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泥克剛追至山下就接到了鄢蟄的電話,知曉將明未明的事情后毫不停歇直接趕往Z市。
將明未明屬于腴山地界,但從地理位置的劃分上來說,卻在上一次孫泥克他們去的那一處的反背,隸屬于另一個城市,Z市。
到了Z市繁華的市中心,按照鄢蟄的線路繼續走,七彎八拐,不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繁華的都市模樣蕩然無存,舉目皆是廢墟,看得人心里直發毛,總把眼前焚燒垃圾的青煙和臭味與電視劇里的兇案現場聯想到一起。
可是鄢蟄的線路圖指示目標地點還要往里走。
當被殘垣斷壁、折斷開的混凝土以及銹跡斑斑的鋼筋鐵釘包圍,就真的是連蒼蠅都沒有,更別提可以問路的人了。
好在有信號,孫泥克在網上搜找半天,有關腴山,最偏門的記載也只是說它明面上是禁區,實則不然,里面是個桃花源。再往八卦了捕風捉影,說的是它為私人所有,山上養了能吃人的怪獸。也還有奇談怪錄類記載,說的是它的歷史,說腴山上彪悍神秘的民俗惹了天怒,一夜之間三伏天轉為數九寒冬,凍死了山上的所有人,導致這個神秘的民族消亡。
正當孫泥克打算放棄的時候,卻不知怎么點開了一個人的微博,里面有一篇文章,寫的不是腴山,是Z市的這個工業區,說是它依著腴山山脈的尾巴而建,整個腴山山脈狀似鯨魚,尾部漸漸平緩下來,后來的城市依著尾部而建,沒有不發達繁榮的,其中有一個著名的工業區就建在山的最尾部,也就是幾乎平緩的那一段。
但是曾經繁盛一時的著名工業區現在卻沒落成一堆廢墟,這里的工業區改造擱置了近十年,半拆之后一直沒什么動靜。
傳說在這片廢墟中間有一段長年累月處于黑暗狀態的地方,吸引著不少人前去湊熱鬧,可是從沒有任何人發表過言論說他真的成功找到過。反而,從成為繁榮的工業生產地之前,到現在,這里都是人命案頻發的地方。民間還有傳說,說的是這里之所以繁盛就是因為地點太邪門,是人血和冤魂作祟。作者文章末尾笑說這純屬無稽之談,繼而做了一番專業的分析。
只要確定所在之處確實是腴山,心里就踏實了,孫泥克繼續在廢墟中穿行,尋找。
幾個小時過去了,在孫泥克最后一次給李夕楨他們發完定位后,手機成功地失去了信號,滿世界也純粹只剩下了廢墟,孫泥克無法想象這個曾經的工業區是有多大,東南西北都走過了竟然沒有任何一邊是找得到邊際的。
口干舌燥,頹喪又著急,孫泥克突發奇想不會是鬼打墻了吧?繼而又嘲笑自己的荒誕,多半是自己在其中繞迷糊,走著重重復復的路,既然這里曾經是工業區,那么建筑樣式自然大多相仿,以一堆石頭瓦塊做參照,恐怕本來就不可取。
一點多的太陽曬得人眼冒金星,且從太陽直射開始,這里就四處反光,周遭密密麻麻刺眼的光線仿佛置身于蜘蛛網,看不清還思考不了,這么嚴重的光污染,又不知燥光產生的原因。
“光芒四射”產生的眩暈加之中暑,孫泥克強撐的理智告訴他:得馬上離開,否則喪失理智和產生幻覺,這是必然的。他不知道那時他會有些什么瘋狂的舉動,或者說直接死在這里被曬成干尸。
所以舒嬋究竟在這里嗎?無論鄢蟄判斷的依據是什么,結論都會是對的,就憑這點他擁有了在集七人團隊中的話語權。真的是因為他擁有強悍的判斷力,還是一切都是果在因的前頭?他自導自演了一切嗎?
