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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們考同一所大學(xué)

“我擦,羅淞你這是什么?”

史沁的嗓音真是無孔不入,連正蹲在離宿舍還有樓道之隔的廁所里正在“方便”的我,都能清楚辨識到隔墻穿過的尖叫聲出自她的”玉口”。

因?yàn)閷W(xué)校宿舍樓的水房連著廁所,而我們的宿舍就在水房對面。

其實(shí)每天早晨還未等到樓管阿姨口中的口哨發(fā)出的尖叫聲,就會先被水房的洗漱聲吵醒。就好像被下了魔咒,每層樓總有那么一兩個不缺睡眠早晨6點(diǎn)鐘就要起床背單詞的人,例如我們隔壁宿舍的齊萊。

聽到宿舍就像炸開鍋似的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我趕緊提上褲子連手都來不及洗,就屁顛屁顛跑回宿舍看發(fā)生了什么。

“誰送你的啊?”史沁手里拿著一盞紫色的小臺燈,對著宿舍樓頂那盞微弱泛黃的燈光細(xì)細(xì)端詳,只見它發(fā)著淺淺的紫光,小巧精致又大氣。

宿舍同學(xué)全都被這個小玩意吸引了去,所以我剛一進(jìn)宿舍看到的,便是以史沁為中心圍成一圈的高低不平的背影。

“怎么了怎么了?”我生怕趕不上大加正在驚訝的那個點(diǎn),故而來不及整理思緒就趕緊發(fā)問。

史沁用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表情,用空前最耐心的語氣對著我解釋她發(fā)現(xiàn)這個燈的過程:“我去羅淞柜子里找辣椒醬,翻出來了這個。”

“怪不得,去年圣誕節(jié)我看到陸偉給了羅淞一個小盒子,”劉菲貌似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東西啊!”。

陸偉是坐在羅淞后排的那個男孩,高高瘦瘦,留著一個漢奸頭,鼻梁上還架著一副脫框眼鏡,從里面探出來的一雙眼睛小而無神。像是青春期一直沒過去一樣,他的臉上看起來總泛著幾個紅胞,一副青蛙脊背的模樣。

盡管他與宙長他們同住在一個寢室,但不得不承認(rèn),他自身的風(fēng)格卻是別具一格。

“是不是陸偉送你的?”

“是不是是不是?”

“他怎么送你這個呀?”

“……”

大家圍著羅淞在盤膝而坐,就開始”審問”她。羅淞低頭站在中間,反倒像一個犯了錯被要求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并正在接受批評教育的孩子那樣漲紅了臉,而此刻的我,竟對她有點(diǎn)感同身受。

這個燈在我們手中轉(zhuǎn)了好幾個圈后,我們才對它看膩似的失去了興趣。

“款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啊!”張曉曉笑著大喊。

“你這…比趙倩都不老實(shí),猴年馬月的事情我們竟然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真是!”張曉風(fēng)似乎很懊惱,好像是沒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羅淞柜子里的這座“金山”的緣由。

羅淞用沉默默認(rèn)了一切。

我想我那刻應(yīng)該是能明白羅淞的感受的,但又不能理解她為何要把它藏的那么深不敢與我們分享她的愛情,這與我截然不同。

因?yàn)槲颐恐芏紩鷱垥詴院蛷垥燥L(fēng)兩人講述我和郭曉天之間的一點(diǎn)一滴,甚至我們倆吵架時(shí)習(xí)慣用的詞匯,她們都一清二楚。

但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來那時(shí)候羅淞經(jīng)歷的,并不是愛情。

“202睡覺啦,都幾點(diǎn)了。”談?wù)摰奶ち遥緵]有意識到樓管阿姨已經(jīng)站在宿舍門口。不知她這是第幾次提醒我們要睡覺,也不知她在門口站了多久,總之她現(xiàn)在正用嚴(yán)厲又尖銳的聲音訓(xùn)斥著我們,驅(qū)除了我們所有的睡意。

“有病啊你!”坐在門口劉晴床上的史沁突然朝門外大喊。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叫罵嚇得半死,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阿姨破門而入然后跟史沁打起來,也忘記去想宿舍門是緊緊關(guān)著這回事了。

