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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至暗時刻

黎明前的曙光不復存在,有的只有無盡的黑暗;太陽也不曾存在,陽光只是黑暗的缺失。我們生活在黑暗中,我們內心深不見底;我們住在不同的世界;我們都有同一個名字;我們的眼睛已習慣黑暗,已再適應不了刺眼的陽光。

在光中,我幾乎要融化,我不敢面對光的侵襲,我害怕那劇烈如毒針一般的陽光會把我的皮膚燒焦;我害怕陽光中人的喧囂,那些刺耳的聲音,直接進入脆弱的耳道,幾乎振聾發聵,我再不站到陽光下了;我再不敢看到那些拿著長槍刺刀的人出現。當他們出現后,生靈涂炭,一切都快要毀滅,開始他們扔石頭,用木棍打架,后來用弓箭互相對射,再后來他們駕駛飛機,開起坦克,建造航母,浩浩蕩蕩,大兵壓城。

至暗時刻還是來臨了,當我發現時已再來不及阻止,當戰火蔓延至整個大地時,所有的房屋都成了一片廢墟,就如三維圖形遭受了降維打擊一般,慘絕人寰。

為何而戰,我屬實不知,我并不是士兵,也非將軍,不會帶兵打仗,更不懂他們在思考些什么,我所懂得的只是他們一個想要更多的利益,另一個想要守住自己的利益。

戰爭將原本美麗的花園夷為平地,讓學校里的孩子四處逃竄,讓家中的父母哭泣,讓一個個老人膽戰心驚,讓所有的生靈飽受苦難,讓萬物毀滅。

我為了躲避戰爭的迫害,從上個月帶著一家老小躲在了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當中,可是不幸的是,地下室因為轟炸機的炮彈和連續三天的暴雨而已被水淹沒,我只有兩歲的女兒也因為被水嗆到和炸彈的碎片割傷了肚子和后背,腦袋上也有幾點血痕。我的女兒天生體弱,又因戰爭,就在昨夜她在我妻子的懷抱之中一聲不響的離開了人世。我的妻子因為給女兒哺乳,此時她已骨瘦如柴,街上全是斷木殘垣,到處都是廢墟一片。我在街道上尋找食物,一瘸一拐,見到更弱者就想將他的食物據為己有;見到仁慈者就想將狠狠地宰殺。我曾堅信世界是遵循著一個特有的規律運轉,但現在于戰爭之下,一切的道德仿佛都已成了附屬品,廉價,不堪一擊。

我們已無家可歸,只好居住在下水道里,與一群老鼠和臭蟲相伴,那里的環境幾乎可以與原始人所居住的地方相比,但相比于戰爭之地,下水道顯得更加安全。

沒有人幫助我們,沒有軍人保衛我們的祖國,我們是游離在世界之外的民族。我們討厭光明,光明會帶來新一輪的戰爭。黑暗中,只有子彈槍炮會發出令人心生恐懼的光;戰爭撩起的熊熊大火不會被水澆滅;那濃濃的火藥味足足要用一部史書的時間才能消散。

我在污泥之中我只找到了三條沙丁魚;在著拉起警報的商店中偷來幾個臨期的罐頭,這足以讓我和妻子努力撐三天的。

當我回到下水道之中,趟過臭烘烘的水溝時,聽到了轟炸機在天空中來回飛行,好像不止一架,我內心充滿了恐懼,拼了命的向我妻子那里奔跑,情急之下居然將為數不多的罐頭弄丟了三個,我現在手上的罐頭只剩下了三個,還有兩條小沙丁魚。戰爭不知何時會結束,飛機還在天上飛。我跑到妻子身邊,她嘴唇發白,瘦得不成樣子,我趕緊拆開一個罐頭,遞到她嘴邊,小心翼翼的讓她吃,她剛吃了一口,肚里就一陣翻滾,很快就吐了出來,連試了兩次,都為成功,我只好將罐頭放在一旁靜靜地等待妻子的癥狀好轉,也許是因為新的環境,妻子并不適應,加上女兒的死讓妻子悲痛欲絕,實在無法吃下,我拿起那兩條帶著泥的沙丁魚,用手縷了一下魚身,整個吞了下去,咸腥味帶著泥土的味道在嘴里翻滾,牙縫里還有幾粒沙子,為了生存,我也只好吃下。很久,體弱的妻子終于張開了嘴,小口小口的嚼著罐子里的牛肉。我們棲身在一片黑暗的下水道里,周圍只有這一處只有一平米的不那么潮濕的地方,我讓妻子先睡下,起身,向著上方爬去。

陸地上坦克與飛機的聲音還在響,我只好回到了下水道,在那條接近陸地的臭水溝里摸索著想要找到那三個已經沉入溝底的罐頭,直到我找到真個身體都被水泡得發白,渾身寒冷,散發著臭氣。罐頭依舊不見蹤影。

戰爭依舊繼續著,直到兩天之后,我們的食物徹底吃完。妻子氣色沒有恢復,反而愈演愈烈,也許是這臟亂的環境讓妻子得了病,她現在奄奄一息,我必須去找食物和藥。我冒著槍林彈雨爬上下水管道,剛探出身子,一發子彈就向我襲來,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我的右臂正中,我來不及疼痛,急忙將身子縮了回去,身體不斷下滑,這時身體才感受到劇烈的疼痛,這疼痛使我無法思考為何偏偏中彈的是我。我當時特意選在了槍聲微弱的時候爬上管道,可現在,除了疼痛,除了流出的一股股鮮血,我感受不到別的事情。

