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翠坊里面的人比較多,除了老板馮祿昌之外,還有三個店員和兩個解石的工人,他們湊一桌打麻將。
另外還有五個客人在翻弄原石,只有問價的時候,馮祿昌才走過去跟客人聊幾句。
看到丁維來了,馮祿昌手下的伙計肖芒打了聲招呼:“維哥來了?”
丁維點點頭說道:“麻將贏了嗎?”
“輸了,老板贏了,這樣下去,我們天天白給他干活兒了?!?
馮祿昌罵了一句:“少他娘的放屁,你贏錢的時候還說讓我給你當伙計呢?!?
丁維笑了笑,說道:“玩你們的,我來看看?!?
肖芒說道:“維哥,你來賭石算我的,內部價,八折優惠?!?
丁維回道:“我不需要優惠,只要賭石漲了就行,如果大漲,還在乎那點優惠的折扣嗎?”
“維哥說的對,但是,有了折扣,還能少輸一點錢?!?
丁維沒有接肖芒這句話,按照當地的規矩,賭石之前不能說“輸”,也不能跟人賭氣,要心平氣和才行,贏的機會比較大。
丁維的本錢太少,凡是開了窗的賭性小的原石根本賭不起,那種原石料子大都是上萬元的,再有就是二十公斤以上的料子不能賭,凡是皮色好看,公認能切漲的料子,也都是幾十萬元的起步價格,公認能切漲的料子也不是準漲,賭垮的機會也是很多。
丁維只挑那種拳頭大小、只有幾斤重的全賭料子,他也不懂賭石技巧,手里的三千多元只夠賭一次的,因此挑來挑去,心里面猶豫不決。
由于太專注,戴著林奶奶贈送的戒指不知不覺敲打堅硬的石皮,戒指跟原石碰觸,發出不一樣的聲音。
丁維聽著聲音時而清脆,時而沉悶,時而如馬蹄得得,時而如雨落芭蕉。
仔細聽著聲音,丁維的心里恍然大悟:“這是原石內部的聲音,只有那種清脆的聲音代表著硬度極高,而高級的翡翠都是摩氏硬度7以上,比一般的頑石硬度更高,只要我挑選聲音最清脆的原石,里面肯定有翡翠玉石?!?
這種念頭,完全是丁維靈機一動產生的。
也有很多人拿著小工具敲打原石,在不傷害原石的情況下,石坊的老板允許使用工具,如果把人家的原石敲裂紋了,肯定不可以,還得照價賠償。
丁維足足挑了兩個小時,喜翠坊快要下班了,他才從二十多塊原石里面挑出一塊清脆的聲音最多的原石,比拳頭略大一點,皮殼細膩,油光锃亮。
馮祿昌也著急下班,對丁維說道:“這塊原石是麻蒙的烏砂料,黑烏砂黑中帶灰,水底一般較差,且常夾黑絲或白霧,綠色偏藍,肯定有貨。”
丁維也是這么認為的,而且信心滿滿的,說道:“馮老板,既然你這么說,參一股怎么樣?”
“免了,我從來不參與客人的賭石里面,這塊料子賭性太大?!?
他這句話前后有點矛盾,其實就是商人推銷的方式,神仙難斷寸玉,哪怕馮祿昌經營石坊二十多年,也不敢保證哪一塊原石必漲無疑。
肖芒在一旁起哄說道:“老板怕輸,如果真的能切漲,肯定早就切開了。”
馮祿昌一瞪眼,很不高興地對肖芒說道:“臭小子,你站在哪一方的?我給你開薪水,讓你有飯吃,你竟然說我的壞話?!?
肖芒笑道:“我跟維哥是好哥兒們,當然是站在朋友的角度說話了?!?
稱重之后,丁維挑選的原石是三斤九兩,馮祿昌大大方方地說道:“一斤一百元,三千九百元,給丁維抹去一個零頭,算三千八百元好了。”
丁維說道:“八折才三千元,馮老板,你一點都沒有優惠啊!”
馮祿昌擺擺手說道:“丁維,你也知道,我開一家店很不容易,這塊原石其實是不掙錢的,基本上怎么來怎么走的,只有那些幾十萬的那種原石才能掙一萬多塊錢,這種小石頭就是搭配著吸引客人而已,你看,這是麻蒙的優質料子,切漲的幾率很大,幾百元的浮動算個啥?”
