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風雪沒停，更大更猛，搖曳著林子的樹似要連根拔起。

劉楓站在最高的一棵樹冠中，放下江雁，解開了她的穴道。

江雁立刻抱緊了樹干，渾身凍得顫抖，臉通紅，嘴凍得快說不出話來。

劉楓繼續問道:“淼兒在哪？”

“不知道。”

“我數十個數，你再不說我就走了，你慢慢凍死在這樹上！”

劉楓開始計數。

江雁凍得牙齒都在打顫，向下望了一眼，高五六丈，滿面恐懼無助地說道:“我真不知道，放了我吧！”

計時結束，劉楓幾個起落已無影無蹤。

小蓮剛送走客人，大雪天客人不多，她站立桌前繼續書寫李白的詩句。

門一開，劉楓走了進來。

“淼兒在哪？”聲音隨門的打開同時發出。

小蓮看到是劉楓，也驚得張大了嘴，“你怎么還敢來？找死嗎？”

“我找淼兒。她在哪？”

“淼兒已經死了。你還找她干什么？”

“我知道她沒有死，你快告訴我！”

小蓮愣了一下，說道:“我不知道。你快走！再不走我喊人了！”

劉楓伸手點住了她的穴道，打開窗，扛著她掠了出去。

小蓮被放在了江雁身邊，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又驚又怕，抱著樹望向劉楓。

劉楓打量了江雁一眼，見她雙手也已通紅，整個身體都已凍得僵直，睫毛上粘滿了雪，已經快堅持不住了。

“你說不說？說了我就放你下去。”

江雁已經說不出話，只是搖頭。

小蓮說道:“放了我們吧。我們都是淼兒姐的好姐妹，她一定不希望我們有事。”

江雁點頭表示贊同。

劉楓說道:“姐妹？那你們就不該見死不救！快告訴我，只要說了，我就放你們走。”

小蓮說道:“說了也是死。”

劉楓折下一根一尺長的樹枝，抵住小蓮咽喉，道:“你說不說？不說現在就死！”

小蓮盯著樹枝，說道:“樓主有很多方法讓背叛她的人生不如死，就算死，也要折磨得不成人樣。你要殺就殺，這樣死了也痛快！”

劉楓心中震驚，沒想到謝媛在這些姑娘心中已變成了魔鬼，寧愿被殺也不敢背叛她。

劉楓眼珠轉動，說道:“你們兩個只能活一個，誰說了我就放了誰。沒人知道是你們誰背叛的。”

話說完，一陣疾風吹過，江雁突然身子一滑，一頭栽了下去。劉楓想拉住她，有心無力。只見她砸斷了幾根樹枝，在最低處一根樹杈上停了下來，胸口被一根手腕粗的斷枝戳穿，鮮血四射，染紅了地上的白雪。

小蓮驚叫了一聲，劉楓也是感到一陣愧疚。

“你殺了她！是你！”小蓮驚叫著。

劉楓只能繼續做壞人，說道:“你說不說？不說和她一個下場！但是你說了，我保證你活下來。”

“你……你怎么保證？”

“沒人看到我們出來，你現在說出來我就送你回去。淼兒的事是江雁告訴我的，和你無關。我會為你保密。但是你拖延下去，被樓主發現了，誰也幫不了你！”

“好！我告訴你。你一定說話算話！”

劉楓說道:“我從來說一不二，你快說！”

小蓮咬咬嘴唇，似乎在做艱難的決定，隨后說道:“春滿閣東邊有個酒館，酒館后院有一間房，里面墻上有暗門。她就在下面密室。”

劉楓問道:“具體哪個房間？墻上機關在哪？”

小蓮搖頭，說道:“我們都是蒙著眼過去的，機關好像在房間西面墻。聽聲音是往下按，有三個，要按三下，三個按鈕都相鄰很近。”

“好！多謝！”

劉楓把小蓮又送回到了她的房中，從窗戶進，從窗戶出，無人知曉。

二

酒館生意不好不壞，偶爾有人來打酒。店小二揣著手坐在炭盆前取暖。

劉楓從門前走過，往里看了一眼，正門是不可能進了，只能翻墻。

來到后院墻頭，蹲在屋頂觀察了片刻，后院依舊無人，也聽不到動靜。

跳進院子，來到之前那間屋子，在西面墻仔細摸索，終于發現了三處細微的縫隙。

輕輕按下方磚，一道石門打開。

他探頭看了一眼，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房間有蠟燭，舉著蠟燭小心翼翼走進暗門，順著一條兩人多寬的漆黑通道走到了盡頭。

盡頭是一道鐵門，鐵門沒鎖，一推就開了。

眼前是一間布置得很漂亮的少女閨閣，女人用品應有盡有。

走進去就看到了謝媛，謝媛坐在床上打坐。他看著她，她也盯著他。

兩人面無表情，心中卻難平靜。

劉楓沒想到在這里還有一間漂亮的密室，而這密室正是謝媛的房間，謝媛還在房間坐著。

退已經不可能了，心死的人還有何畏懼？

他大步走向前，“淼兒在哪？”

