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趕上大早上露珠消失的過程,孫泥克冷得渾身發抖,再偷偷睜眼瞧自己的另外四個伙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只三叔父一人打坐打得大汗淋漓。
大家都輕手輕腳不時把腿伸出來抖動著、拍打著,混日子磨陽光等待三叔父結束。
正互相間擠眉弄眼訴苦時,一陣“噔噔噔……”的聲音傳來,五人秒收腿,坐得端端正正。
這“噔噔噔”的聲音響了半天,也沒見其他動靜,大家又偷偷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只見三叔父依然閉著眼睛,唯獨嘴巴里的牙齒在相互磕。
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像他那樣做,正眼神溝通,“噔噔”聲停止了,三叔父開始伸腿、呼吸、翻白眼,五人趕緊把眼睛閉上,裝作很認真的樣子。
眼睛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持續了一陣子,幾人的腿又坐麻了,好不容易挨到動靜越來越小,孫泥克偷偷瞇眼一瞧,眼前哪還有三叔父的影子。
“走啦!”
孫泥克的小伙伴們一聽,睜眼一瞧,趕緊起身朝界內方向望去,三叔父已經走出很遠。五人趕緊往地上一蹲,放低身體,背往后一靠抓住每人身后一個脹鼓鼓的白布袋子,身體往前一弓,腳尖一踮,隨著“嘩啦”一聲脆響,每人扛起身后的那個布袋子,紛紛朝三叔父追去。
畢竟是負重,幾個年輕人愣是到了三叔父的院子才追上,打坐流失的體溫全在這一趟追了回來。
五個白布袋子沉重落地,里面再次傳來“嘩啦”的聲音,每人把自己的袋子打開,迎著一日二茬鮮的陽光,袋子里發出金的銀的光彩,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三叔父高低褲腿,一身練功服皺皺巴巴縮在身上。一只鞋后跟被踩著,另一只倒是沒踩,但鞋尖破了個洞,洞中間還有幾絲藕斷絲連的,三叔父的某個腳趾頭被勒成通紅的兩半,調皮搗蛋地拼命往外掙。
這身造型!五人從左到右挨個傳遞著眼色,看來這袋子送得沒錯。于是大家的腰板挺得更直,更加有底氣地等待著三叔父出來查收他的專屬禮物。
三叔父啜著杯中的綠茶,眼睛盯著幾個餿主意一大堆的小鬼,邁著看似很大步,實則每一步邁到地板上又總會被拖回去一些的步伐,好久才走過來。
他歪著腦袋,撅著嘴皮子把每個布袋子看了一遭。
“干嘛!”
“送金幣!”孫泥克作為代表作了報告。
“嗬!”三叔父幾乎是咳出的這一聲。
“三叔父,這是真的錢!”孫泥克微微松點勁,板直的身體朝三叔父的方向柔了一點說道。
“就你們這一肚子壞水的小孩?”三叔父再次看了一眼那五袋子硬幣,“這分明是扛不下山去,才送到我這里的!”
“這里沒有銀行呀,要不然我們直接給您存到賬戶上了。”
三叔父看了一眼楊亦晨,臉沒那么臭了,畢竟這孩子身體的柔軟度是自己望塵莫及的,還有那么些長處。
“您老省吃儉用買些健身器材,前段時間那些巨型的瑜伽球和游泳圈還被我們弄去給劫月了,這些硬幣您可以拿去買些好衣服!”
“我呸!”三叔父不要面子的嗎,是隨便可以被說窮的嗎?他使勁摁向石桌子的搪瓷缸子被震落一片白瓷,這次一震,上面本就為數不多的白瓷這下更少了。
“老子就愛這樣!”他狠命往孫泥克面前一站,那個被勒在洞里的腳趾頭“咯”地一下沖脫出來,整截趾頭在外迎風逍遙,從此告別唱《鐵窗淚》的日子。
“不……我們……”
三叔父眼睛一瞪,孫泥克立即閉嘴。
“何必跟錢過不去呢,好歹是程度打架贏來的,光彩!您真的可以用來置辦更多設備,既不浪費也減少些他們心中的愧疚!”