“我只有三千七百元了。”丁維這個人很善良,要不然也不能做出拿出全部積攢的錢來賭石給鄰居青禾治病。
他更不擅長跟追逐利潤的商人打交道。
馮祿昌一把將錢接過去,揮揮手說道:“三千七就三千七吧!誰叫咱們是熟人關系呢?你打算在這里切石嗎?看樣子你連切石的錢都沒有了?!?
肖芒舉手說道:“老板,我來切石,不要工時費了?!?
肖芒的言行得到了丁維的好感。
“你還真是好哥兒們的及時雨?!瘪T祿昌點點頭同意了。
肖芒很熟練地把原石放在切石機上面,問道:“維哥,你說從哪兒下刀?”
丁維走過去,端詳了幾分鐘,說道:“就在這兒切一刀看看吧?!?
“好嘞?!毙っ[正原石的位置,然后雙手合十,心里默默禱告一番,這才按下電鈕。
切石機發出刺耳的聲音,馮祿昌等人也不太關注,忙著打烊,把今天的賬目清理干凈,只要客人交錢了,原石就不屬于石坊,能切漲還是切垮,只能聽天由命了。
肖芒很快就把原石切開,然后用水沖洗,露出白花花的玉肉來,自言自語地說道:“漲了?!?
這兩個字一出口,所有的人呼啦一下子圍過來,他們想知道切漲了多少,原石的主人丁維反而被擠在外面干著急看不到原石。
肖芒拿著手指粗細的聚光手電照亮分成兩半的原石中心位置,一團鮮綠的光芒四射出來,把他的臉都映照得鮮綠一片,看上去陰氣森森,在夜里尤其顯得可怕。
“暴漲,暴漲?。 币粋€還沒來得及走的客人歡天喜地地說道,好像那塊玉石是他的一樣。
馮祿昌回頭對抻著脖子努力看亂糟糟現場的丁維說道:“丁維,你得發紅包啊,至少暴漲百倍?!?
“都閃開,那是我的玉石。”丁維已經知道切漲了原石,也不再客氣,大聲喊道。
切漲了原石的消息立刻傳出去,外面又進來幾伙客人,丁維有些懵,趕緊拉著肖芒說道:“不會有人搶了我的玉石吧?”
“他們敢?”肖芒提起一個八斤重的扳手,說道:“我來保護你,維哥,保證沒事的?!?
來的客人大都是做珠寶生意的,他們很少賭原石,卻喜歡賭開了料子的半賭玉石,幾個人圍著原石談論,一位來自廣東的老板說道:“喲,達到了冰種的程度,種水也通透,估摸著能切出兩條鐲子,邊角料也有剩余的,王老板,你準備拿下嗎?”
胖胖墩墩的王老板哼了一聲,財大氣粗地說道:“當然了,見到就不會放過,我出八萬元?!?
廣東老板冷笑著說道:“王老板家大業大,也學會了宰人,區區八萬也想拿走這塊玉石,我出十二萬?!?
王老板指著一劈兩半的原石說道:“徐老板,這里面有多少裂你都沒看清楚,敢出十二萬?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膽子真大,不過,賭石要的就是一個心驚肉跳,我出十三萬?!?
“十四萬。
“十五萬?!?
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老者拉著丁維說道:“小伙子,翡翠玉石是你的吧?”
“是啊,老先生,你看,我的東西都被他們接管了,這是什么事兒啊?”
“他們就是好奇而已,放心吧,都是做生意的人,保證不會出岔子的,我是說,你把那塊翡翠玉石賣給我怎么樣?這是我的名片。”
丁維拿起老者的名片一看,上面寫著:香港鐘氏珠寶行經理鐘天元。
丁維收起名片,說道:“鐘經理,我也是運氣太好,老實說,我現在急需二十萬元給一個三歲的小女孩做手術,只要拿到二十萬元就成了,我也不貪心太多的錢?!?