雖然已是深夜11:30,熄燈已經(jīng)過半小時(shí),想必同學(xué)們早已入睡。但平時(shí)坐在門口的樓管阿姨濃妝艷抹,穿著黑色高跟鞋,腿上抹著絲襪還翹著二郎腿,完全是一副不好招惹的架勢。此刻若是激怒了她,她必定不會顧及已經(jīng)深睡的同學(xué)們而在門外放聲大吼。

宿舍突然變得特別安靜,大家不約而同好像都斂氣屏息在等待一個神圣的時(shí)刻,宿舍靜到就連掉下去一根針都似乎能碰出清脆的聲音。

最后還是被學(xué)校后方幾百米開外呼嘯而過的火車鳴笛聲,打破了被黑夜籠罩著的宿舍里的沉寂。

“早就看她不順眼了,什么玩意!”誰知史沁又是要命一吼,嗓音如雷貫耳,想必早已穿透宿舍木門落入樓管阿姨的耳中。

“噓!阿姨還沒走呢。”黃小聰豎起自己纖細(xì)的食指放在翹起的雙唇中間,竭力提醒。

為了避免史沁還有更進(jìn)一步的動作,宿舍同學(xué)紛紛上前圍在她身旁,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且已經(jīng)深夜,的確已經(jīng)到了該睡覺的時(shí)間。

哪知阿姨站在門口突然破口大罵,“小婊子你罵誰呢?你給我出來!”說罷,我們的宿舍門上就是重重一擊,緊接著細(xì)密的敲打聲如雷聲般接踵而至,回音迅速貫穿入耳震徹樓道,卻一點(diǎn)也不裊裊。

“就說你呢怎么了?”史沁突然從劉晴床上蹦起來,“你他媽罵誰婊子呢?”

“賤人你給我出來!”門口阿姨的聲音尖銳又急躁,水泥地板上不斷傳來高跟鞋與它碰撞的聲音。

“賤人你進(jìn)來!”史沁明顯被碰到了底線,她抹起袖子起身準(zhǔn)備去開門。

眼疾手快的我們即刻將她按在原地,并輕輕捂著她的嘴,同時(shí)還不忘盡力安撫她的情緒:

“行了行了,少說兩句…”

“別說了別說了…”

“小賤人你出來,今天不給你點(diǎn)顏色看看都他媽以為我好欺負(fù)呢。”

但誰知門口卻依舊是罵聲一片,坐在劉晴床上的我們,似乎不用越過宿舍的木門、還有白漆刷成的墻壁就聽到樓道的越來越大的開門聲、和前往我們寢室門口越來越多的腳步聲。

平時(shí)別看史沁弱不禁風(fēng),她絕對是奧運(yùn)會冠軍的潛力選手。我們七個人平均分配史沁的手腳和肩膀,都要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將她死死控制。本以為她像我們一樣早已筋疲力盡,可誰知她還有力氣從自己被捂著的嘴里陸續(xù)吐出不夠清晰的字,并竭力掙扎想要突出重圍:“我們說話怎么了?招你惹你了?關(guān)你屁事啊,吃自己的飯管別人的事…”

“你媽沒教你禮義廉恥嗎?整個宿舍沒一個好東西!家里人都死光了是吧?有人生沒人養(yǎng)的一群白眼狼!”

門口的話越來越難聽,不知是出于何種心理,我竟希望史沁真的能夠?qū)㈤T口那位大罵一頓,以解心頭之恨。

在我稍稍松手之際,史沁突然掙脫我們的控制,朝門口跑去:“拿個雞毛當(dāng)令箭了是吧,還長臉了是吧?再說一遍…”

只聽“哐當(dāng)”一聲,宿舍的木門被史沁那抬起的腿狠狠的踢了一腳,薄薄的門上那個受力的方位迅速陷出去了一個大洞,樓道橙黃色微弱的燈光即刻透進(jìn)來了些許。

不知過了多久阿姨才伴著誘人的高跟鞋走遠(yuǎn),那尖銳的叫罵聲自然也是消失在疲憊的我們的耳旁。

那夜入睡已是深夜2:00,雖然很想與郭曉天分享這件事情,但深知趴在被窩打電話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會影響別人休息,自己也是疲憊不堪,所以與郭曉天通話說了幾句便睡著了。

我們宿舍一夜成名還真是要拜那位阿姨所賜。

第二天一早,我剛進(jìn)宿舍便看到從閆劍眼里傳來的異樣目光。他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將視線挪回張曉曉臉上,“我靠,你們宿舍太厲害了,在下佩服啊佩服!”