孫泥克三分鐘之前強撐出的理智引出另一波思考,他腳下踉踉蹌蹌,在無法自控的七想八想中腦袋不知什么時候過渡成了一片空白,目光也變得模糊起來,像是隔了一層塑料布看東西,他下意識地用十個手指輪流揉搓著眼睛,也使勁閉合再睜開,眼花繚亂光亮刺眼中所有看過的地方都不放心,唯恐某個看漏的地方躺著舒嬋。
很快,孫泥克的意識開始模糊混亂,慌亂中他只四處亂撞,潛意識里卻又有死不罷休的堅持,不知道堅持什么,就是有一股要死死拽住的勁。
與舒嬋無關,孫泥克本身就是倔強的人。
耳中的嘯叫聲在腦子里回旋,擾得胃里一陣翻騰,不知什么時候起,這種嘯叫聲中隱隱能聽得見一些音樂,起先好像是古箏還是古琴或是琵琶一類,后來又似乎有人在哼唱。
孫泥克下意識里希望自己能耳目清明些,可意識有沒有都要看它高不高興,何況掌控身體器官。
“一坑一個別來太遲……”含混不清中,孫泥克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這幾個字。
這是什么話?努力再聽,又都是些嗡嗡的聲音,什么都聽不清。
他已經無力再考慮幻覺這種東西,固執地認為某個地方一定在散發著與眾不同的聲音。
孫泥克眼淚鼻涕滿臉都是,鼻孔里像是完全堵住了,只能靠張大嘴喘氣,他明明是張著嘴在大喊,可那聲音混沌一片傳回自己耳中卻是大舌頭,什么都聽不出來。
眼前光怪陸離的世界開始扭曲,那音樂聲好像更響了,孫泥克的意識已經鈍得無法被那點倔強調動,一個聲音從骨頭里撕裂出來,推著他卯足勁做倒下前的最后一搏。
靠一路磕磕盼盼跌跌撞撞中的那點幾經確認,孫泥克奮力往前一撲。
呃……啊……
疼痛讓人覺醒,胸口下的尖石頭在胸骨上留下清晰的觸感,孫泥克忍不住哼了一聲。
“誰……誰在那?”
一個熟悉的聲音猶如掉落在死水中的一粒小石子,激起孫泥克腦海中的一圈圈漣漪,腦海終于不再是“死海”。
孫泥克強撐開眼皮,臉皮貼著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差不多跟自己肩寬一樣的裂縫。他的額頭擔在縫隙的那邊,胸擱在這邊。
“都是俗人才太看重羞恥,是非善惡腦子都有把尺,你笑誰單純得像個稚子,一坑一個別來太遲……”
他終于聽清了這該死的歌詞。
“是人?是鬼?”裂縫里傳來聲音。
孫泥克強忍著眩暈,往縫隙里看去,四下一探看,才在裂縫的另一頭隱約看見一個人蜷縮在底上。
“舒嬋?”
裂縫約摸三四米深,不敢十分肯定,孫泥克試探著問道。
“孫泥克?”
底下的人也試探著問道,同時音樂聲停了。
孫泥克胃里翻騰得厲害,他干吞著嗓子眼,費好大勁才勉強穩住,于是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有人嗎?”下面又試探著問道:“別裝神弄鬼,否則我可扔石頭了。”
還真不是開玩笑的,話說完,底下真的扔了一個石頭上來,準,但算不上精準,挨著孫泥克手肘飛了出去。
“我說你瞎呀,你看不見我的嗎?”孫泥克嘴里勉強能吐出幾個字,這讓他自己很驚喜,而且意識和感覺都很快恢復,裂縫里傳來一股寒意,很是清爽。
“真是孫泥克!”
孫泥克看著舒嬋在下面意外又驚喜,但她依然沒能準確找到孫泥克所在,她只是朝著一個大概的方向在說話。
“是的,是我!”孫泥克突然聯想到了雪盲癥,趕緊小心翼翼問道:“你的眼睛……瞎啦……?”
“嘿,罵誰呢?你才瞎了!”舒嬋仰起腦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確實不像是瞎了的。
孫泥克松了口氣,還好是瞎擔心,“是畫畫的眼睛嗎,找半天看不見我!”
“天這么黑,這個距離,不戴隱形眼鏡,我連你人影都看不到!”
孫泥克的心頓時又懸起來,明晃晃的廢墟,她說天黑,莫不是瞎了都不知道吧?
裂縫底下舒嬋的形象一下子變得可憐起來。孫泥克從自己的胳肢窩底下扭頭瞇著眼看了一眼身后,現在要從廢墟里出去恐怕是死路一條,還不如下去等等,等太陽光沒有那么強烈的時候。
裂縫兩壁還算利于手腳攀踩,對于孫泥克的身高來講,要下去并不是什么難事,越往下,頭腦越清醒,實在是寒意十足,兩邊壁上的腳掌透過鞋底吸納的冰涼穿過腳心直抵心臟,整個人被激靈得感覺舒爽了很多,噴嚏卻是一個接一個。
“你怎么下來了?”
從孫泥克的視角看過去,舒嬋像是判斷出了他的位置,舉著手機在腦門前,仰頭看著自己。
“這里的背陰面這么寒冷么?”孫泥克凍得縮回來的手上一片濕潤,難不成……
“土里都是冰雪。”舒嬋見怪不怪地說道。
果不其然!
直到只差腳往下一踮就可以到達裂縫底部時,舒嬋似乎都沒有真的看清孫泥克,她的手機背面朝著地上,眼睛也盯在那里。
“黑老,你……有些奇怪……”
然而,這話還沒說完,他就懂了。孫泥克險些自己把自己的眼皮撐破,他雙腳一合一撐,重新讓雙腳收回原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