“二十萬有點多啊?!辩娞煸烈髁艘幌?,最后堅定地說道:“行,我看你也是個重情重義的人,我出二十萬買下這塊翡翠玉石了,以后,你再有好運氣,千萬記得給我打電話,第二次合作,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更加滿意的價格。”
交易的價格談妥之后,接下來的程序就變得簡單起來。
那邊的廣東老板和王老板競價到了十六萬,然后停了下來,誰也不再加錢了,他們心里都有數,這塊翡翠玉石能出多少精料,賣出去多錢,能掙多少錢,都有一個預測,如果買回去不掙錢,十五六萬可不是小數目。
丁維拿出五千元給馮祿昌等人發了紅包,尤其是肖芒,單獨給了肖芒三千元的大紅包,在場的其他喜翠坊員工也拿到了三百元的紅包。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非常高興,對丁維笑語盈盈,恭喜發財的聲音綿綿不絕,賭石的過程心驚肉跳,一旦切漲又是歡天喜地的。
鐘天元把十九萬五千元的現金轉到丁維的銀行卡里面,那五千元的紅包是他出的。
切漲的原石最后也沒經過丁維的手,他只是挑選了原石,被肖芒切漲之后就成為了寶石,珠寶商當場就收購了,摸一摸的機會都沒有。
回到家里,已經到了十點半,丁維看到寧馨的屋子燈光還亮著,走過去敲了敲門,換做以前,半夜三更的沒急事肯定不會敲單身女人的門。
寧馨驚恐地問道:“誰?”
“我,寧馨姐,丁維啊?!?
“哦,你等著。”
寧馨打開了門,丁維進屋之前說道:“大門我都關上了,這個院子沒有別人了。”這句話讓寧馨有安全感。
他們租的房子是一個跨院,能住三戶人家,各有兩間房子,大門一關,只有三戶人家的小院落,非常的安全,如果有小偷,需要從房子上面下來,一般來說不可能做到的。
寧馨穿著寬松的睡衣,頭發蓬松,眼睛依舊紅了一圈,看上去很憔悴。
丁維拿出手機說道:“寧馨姐,我有十八萬,先給青禾治病吧,差的那兩萬元,過幾天再給你?!?
“你從哪兒弄的錢?”寧馨非常驚訝,心里還在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拿這筆錢,丁維能在這么晚弄到十八萬元,一定付出很大的代價。
“我的錢保證是合理合法的收入,你先拿著吧,這么晚了,我還得回去睡覺呢,有話明天再說吧?!?
丁維看了看熟睡中的青禾,說道:“她現在知道要做手術嗎?”
“知道了,我也沒有瞞著她,關鍵是,她不知道什么是手術,只知道手術之后眼睛就好了,還挺高興的。”
“你就負責把青禾安慰好了,我明天去單位里辭職,外面的雜事交給我辦?!?
“你出了錢,還丟了工作,我欠你的人情太大了?!?
丁維嘆了口氣說道:“林奶奶走了,我連送一送的機會都沒有,青禾的事就是我的事,記得你們娘倆搬來的時候,青禾還不會走路,現在看著她能蹦能跳的,我也很高興,錢的事你不用考慮了,別想著欠我什么,將來也許我還要你幫我的忙?!?
“丁弟弟有事盡管說話,姐姐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拒絕?!?
“別送了,留步吧?!倍【S走出寧馨的屋子,不知道是意外還是精神恍惚,他好像看到了林奶奶那個屋子的窗簾動了動。
回到屋子里,丁維興奮的睡不著覺,今天的經歷實在是太神奇了,賭石帶來的變化是全方位的,對于月收入從來沒有超過五千元的丁維來說,以后的自己就是一個有錢人了。
除了給可憐的青禾治病之外,還能過上好日子,先買一棟豪華的房子還是買一輛車呢?他在腦海里不停地做著各種推演,直到天亮的時候才昏昏沉沉睡去。
“砰砰砰……”敲門聲驚醒了丁維,他揉了揉眼睛,問道:“誰呀?”
“我是小王?!?
聽著聲音有點耳熟,加上姓王的提示,丁維才想起來來人是誰。
街上的王八斗。
王八斗的大名不知道叫啥,反正此人自稱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才有了這個綽號,年紀比丁維大三四歲,目前為止還沒有一份正式工作,被左鄰右舍歸為二流子一類人中。
丁維跟王八斗就是認識而已,沒有什么交情,這么早就登門造訪,肯定是有啥事。
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是下午一點了,也不算是太早。
“你等一會兒。”丁維應了一聲。
穿上衣服,丁維打開門,站在門口使勁抻了一個懶腰,先看了看右手邊和對面的屋子,那是寧馨和新鄰居的家,都鎖了門,說明他們都出門了。
王八斗很熱情地說道:“丁兄弟,昨天睡得很晚吧?”
“嗯。”丁維看到手機有幾個未接來電,趕緊回過去。
剛剛接通電話,就傳來快遞點老板劉昌河的聲音:“丁維,都幾點了還不快點上班?今天的貨還能及時送到嗎?”
“我的身體不舒服,今天不上班了?!?
“你不上班,不知道早點打電話請假嗎?”