謝媛淡淡道:“死了。”

“我知道她沒死，她還活著。”

謝媛冷冷道:“你來是想陪她一起死嗎？”

“我來換她，我想她好好的活下去。”

“哈哈……你以為我這是什么地方？小蓮沒有告訴你嗎？背叛我的人都要死。”

劉楓心中一驚，小蓮這么快就被發現了？

謝媛淡淡一笑，說道:“很吃驚吧？春滿閣每一間房內發生了什么，說了什么話，我都能知道，否則我怎么能控制她們？小蓮出賣了我，她很快也要死，這都是因為你而起，也可以說是你殺了她。”

劉楓忙說道:“不是她，是江雁，江雁告訴我的。”

謝媛說道:“兩個人回來一個，你告訴我回來的不是叛徒，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劉楓無可辯駁。

謝媛繼續道:“小蓮比起淼兒來要干凈得多，也純情得多，只要男人對她好，她就會死心塌地跟著這個男人。我也舍不得殺她，畢竟這樣的女人也不多了。”

“那你就不要殺她。”

“你為她求情？可以。我給她一次機會，但是她死不死由你決定。你在她和淼兒之間選擇一個，你想救她，就選擇她。聰明人都會選擇她，我相信你不笨。”

“我選擇兩個。”

“哈哈……規矩是我定的，只能選擇一個。”

“我選擇你。”

謝媛又笑了，說道:“我？你選我？”

劉楓目光很堅定，說道:“抓住了你，她們就都有了自由。”

“就憑你？你別以為有點內功就逞英雄，你那個幫手萍兒在的話還可以，可惜她現在不是在研究我的藥就是已經死了。”

劉楓又一驚，“什么意思？”

“你還不知道吧？她想得到永遠青春的秘方，所以幫我殺了那個男人，也就是你的大哥，她昨天逼著我要丹藥，我哪有什么丹藥？只好給了她毒藥。想想都好笑。”

劉楓搖頭，說道:“不會的，她怎么可能幫你殺蛇谷先生？”

謝媛說道:“有什么不會的？一個女人為了自己變漂亮，什么代價都愿意付出。就好比她明知道那是毒藥，她也要吃下去。”

“她是神醫，難道不知道那是毒藥？她不會上當的。”

“我知道，所以給她毒藥時，就告訴了她那是毒藥配制的，還告訴她吃下去會全身疼痛。我的藥對付蛇谷先生沒有用，卻能殺了她。當她發現上當時已經來不及了，誰也救不了她。雖然她六十多了，在我面前仍舊是個孩子，孩子永遠斗不過大人的。”

“你……她既然幫了你，你為何還要害她？”

“是她逼我的。而且我寧愿她不幫我，我雖然報了仇，可我不開心，甚至后悔。你不會明白的！你快選擇，到底選誰！”

劉楓為她感嘆，沉默了片刻說道:“淼兒。”

“你選擇她？那你就是害了小蓮。”

“我不想做聰明人，太聰明了很累。淼兒為了我受盡折磨，我怎能不選她？小蓮是個好姑娘，江雁也是。她們都要因我而死，淼兒只好開心快樂活著，我也無遺憾了，我會自盡以敬為我死去的冤魂。”

謝媛盯著他沉默了，心里好似針扎，拿出一顆藥說道:“男人的話我不會信的。這顆是鶴頂紅，蛇毒，砒霜一起配制的毒藥，你吃下去我就放了淼兒。保證讓她好好活著。那些因你冤死的人也會安心了。”

“我相信你不會騙我！”

劉楓接過藥一口吞下。

謝媛心中一怔，手心沁出了汗，“你不想先見她一面再死？”

“不必了，我只想她好好活著，她看到我后又怎么能好好活著？”

謝媛攥緊的雙拳又慢慢松開，仔細看就會發現她手在顫抖，不僅是手，整個人都開始微微抖動。

劉楓轉身要走。

謝媛叫住了他:“你去哪？”

“我不想死在這，不想讓她看到，趁現在毒性沒有發作，我去一個合適我的地方。”

“我自從相識蛇谷先生，就不再相信男人的話，心里一直痛恨天下所有男人，昨天你對雪兒視而不見，我還不愿承認，現在我知道我錯了。小蓮不會死了。”

“你肯饒了她？”

“我當初創辦春滿閣就是為了尋他報仇，現在春滿閣已經失去它的作用，那些姑娘們愿意走就走，愿意留就留，我不會再干涉。她們需要自由，需要愛她們的人。”

“我替她們謝謝你。”

“她們應該感謝你。你吃的不是毒藥，是增強身體的補藥，你要淼兒好好活著，就需要好的身體。”

“那你現在就放了她？”

“我希望你親自去帶她出來。”

謝媛轉身在背后墻上又按下去了三塊方磚，墻上打開一道門。

經過短小的通道來到了另一間密室，這間密室沒有經過裝扮，兩側放著長條木板支起的床。床頭床尾頂著兩頭的墻。床上有被褥，還有二十個女子盤腿打坐。

她們見到謝媛，都起身畢恭畢敬尊稱:“主人。”

