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還在說著些什么，不過眼淚落地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震的男人無法聽清，“嗡嗡”聲不斷在耳邊響著，這讓他感到有些暈眩。

“不用你管我！要不是醫生給你打電話我根本沒打算通知你！”

“你！”男人被這句話震醒，還停在空中的巴掌再次抬起，此刻溝通與交流已經被人遺忘，似乎暴力才是唯一能說話的方式。

奚末看著男人緩緩抬起的手，腳步微動剛想上前，卻突然發現一個身穿白大褂的背影先一步擋在了前面。

一位女醫生接住了男人的手，握緊了對方的手腕說道：“我叫您來是為了讓您做個陪同，畢竟這樣的手術只有患者一個人是無法進行的。”

男人藏在手心的怒火被人攔下，女孩稍微朝著女醫生的背后挪去。

“這是我的女兒，我管教女兒還需要外人來插手嗎？”

“我希望您能知道管教和打人并不是同一件事情”女醫生的聲音很平靜，她似乎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了，那雙眼睛已經不會再掀起絲毫波瀾。

“用得著你來教我嗎？！”男人的另一只手快速抬起，朝著女醫生的臉上扇了過去。

巴掌在眼睛里不斷放大，女醫生卻絲毫沒有閃躲反而緩緩閉上了眼睛，甚至能從她的表情上看到一種解脫，一種為了贖罪而接受疼痛的釋然。

“大叔，打我們的醫生可就不算是管教女兒了吧。”

期待中的疼痛沒有從臉上傳來，聽著這句略微熟悉的男生，她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位身穿清潔工制服的男子擋在了自己面前。

奚末直視著男人，手腕暗自發力讓男人無法抽回自己的巴掌。

“大叔我明白您也很痛心，但是巴掌不能解決問題，你女兒已經很痛苦了，不應該再繼續撕裂她了對嗎？”

父母的忽視讓她忘記了愛的味道，只用那些高昂的消費并不能滿足情感上的空虛。賬單在空中飄蕩，標簽剩下的只有冰冷。

空曠的房間永遠只剩自己，一睜眼除了孤獨便無以為伴。對于愛的渴望讓她變得不再明智，幾句花言巧語就能將其俘獲。

年輕都荷爾漸漸于失去了束縛，沒有了家長的教導與叮囑這份感情的宣泄便更加放肆。

女孩以為自己終于遇到了真命天子，可以用一片真心換來后半生的幸福。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些蜜糖的背后全都是赤裸裸的欲望。

溫柔的話語讓女孩不再堅守，隨著一句句聽起來很是真誠的承諾她選擇了相信.....

失去了愛的人更容易被欺騙，苦苦追尋者實在是太過渴望得到與擁有。

“你！你們！”男人還在用力抽回著自己的手，此刻的他已經不再能客觀的思考問題。憤怒與屈辱沖昏了頭腦，似乎只有砸點什么才能平息。

女孩還在不斷往女醫生背后挪去，孤單了太久的她現在需要一個依靠，一刻可以給自己提供安穩的背影。

“大叔，已經很多人在這里圍觀了，這件事不能再繼續鬧下去了。”

男人此時才發現，走廊中已經圍過來很多人，有穿員工制服的也有穿病號服的。他們在低著頭竊竊私語，似乎是在不斷向后來者講述著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無數雙眼光圍繞著處于中心的四人，女孩被這些目光刺的生疼。一個人來醫院完成手術本就下了很大勇氣，被人拋棄的滋味她已經親身體會過一次。

當女醫生打電話叫來家屬陪同的時候，在女孩心底也曾有過小小的期許，或許父親不會傳來辱罵，或許能夠被父愛溫暖那些被撕開的傷口，或許一切還都有變好的可能，當然也或許沒有或許......

女孩眼中的光在逐漸消失，周圍人的議論聲在她聽來格外刺耳。

“多大歲數的小年輕，這么不愛惜自己！”

“誰們家攤上這么一個東西可真是家門不幸，倒了大霉！”

“這要是我女兒，腿我都給她打斷了！”

話語如同潮水般向女孩襲來，這些語言聽起來比夜晚的大海還要冰冷。身體此刻開始下墜，眼睜睜看著浪潮將自己淹沒。摸過膝蓋，吞掉腰部，淹死內臟，埋上頭頂。

“關你們什么事啊！”奚末的一句大吼鎮住了周圍的議論，“都沒事情干了是不是？！看熱鬧就算了還指指點點，顯你們能說了是不是？！”

“你這人怎么這么說話呢，我們.....我們不也是想幫幫這對父女嗎？”

“人本能就會去了解那些讓人好奇的事情，但是非要強行站在道德制高點參與進去，是不是有點過于圣賢了呢？”再過冰冷的海平面也總有一刻會升起太陽。

“說得好！”一道聲音從電梯口傳來，順著方向看去正是錢院長正大步走近。現在的他精神煥發，完全看不出和昨晚那個喝醉后躺在一樓大廳中說胡話的是同一個人。

錢院長快步走到人群中，微笑著朝女醫生點點頭說道：“宋醫生你做的挺好，患者的利益永遠應該是我們最先考慮的事情。”隨后他轉頭拍了拍奚末的肩膀，臉上露出了一份贊賞的表情。

“各位，今天食堂加餐推出了幾道新菜，并且全餐打五折，建議大家趕緊去嘗嘗，不然過會可就不好吃了！”

民以食為天，周圍看熱鬧的患者們聽到這句話都趕緊散開，哪怕有幾個剛吃過飯的都準備拿著飯盒再打一份留到晚上吃。

密集的腳步聲響起，周圍的目光漸漸散去。電梯運轉而下，九層終于又變回了安靜與空蕩。

錢院長和宋醫生帶著這對父女進入科室，準備單獨談話。因為要保護患者的隱私，奚末并不被允許加入，他只好一個人在外面擦著地板。

談話持續了一陣子，奚末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只知道女兒出來的時候，臉上也不再掛著淚痕，父親的神情也重新平穩，臉上不再掛滿憤怒，反而在雙眼之中暗含愧疚。

這對父女出門的時候看到奚末還在外面，便過來道謝。父親謝他攔住了自己的巴掌，女兒謝他幫自己說話。

奚末的墩布還在地上擦著，光滑的地板上出現了兩對腳印，一大一小挨得很近，或許這次他們能更懂得陪伴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