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處境遠比你想象的還要危險。

他要對我說的肯定是這一句話，他那雙漆黑的眸子里閃爍的光芒，肯定也是這個意思。

他蠕動了幾下的喉嚨停止了，他微微張開的嘴巴合攏了，他始終沒有將我的內心所想說出來，他像要我自己親口承認般。

砰！

他的額頭被一顆子彈洞穿，他的表情陡然呆滯，他慢慢松開抓緊了我的手，如一具枯骨的身軀被洶涌而來的浪潮淹沒。

“你見到的是他用扎紙術捏造出來的假人，真正的他躲在暗處，我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他。”

習安琴一腳踏在他的身上，把他踏成了漫天飛舞的紙屑。

難以言說的恐懼，將我身心都包裹住了，雨水浸濕的發絲從我的額頭垂落下來，擋住了我的一半視野。

呼嘯著仿佛鬼哭狼嚎的風聲，讓我心驚肉跳，讓我渾身汗毛倒立而起，如果老先生說的都是真的，那么我離真正的死亡也就不遠了。

誰也不會記得我的死亡，甚至就算他們知道了、記住了，也會為我的死亡鼓掌。

因為在他們的認知里，我是連環殺人犯黎井，是親手弒父的滔天罪犯，我的死是活該的。

就這樣，我的存在完全消失。

“我”還會活躍在這個世上，但他不是我，是帶著一張面具蒙騙過所有人的怪物。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我現在也帶著一層面具，盡管它薄如細紗，我卻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它的存在。

如果我把它撕下來，我的臉將會變成原來的樣子，我原來的樣子就是方極陽。

可這樣做了，警方會將我認成殺人犯——黎井

想必他們會納悶，明明我被關在昏暗無關的看守所內，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跑了出來。

而當他們發現看守所里沒有人時，我就徹底做實了殺人犯黎井的身份。

這和上面的區別，不過是時間上的差異。

“我祈求的可不是你憐憫的目光，把它收回去，那只會讓我惡心。”

我抬頭，眸子里閃爍陰冷的寒芒。

雨夜下的影子，飽滿不屑地輕笑了一聲，隨著再一次呼嘯而來的狂風消散。

我的兩只腳像是灌了鉛一樣，哪怕我費盡了全力，也只能一下一下的拖動它們。

深沉的，難以抵抗的倦意漸漸襲上心頭，我趴在剛揮手打到的出租車上睡著了。

“西邊墳場到了，不多不少剛好九百塊錢，啊哈哈，其實只要八百九十七，但湊一個整數吧，圖個吉利嘛不是。”

出租車司機帶著個遮住了大半臉盤的草帽，在洶涌湍急的水流里行進，若不是他車技出神入化，恐怕我已成了泡在水中的尸體。

我用力去拍自己的臉，想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可那股倦意揮之不去，我的頭依舊昏昏沉沉。

我沒有理會他收費的不合理，尤其干脆的從褲兜里掏出九百塊錢。

這是這個身份在這個月剛發的工資的三分之一，按理來說我應該要有些心疼，但我實在沒有其他的心思去表演好每一個細節。

反正他只是出租車司機，是毫不相干，是也許從此以后再無來往的陌生人。

換而言之，我只是演給自己看而已。

“喲，小伙子有傷心事啊，坐車耗費這么大一筆錢坑都不吭一聲的。”

“瞧你哭的滿臉都是，難道是和女朋友分手了？哎呀，世上女子多的是，何必單戀一枝花呢，給你來包紙，拿去擦一擦吧。”

下車時，他打開窗戶遞來了一包紙。

我皺眉接了過來，什么也沒說的走向墳場。

一路上的水洼，早就讓我膝蓋以下的地方都濕透了，傾注下來的暴雨，也讓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貼著肌膚，令人難受至極。

“哇，是小方啊，雨都下這么大了，我們都以為你不來了，結果……嘿，瞧我這腦子，快進來換身衣服。”

“麻將臺就差你一人了，趕緊換好了來啊。”

我到達西邊墳場的時間是7:39.

一路上幾處大水淹沒了太多道路，司機大哥繞了許多彎路，才給我送過來。

“彭老哥還擱醫院呢？”

“閉嘴，你現在說這玩意兒干嘛？你不想活了，你想給張有成做伴啊！”

“我又沒惹那東西，它害也害不到我。”

“你知道些什么？你說害不到就害不到啊，我看你是廁所里挑燈籠，找死！”

我洗完澡正要換上衣服時，聽到兩人在外面小心翼翼的談話。

“那些警察要什么時候才走啊？一會兒來借這個，一會兒來借那個的，當我們這里是百寶箱啊。”

“就是他們害我們平白無故被扣了一半工資。我說什么也不借，你就是不聽。”

“誒，小方，你要去哪？”

“一把傘也不帶，你這剛換好的衣服……”

兩人的話語被漫天的雨聲淹沒，我走向拉起白線的區域。

“是你啊？哦，對，你在這上班的。”

“哼，和那群人勾結的東西都不是好東西，你也不是例外，還有，你小心點，再接近小柳，就不是言語上的警告了。”

穿著雨衣雨靴，帶著白手套的人，攔住了我。

“這是你們要的扳手，你是自己送進去，還是我送進去？”我不想跟他廢話，索性將他說的全部忽略掉。

“三分鐘內你必須出來，否則，以妨礙公務罪處罰。”他低頭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

我掀開劃開界限的白線走了進去。

一群人在一座墳前忙碌。

“宋隊，扳手。”

我找到最為顯眼的宋隊長。

正在泥土中搗鼓些什么的他，頭也沒抬地接過我遞來的扳手。

“怎么個事啊？整這么久？”

我故意問道，同時打量起周遭。

墓碑上貼著黎井照片的墓不見了，那里的一塊地方都被挖開來，比人還要高的棺材，躺在渾濁的泥水中。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墓碑前，也有一兩對人在那里晃蕩。

“這里的事跟你沒關系，你打聽的再多，只會給你招來危險。”

他的語氣、神情，看來是把我認成外面那些新聞記者找過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