這二十個人面無表情，就好似木偶。

謝媛沒說話，徑直向前，前面也是一扇鐵門，鐵門打開就到了劉楓之前被關的牢房。

牢房里爐子的火苗很旺，這里溫暖干燥昏暗卻不憋悶。

張小淼還在之前的柱子上綁著，在他對面柱子上也綁著兩個人。

三人處在昏迷狀態，垂著頭，以‘大’字形被麻繩困住了手腳。裸著的身體上，有各種刑具留下的傷疤，一眼望去，三人已體無完膚。

劉楓看得心疼，走近了幾步，突然發現綁在柱子上的另兩個人竟是南宮陽和吳勇。

謝媛在后面說道:“他們為了救張小淼大鬧我的春滿閣。人他們肯定是救不走，只好把他們留下了。”

劉楓不關心這些，說道:“他們的衣服呢？我要帶他們一起走。”

“衣服已經燒掉了，你如果不來，過不了幾天連人也會被化成灰燼。我既然放了淼兒，他們留著也沒用了，你想救他們，那就一起帶走吧。”

“我需要衣服。”

“可惜我這里沒有他們的衣服。”

“你房間我看到有很多衣服，我出銀子買。”

“我的衣服不賣。不過我可以送給你。這兩個大男人穿上女人衣服一定很有趣。”

謝媛說完，扭頭沖著門口喊了聲:“一號！”

有個女子走了進來，“主人有何吩咐？”

“去我房間拿三套衣服來給他們穿上，一定要最艷的。”

“是！”女子退了下去。

劉楓來到張小淼跟前，伸手去解繩子，繩子太緊，又是死扣，根本解不開。

爐子里放著三把烙鐵，此時已經燒得通紅。他拿起一把烙鐵把麻繩一根根燒斷，張小淼一下就倒了下去。

他扔掉烙鐵扶住張小淼，慢慢放在地上，此時他心中摻雜著各種滋味，輕聲呼喚道:“淼兒，淼兒……”

張小淼緩緩睜看了眼，看到了劉楓，眼睛一下瞪大了，臉色驚恐，“你……你怎么在這？”

“我來救你的。”

“不，你快走，被發現你就走不了了。”

謝媛淡淡笑道:“我帶他來的，你自由了。他為了你甘愿去死。你以后要好好愛他。”

張小淼閃動著淚花，嘴唇抖動，“我……我……”話沒說出來就痛哭了起來。

劉楓摟著她的肩膀，輕輕說道:“我們自由了，一切從頭開始。”

張小淼止住了哭聲，抬頭望著他。

女子拿來了衣服，劉楓幫著張小淼穿上。又拿過一把烙鐵把吳勇的繩子也給燒斷，吳勇摔倒在地，一下就醒了過來。

當他看清了周圍情況時，劉楓拿著第三把烙鐵又走了過來。

吳勇大叫道:“劉楓！你和這里的臭女人一伙的？早知道在山上就打死你了！”

劉楓沒理他，女子把一身艷麗的長裙拋到了他身上。

吳勇忙用衣服蓋住腰部，罵道:“真是丟人，我的清白之身被這里的臭女人奪走了。我死也要報仇！”

南宮陽被吵醒，睜開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劉楓。

劉楓望著他，面無表情，拿烙鐵的手在顫抖，目光中也閃出了兇光。

南宮陽閉上了眼，喃喃道:“要殺便殺。”

劉楓緊咬牙關，心中在咆哮，他想到了胡玲玉，胡玲玉的話在他心里就是一根根毒針。能拔出這些毒針的就是手中火紅的烙鐵。

他手腕一翻，烙鐵就按在了南宮陽小腹之下，兩胯之間。一股焦肉味冒著黑煙伴隨著慘叫，刺痛著在場每個人的耳膜。

劉楓慢慢松了手，烙鐵掉在地上。

謝媛看得也心驚，說道:“他們對淼兒并沒有褻瀆。”

淼兒也驚道:“你根本不必這么做的。”

劉楓沒有解釋，為什么這么做，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他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說。

他低頭看向吳勇，吳勇坐在地上嚇得倒退，“你想干嗎？”

劉楓淡淡說道:“我帶你們出去。你扶著他。”

吳勇嚇得直點頭。

女子走到南宮陽身邊，用刀砍斷了繩子，把衣服丟到他身上，轉身退了出去。

謝媛掏出瓶藥交給劉楓，“拿著，每天給他們吃一顆，一個月就能恢復了。”

劉楓點頭，然后給每人先吃了一顆，攙扶著張小淼往外走。吳勇架著南宮陽在后跟著。

謝媛給他們開啟了另一條密道。

四個人走出密道，面前是一片林子，林子旁邊就是一條通向遠方的大路。

張小淼偎依在劉楓懷里，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伸出右手去接落下的雪。

“這雪好美！”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