組織屢次遭受破壞,很多黨員要么隱姓埋名委居國民政府門下,要么去外地參加革命。像楊常安這樣回來做生意,脫離組織的人不在少數(shù)。
楊家嫂子沒有辜負楊常安的期望,半個月后送了一批山貨過來:野板栗,一擔柴。“大兄弟,你開店沒得時間去薪柴,我給你送一旦過來?!?
“嫂子太客氣了!這么遠讓你送來!”往常店里生火確實是買來的,有些農(nóng)民沒有錢趕集,帶上一擔柴換一點錢買點日用品回去。每次楊常安來者不拒,都給了錢收下柴。
楊常安給她2角錢,她推辭不要?!澳愫脱绢^倆過生活不容易,這個錢呢該手下!”
“不不不!上回賒的面粉我沒還上呢!”楊家嫂子羞愧的說道。
“那個不收錢,是看著丫頭可憐,讓她能吃飽飯。我認了她這個侄女,自然不能收錢?!?
“大兄弟,你是好人!”楊家嫂子由衷的贊美楊常安,像楊常安這樣生的高大魁梧,有正義感的男人難得一見。
“哎!這年頭好人難當呀!誰不是好人??!好人被壞人欺負呀!”楊常安嘆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F(xiàn)實中就是這樣,那些惡貫滿盈的鄉(xiāng)紳,一代比一代強悍。相反好人家的子女還沒成人或死在饑荒,或死于戰(zhàn)亂。每次抓壯丁都是從貧苦農(nóng)民開始,那些地主惡霸伙同當局逃避兵役。
“我相信會好起來的,窮人總不能世世代代不能翻身吧!”楊家嫂子還是很期待過上好日子的那一天。她始終相信這個世界好人多,壞人遲早要被收拾。
送走楊家嫂子,楊常安尋思著:窮人靠什么翻身?過去的農(nóng)民起義有那一次是真正讓窮人翻身了?封建時代的盛世,又有多少窮人是吃飽過飯的?共產(chǎn)黨人的愿景能否在中國實現(xiàn)呢?從應山,湖北看來是很悲觀的,而從全國來看是充滿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