在三叔父看來,還是楊亦晨會說話!
“可算找到你們了。”三叔父正在消化楊亦晨的建議,大叔父來了。
“大姑父讓你們去他的院子領工資。”
“啊?”
“所有來腴山的人離開那天我們都會發工資的。”
意外的收獲,五人心花怒放,跟著大叔父就往外走。
“把你們的錢拿走!”三叔父尚未把楊亦晨的建議變成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眼看那幾個年輕人就要走了,他一著急,干脆放棄。
“偏不!”孫泥克停下回頭,“有本事您扛著追過來呀!”
“你個小雜種!”孫泥克嬉皮笑臉的樣子真是激怒了三叔父,他脫下那只破洞的鞋就朝他扔過去!
他手倒是挺準的,只不過孫泥克輕盈地一跳,鞋直接從他腳下滑了過去。
孫泥克撿過鞋子追了回來,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三叔父趕緊抬起那只沒穿鞋的腳,對準孫泥克踹了出去,沒想到卻被孫泥克一把抓住了。
好在平時練瑜伽的時候,著重練了平衡,否則被他這么一拉腳,非要被掀翻不可。
孫泥克拍拍三叔父腳上的灰,把那只鞋套上,才輕輕把他的腳放回去,“腴山又不缺錢,買雙好的嘛!”孫泥克起身看著那只破鞋子直皺眉頭。
“輪得到你管!”三叔父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噴了孫泥克一臉。
“好好好,我們不管!”
孫泥克跑回同伴們身邊,都已經轉身走了,又突然回過頭來。
“三三!”
“哎?”反應過來喊自己“三三”的竟然是孫泥克這個小子后,三叔父怒火中燒,左瞅右瞅找院中順手的家伙。
“對不起了!”
正氣急又著急時,聽前面齊刷刷的五個聲音響起,三叔父看到那幾個小孩手雙手舉過頭頂,給他比了五個愛心,然后嬉皮笑臉地朝他揮手轉身追已經走遠的大叔父去了。
大姑父的院子沒人,但在外面的石桌子上放了五個紅包。大叔父帶幾個年輕人領了紅包后就把他們往外送。
除了吃喝拉撒睡在一個共同的院子外,七個老頭有專屬自己的院子,相對獨立且隔得有些遠。不是第一次來大姑父的這個院子,但卻是第一次深入里面這么遠,年輕人好奇心強,難免東張西望,尤其是舒嬋。
出來的時候大家都注意到院子右手邊一面圍墻上有一整面墻那么大的鏡子,不過要從另外一條小路繞過去,且那里豎著假山,假山上還用花草做了景觀。
大叔父毫無感情地和大家道過別后,就從里面把門關上了。年輕人們身上只比來時多了個紅包,嘻嘻哈哈往界外走去。
“你們看到那面鏡子了嗎?”舒嬋突然問道。
“嗯,看到啦!”并排的五人中,楊亦晨在最左邊,五人的步調很是統一,所以他說話時往前伸了一下脖子才看見舒嬋。
“有覺得不對嗎?”
“那個高度的假山,卻沒在那面鏡子上照出什么。”李夕楨說道,不過相對于他話的內容,大家更吃驚他居然搭話了。
“有嗎?”楊亦晨使勁回憶著:“我怎么沒注意!”
話零零散散說到這里也沒個結果,大家的目光不禁都看向孫泥克。
“嗷!”從出內院起,孫泥克似乎一直在走神,現在那八只清澈的眼眸子充滿期待地看著他,他只能現思考那個問題:“萬一那不是一面鏡子,被你們誤會了呢!”
真的是這樣嗎?
大家對孫泥克的說法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