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劉婆那里聽說過,她原主親娘姓田,名金蘭。
田金蘭抹了抹眼角:“是…是哩。”
趙無瑕趕緊轉(zhuǎn)過了身去,生怕被帶哭。
母女重逢,雖不是她親媽,但人非草木,她多少有點觸動。
田金蘭見趙無瑕背過身去,當(dāng)她是有別的想法,哀嘆一聲,沾著眼角,緩緩講起了當(dāng)年的往事。
“當(dāng)年那胡商夫婦買我,只是給家里女兒做保姆,但你大娘聽岔了,以為胡人是要買妾,便要價三十貫,那胡商有錢,沒覺著被宰,給三十貫錢把我領(lǐng)走了。
我跟著那胡商一家回他們西川國,到邊境時不巧遇到戰(zhàn)亂,我和那胡商一家走散,無處可去,輾轉(zhuǎn)幾個月我又回了京州城。”
趙無瑕人是芯非,田金蘭對她來說還是陌生人,自然,她對田金蘭的往事不大感興趣,但她好奇。
“你既回了京州城,怎沒回趙家?”
田金蘭又是一聲嘆息:“趙家就那么把我賣了,我要說不怨,那不是唬鬼,再說了,你爹、你哥,連你也離開了趙家,你說,我還回趙家做什么去。”
人情冷暖,是這個理。
趙無瑕背著身又問:“那你這幾年都在哪,又是怎么過的?”
“在…”
囁嚅半天,田金蘭才把話說清楚:“在南城水塔巷那邊討生活…”
水塔巷!
趙無瑕暗吃一驚,今日在街上閑逛,她逛去過水塔巷。
那可是京州城出了名的勾欄瓦肆,柳陌花街,里頭曲藝雜技,魚龍混雜,是李佑卿那種人常光顧的地方。
田金蘭居然流落到那里去了。
古代沒男人的女人還真是悲慘。
怕趙無瑕想岔了,田金蘭忙解釋道:“水塔巷有幾家清伎館,我在那家叫妙音閣的伎館當(dāng)媽子,里頭只一個當(dāng)家媽媽,兩個唱曲的姐兒,我就做飯打掃屋子,再侍候她們起居,其它不管。”
不是她想的那樣,趙無瑕點點頭,稍舒了些心。
不過田金蘭都在京州城安頓下來了,四五年里怎不去蜀州找她原主?
完全沒聽那邊姨母說起過。
田金蘭似知曉趙無瑕對此疑惑,繼續(xù)道:“其實我去陳州看過你,但你姨母不讓我們娘倆見面,我好說歹說,她才讓我遠遠的看了你一眼,之后再去,她便說什么都不讓我見了。”
“為何,她是嫌棄你在伎館當(dāng)媽子么?”
趙無瑕想知道自己的猜測是不是對的,可田金蘭卻不接著說了。
“都是我們那一輩積下的恩怨,不提也罷。”
這…
上一輩的什么恩怨吶,就鬧得老姐倆親閨女都不讓見了。
算了,不說也罷,恩恩怨怨的,說多了田金蘭少不得又要哭。
還是說些開心的事吧。
趙無瑕正想轉(zhuǎn)身告訴田金蘭她嫁了皇子,當(dāng)了王妃,不想田金蘭先問道:“你昨個才成的親,怎今日就被王府趕出來了?”
趙無瑕…
還想在親娘面前要點面子,這下里子都沒了。
不過。
“你是怎么知曉的?”
田金蘭苦笑了笑:“京州城的事,水塔巷里什么聽不來,那日聽人說柏泉巷趙家三姑娘被選了王妃,我就來看過,但沒敢認。”
“為什么不認,是怕我嫌棄你在水塔巷討生活,污了我王妃的名聲么?”
……
雖沒聽見田金蘭回答,但趙無瑕可以感覺得到,田金蘭就是這么想的。
半天她也聽出來了,她這一背過身,田金蘭以為她是不想認她。
她這當(dāng)閨女的對當(dāng)娘的沒甚感覺,人家當(dāng)娘的可是舐犢情深,苦命人,不能再傷了人家的心。
趙無瑕轉(zhuǎn)過身,操手給了田金蘭一個擁抱,沒心沒肺道:“我現(xiàn)在被襄王府趕出來了,流落街頭,咱倆誰也不用嫌棄誰了。”
“嗝~”
拍著趙無瑕削薄的后背,田金蘭嗓子一哽,又要流眼淚,趙無瑕趕緊撐開她:“欸,你可千萬別哭啊,我不喜歡哭,也見不得人哭。”
田金蘭點點頭,把要出來的眼淚生生憋了回去,借著微光,又上下打量了比她高出半個頭的趙無瑕幾遍,才道:“嗯,模樣變了,性子也變了,你以前可是頂愛哭的。”
趙無瑕叉著腰,極認真的拍了拍田金蘭的肩:“長大了,性子變了不是很正常么。”
“嗯嗯~”
“那你這是特意來找我的?”趙無瑕又道。
田金蘭點點頭:“可不是來找你,昨個你出嫁,怕被街坊鄰居們認出我,再知道我在水塔巷討生活,于你不好,便沒來。
今日我打聽了襄王府的去處,到門口去守著,想著你要回門,看能不能遠遠的瞅你一眼。
沒想等到天黑都沒見你出來,去門上一打聽,說你一早被姑爺遣回家給表舅守孝了。
你大娘那表兄弟我都沒見過,守甚孝,我就想著你是被趕出來了,又到趙家來找你。
尋個街頭小童進里一問,說你晌午就走了,這不,我在街上找了你大半日,還好被我給找著了。”
說罷,田金蘭又扯閑道:“跟娘說說,好好的,怎會被趕出來?”
能這樣對她上心的,是親娘沒錯了,趙無瑕又給了田金蘭一個擁抱,接著好沒意思的兩手托腮攀在橋欄上,如實告知:
“還不是我這命格,那狗男人怕被克死,不敢抗旨不尊,就把我給趕出來了。”
“駭!”
田金蘭一巴掌拍在橋欄上,悔不當(dāng)初:“你說我當(dāng)初怎就沒多憋幾個時辰呢,要不你初六落地,可不沒這些事。”
這話聽著好笑,趙無瑕擺擺頭:“可別,要真那樣,把你憋出個好歹,我不克男,改克女了。”
田金蘭傻笑兩聲,上前挽著趙無瑕胳膊道:“走吧。”
“去哪?”
“妙音閣呀。”
“做什么?”
“住啊。”
“我…我有錢,我住客棧去。”
觀趙無瑕似有疑忌,田金蘭道:“你有幾文錢我還不知道,你是我閨女,我還能害你不成,讓你去我那里先借住著,后邊的事咱們再說。”
“哦咯咯…”
趙無瑕撓頭憨笑,她也就客氣客氣,現(xiàn)在別說妙音閣,就是青樓她也要去住,若不然真去住客棧,一個月后,只怕鋪子建成,她也徹底破了產(chǎn)。
能省一文是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