“我辭職了?!?
“……”劉昌河在電話里怒罵了一句,然后無奈地掛斷手機。
隨隨便便把手機一扔,丁維走到水池那邊開始洗臉刷牙,王八斗跟過去,卻被四濺的水珠阻止了腳步,說道:“丁兄弟,有一個大投資大回報的項目,你有興趣嗎?”
“沒興趣,再說,投資這種事情找我干嘛?我也沒錢。”
“你賭石不是暴漲嗎?”
丁維明白了王八斗的來意,肯定是聽說了丁維賭石的事情,他興趣不大地說道:“寧馨姐姐的女兒青禾需要做手術,我把錢都給了寧馨姐姐,現在沒錢了?!?
“是這樣?。俊蓖醢硕沸沽藙?,過了一會兒,顛顛跟著洗漱完畢的丁維回到了屋子里,在后面說道:“丁兄弟,今天你反正也不去上班了,有啥安排嗎?要不,再去賭石?”
“也行?!倍【S答應了一聲,他當然還要繼續賭石,要不然怎么買房子買車改變生活呢?而且他還有一個牽腸掛肚七八年的心愿沒有了結。
辦任何事都需要錢,沒有錢萬萬不行。
二人就這么說好了,王八斗已經吃過了午飯,又陪著丁維吃了早飯,這才商量怎么賭石。
丁維不想把自己的技能張揚的人人都知道,王八斗也不算是壞人,就是有點懶,還有點不務正業,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賭石暴漲這件事,丁維想完全隱瞞也做不到,順其自然最好。
他在春城的朋友很少,由于本性善良,見人主動打招呼,只要能出力的時候絕不耍嘴皮子,跟左鄰右舍之間的關系很好,林奶奶和寧馨就是一個例子,按照社會地位來說,孤寡老人林奶奶和單身母親寧馨都是弱勢群體,得到了丁維不少幫助。
在街頭的早餐店吃過早飯,丁維和王八斗打車直奔車站,這一次,丁維不想在附近賭石了,如果再賭石暴漲,鬧得四鄰皆知,說不定會發生什么事情。
坐在出租車上,王八斗問道:“小丁,今天準備去哪兒賭石?”
“我也不知道,也不是每一次賭石都會暴漲,我得看看今天的運氣在哪兒。”
“小丁還會看風水?”
“完全是憑著感覺走。”丁維笑了笑,說道:“王大哥怎么一直沒有找一份工作呢?”
“我這個人性格太直,看不得單位里勾心斗角那些事,也不會拿著工資不干活,總之,高不成低不就的吧?!?
“王大哥想干點啥呢?”
“我十六歲那一年看了一部電影,名叫《布達旺飯店》,里面管家演得很精彩,后來,我發現自己做不了朝九晚五、從家里到單位兩點一線的生活,就想做一個管家,但是,現在哪有管家這個職位呢?因此,我一直沒有工作。”
“王大哥的理想還真的特別,我從來沒有想過做管家的工作,一直都在送快遞,管家的核心應該是油水比較足吧?”
“丁兄弟,你錯了,做管家最主要的是忠誠,你想一想,一輩子只有一個老板,吃住在一起,還有很多的秘密,不忠誠怎么可以?”
“你說得很有道理?!倍【S心想:“你是不是忠誠,不是嘴上說了算的,需要經過考驗啊。”
王八斗真誠地說道:“也許我在別人的眼里是一個不太正規的人,但是我有屬于自己的操守和準則,最痛苦的是不被大多數人理解,甚至我的家人也不理解我,俗話說,人在做,天在看,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的能力就能展現出來,主要是沒本錢,干啥都不行。”
丁維被他的話逗笑了,點點頭,贊同說道:“可不是嘛,干啥都需要錢,王大哥覺得多錢才能實現你的理想?”
“你這話就當成是閑聊了,說真的,人哪有滿足的時候?有了一萬想十萬,有了十萬想百萬,如果真的要安排一個數值出來,我覺得十萬元就足夠了,做事業的啟動資金,做自己想做的事都差不多了?!?
“王大哥的想法靠譜。”
“我覺得你這孩子挺善良的,你是哪兒的人?”說完之后,王八斗解釋了一句:“我認識你就兩年了,一直沒有深入了解,主要是咱們以前沒有交集的地方,我就是想跟你沾沾光。”
“我是皖省的?!倍【S含含糊糊地說道,關于他的出身,也是一個秘密,沒必要說得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