妻子看到我中彈的手臂,用顫抖的手捂在我的傷口上,眼中涌現出無限種感情,一朵眼淚即將滑落,可立即她就將眼淚縮了回去。戰爭帶來的災難使得眼淚都變得格外珍惜。她虛弱的嘴唇動了動,剛發出接近字母的聲音又忽然停住。嘴中只剩下絲絲的喘粗氣的聲音。

我們只能靜靜等待戰爭停下,但愿,在我們活著的時候。我無法包扎傷口。現在正是冬天,若將僅剩的布料裹在傷口上,我則要受比子彈穿心還要劇烈的疼痛,妻子身上只穿了兩件夏天時的襯衫,襯衫原是白色,現在已經成了灰黑中隱隱透著的白色了。我們兩個身上都臭不可聞,這臭水無法起清洗罪惡的傷口,潮濕的下水道更無法生火,我們原本以為這里可以暫時抵御戰爭的破壞,等到過幾天戰爭停歇我們就一起逃亡,逃到可以收留我們民族的國家。逃到亞洲,逃到中國,可是現在,我們只能靜靜等待死亡。

這天夜里,老鼠們比以往都要吵鬧,以至于都有與之連通的所有管道都可以聽到,黑暗中,我借著僅有的一點好視力,看到了有兩群老鼠正在打架,他們打來打去,一群灰色,一群黑色,這場老鼠之間的戰爭開始了。原本我與妻子剛來到下水道時只看到了黑色的老鼠,這群灰色的老鼠顯然是入侵者,灰色老鼠中有個身強力壯的頭目,它帶領眾多老鼠先是沿著管道爬行,然后順勢跳到黑鼠的領地與之搏斗,他們互相死咬著對方的頭和尾巴,身體敏捷迅速的在黑暗中竄行,一會叫聲在管道這頭,一會叫聲在管道那頭。這時我的妻子微弱的咳嗽了幾聲,我聽得格外清楚,我將她慢慢摟在懷里,安慰她,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直到深夜,我一點也看不到了,可老鼠間的戰爭依然繼續著,我聽到了又老鼠落水的聲音,不知是灰鼠還是黑鼠,我也聽到有老鼠沿著管道急忙逃竄的聲音,也不知是黑鼠還是灰鼠。

我曾記得早些時,我們還在地下室居住,女兒還在世,我們還沒有匆忙的將她埋在稀土里,用破舊的木牌胡亂的立了個碑時,就曾看到過兩只黑鼠,一同跑到馬路上向著另一個下水道邊緣跑去。也許那里也有一大群黑鼠吧,一只老鼠離群,一只老鼠找到了庇護想拼命擠入鼠群當中。也許黑鼠是為了自己鼠群能夠得到庇護而找到了另一大群黑鼠,而灰鼠則因為怕這群離群的黑鼠與另一大群黑鼠結盟使得自身鼠群受到威脅而向著這只鼠群發動了進攻。黑鼠與灰鼠之間并無對錯之分,只有利弊之分,可是這場鼠間的戰爭一定會傷亡慘重,一定會使得鼠群很長時間才能恢復到原有的規模。

下水道之上槍聲還在響,可妻子已經在我懷中睡著了,她依著我的肩膀。靜靜地依著我的肩膀。

下水道之中,光明與黑暗本無法區分,可我隱約感覺是到了白天,因為有一絲絲陽光透過縫隙照了進來。我明顯感覺妻子的體溫不正常,當用左手翻過妻子的臉慌忙的去探鼻息時,我已陷入崩潰的邊緣,我的妻子也離我而去了,世間只有我一人,獨自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嗎?現在有有誰在,又有誰能夠幫助我們。我的妻子生前是何等的堅強,竟然一聲不吭靜靜等待死亡的來臨。我的兩歲的女兒還未曾經歷世間的美好,就已經離開。

很快,我也將離開這個世界,像一顆老鼠屎一樣,不起眼的留在世界,又不起眼的被時間風干,腐化,隨風而去。我的生命超乎我想象的頑強,盡管沒有了力氣,我卻還能呼吸,我又等了好長時間,死亡依舊沒有來到,我一點也不慶幸現在這半死不活的身體狀態。即便是再好的身體,沒有了力氣,我也無法逃生,我只是延期舉行死刑罷了,我是游離在世界之外的死刑犯,是在流放地里的流放者。這里不屬于我。我在嗚咽聲中隱隱聽到了老鼠的叫聲,現在只有老鼠與我為伴了,我看到的,是一只體型碩大的灰鼠,正在悠閑地捋著自己的毛發,微光中他仿佛是個戰勝而歸的戰士。臭水溝上飄著許多的灰鼠的尸體,一陣唧唧聲傳來,敏捷的如同箭鏃一般,一大群紅褐色的老鼠出現在為數不多灰鼠面前,灰鼠這時嚇得驚慌失措的跑掉了。只剩下一片老鼠的尸體在水上漂。我看著不覺漏出了一絲絲微笑。看來最后的贏家另有其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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