閆劍說完后,就對著張曉曉雙手抱拳低頭做出一副恭敬的姿勢,一看就是張曉曉已經(jīng)將昨晚與阿姨吵架的細(xì)節(jié)透漏給了他。

所以一傳十十傳百,僅僅在40分鐘的早讀課上,我們宿舍昨晚傳奇的一夜鬧的人盡皆知。

“你知道那人罵人太難聽了,把我們宿舍的祖宗十八輩都扯上了。”上完廁所從后門進(jìn)來的張曉風(fēng)趴在我們桌上,以最快的速度加入到了我們的談話中。

“我在我們宿舍都聽到史沁罵賤人兩字,真是太解氣了!”

“是那個妖里妖氣的阿姨么?大冬天也穿一絲襪的那個?”

“沒錯沒錯,就是她,那個妖精。”

“那你完了,你可能沒有好下場。”

本來在好好上早讀的教室,就這樣被閆劍的那句話將氣氛帶歪。以我們桌子為中心,兩米為半徑,自然而然湊成了一個討論昨晚罵戰(zhàn)的激烈會議。當(dāng)然,因?yàn)檎卑嚅L都在其中,我們才無所畏懼。

陸偉送羅淞的那個禮物都被我們心照不宣的當(dāng)成一個公開的秘密不再提起,但談笑中偶爾看到陸偉偷偷看羅淞的眼神,還是會想起那盞被藏在最深處的泛著淡紫色光的燈。

那節(jié)早讀課上的異常開心,因?yàn)榍甯缫恢睕]有出現(xiàn)在我們的視線中。

等下午想將昨晚這件事情打電話給郭曉天分享時(shí),可能因?yàn)樵缱x課討論的太過激烈,所有的熱情和激情早已用完,突然發(fā)現(xiàn)這件事猶如黃花菜一般失去了當(dāng)時(shí)的溫度,我竟不知以什么語氣向他陳述這件事,也不知道這件事從何說起,更是覺得將這件事再從頭到尾敘述一遍好費(fèi)勁。

突然在那一刻我似乎明白,這便是距離。

有些事你不說他也知道,自然會與你分享其中喜怒哀樂,就像宙長。

有些事你不說他便不知,距離就像種下的一顆樹,越長越高。而與他在心里上的距離,雖然摸不著看不見,但早已在地底越爬越深根深蒂固,例如郭曉天。

“怎么不說話了?”電話那頭,郭曉天語氣如此刻夕陽那般溫暖。一陣微風(fēng)吹來,我的劉海輕輕被劃過臉頰。

“哦,沒什么,就是我們宿舍的門壞了,不知道現(xiàn)在修好了沒。”我回答道。

“嗯,別去管那些了。馬上放暑假了,好好考試啊。”郭曉天在電話里叮囑。

規(guī)整的思緒就突然亂了,在郭曉天突然提起的成績和考試那一剎那。

但還是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故作輕松回答他:“嗯,我知道了。我準(zhǔn)備選理,文科念出來也不好就業(yè)。”猶豫良久,我終于回答了郭曉天一直問我的問題,也是宙長問我的那個問題。反正我的文科理科一樣差,還不如跟著自己的學(xué)校選,總不會跌進(jìn)溝里。

“好,那我也選理,我們考同一所大學(xué)。”

不過在多年以后,我穿著一身爛大街的黑色制服為了生活不得不上躥下跳與同事奔走于各個高端寫字樓時(shí),休息間歇脫下高跟鞋坐在馬路邊突然被問及,如果重來一次的話,我是選文還是選理。

“毫不猶豫,還是選理。”

同事笑笑,問我為什么。

生活雖然圖窮匕見讓人不得不對它奴顏婢膝,可于我來說,回憶仍然像個謎語一樣耐人尋味,撲朔迷離。所以我想要回去,哪怕為了注定會失去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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