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完成到一半的時候，劉矣辛和權嶸才回來。她倆走到座位的一路上一直有男人女人在看，之后的婚宴，沒等尤洋洋夫婦來敬酒，就已經來了好幾撥搭訕的男人。

舒嬋有意擋酒，全被權嶸拒絕了，她是個大酒量，舒嬋反而給自己惹來一大堆麻煩，她實在是不懂得虛與委蛇應付這種場合，每次只能耿直喝酒，對對方的所有言語都只是禮貌地微笑然后坐下吃菜。

等新郎新娘帶著一大群伴娘伴郎敬酒到他們這桌時，她已經喝得有些上頭了。

“快，喂我塊肉，空著肚子喝酒，心都快燒爛了！”趁著同桌的其他人在刁難新郎，孫泥克從舒嬋肩頭上方伸長脖子張嘴過來，聲音來得突然，舒嬋驀地仰頭，正巧看到孫泥克修長的脖子上喉結處咕咚咽了一下。

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原因，舒嬋的心一下子撲嗵跳得厲害，仰頭的姿勢讓她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快呀，饞死我了！”孫泥克碰了一下舒嬋的肩，垂下眼眸恰好看到舒嬋仰視他的目光。

“哦！”，舒嬋第一次在孫泥克面前這么倉皇，她連皮帶肉撕了一塊豬蹄膀上的肉塞到孫泥克嘴里。

“還要么？”

舒嬋的筷子停在碗邊。

“要”，孫泥克站直了身體，舒嬋只好把椅子后退，以防萬一油滴到自己身上，她半站直身體。

孫泥克一口叼過肉，同時一把抓住想要坐回去的舒嬋，三兩口就把肉咽了下去，然后下俯的身體貼近舒嬋。

“你剛才對著我咽口水！”孫泥克說完，從舒嬋耳邊把頭橫斜至舒嬋眼前，距離很近，眼神撩人。

咕咚——

舒嬋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冷靜！

一個聲音緊緊壓著血脈里的某種沖動，成千上萬的酒精因子卻在搖旗吶喊：沖啊！

舒嬋歪下頭去，對著孫泥克45°斜在眼前的頜骨下，醞釀了半天。

絲絲鼻息輕輕沖撞著孫泥克耳垂下方的脖頸，心頭好似有小蟲子在撓，他有些招架不住，已經忘了自己這是在等舒嬋的高談闊論。

兩片柔軟的涼涼的東西在他下頜骨下方貼了上去，停留，他的心里似千軍萬馬在奔騰。

孫泥克忍不住喉嚨里干咽了一下，喉嚨的震動讓舒嬋愕然驚醒，她趕緊抓過面前的杯子看都不看，一口干完，渾然不知她喝了一杯寂寞，里面除了酒氣和空氣，什么都沒有。

回過神來的孫泥克盡量忍住不笑，湊近舒嬋說道：“得對我負責到底！”

嗯？

孫泥克從舒嬋背后收回的手往舒嬋眼前一放，她還沒想好的抵賴的話被懟在了嘴邊，孫泥克手里的手機屏幕上正好對準了最精彩的那一瞬。

“干得漂亮！”孫泥克反過手機看了一眼，把手機遞還給坐在舒嬋隔壁的元筱勤，“可以發朋友圈，原圖發給我！”

被刁難了半天的伴郎團最后搪塞不過去，桌子上所有倒滿的酒統統得喝，這其中大家都在吵吵嚷嚷，為酒的事情唇槍舌劍，可丁蟻一直走神在舒嬋和孫泥克那里。

“舒嬋你少喝點，等會兒還有party的。”臨離開前，孫泥克站在桌子那頭叮囑。

尤洋洋的新婚party沒有那么吵鬧，其實就是把鄢蟄的酒吧搬了個地方而已，就連調酒師都還是他其中一個酒館里的。

樂隊的歌復古又煽情，氣氛被烘托得剛剛好，婚宴上的豪飲換到這里變成了安靜的小酌，一切恰到好處，不時有醉眼朦朧的男女相擁扎進舞池，搖搖擺擺，低頭耳語。

舒嬋早在婚宴上就已經對孫泥克酒后胡作非為過了，尤洋洋大喜，沒有早撤的理兒，換場地的途中，孫泥克就已經給舒嬋喝了原本給自己準備的醒酒藥，現在連空氣都是微醺的，她卻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鄢蟄的未婚妻剛和他跳完一曲下來，就被另一個年輕男人邀請走了，除了新郎新娘，她是今晚全場跳舞最佳。

“能說幾句話嗎？”權嶸跟劉矣辛換了個位置坐到鄢蟄旁邊。

鄢蟄似乎也不意外，抿嘴一笑，眼角的皺紋魅力四射，“你說。”

“出去說。”

“這里不行嗎？”

“不行！”權嶸斬釘截鐵。

鄢蟄停了一下，輕輕放在權嶸身上的目光很柔和，“那抱歉了！”他輕聲說道，這在旁人看來，無比羨慕剛剛才被別人邀請去跳舞的那位年輕姑娘。

權嶸的目光如火炬，一直盯著鄢蟄，明明也沒哪句話很傷人，可她眼里突然一大滴淚滾了下來。

權嶸的目光在拒絕了她的鄢蟄身上，鄢蟄的注意力在手中的酒杯上。

“帥哥，能請你跳支舞嗎？”一個穿著很職場的女人過來，禮貌地朝鄢蟄邀請道。

“不好意思，今晚我只敢有未婚妻一個舞伴！”鄢蟄眼睛朝舞池里示意了一下，女人扭頭朝那邊看過去，回頭時以更加贊賞的表情跟鄢蟄點頭示意，兩人互敬了一回酒，女人轉身離去。

“鄢蟄！”

鄢蟄剛放下酒杯就聽劉矣辛朝他喊道。

“做人留一線，不是嗎？”

鄢蟄的目光朝孫泥克李夕楨幾個年輕人的側顏看過去，除了毫不避諱一直在聽八卦的元筱勤，其他人似乎根本沒留意他們在說什么。

“三分鐘”，鄢蟄朝權嶸說道，嗑瓜子假裝不關心的其他幾人瓜子殼在嘴里卡了一下。

“不必，一句話就夠了。”

兩人起身朝外面走去。

“這是權姐當了別人家小三的意思嗎？”兩人一走，元筱勤立即八卦道。

沒有人理她，但從時間上來說，大家以為是這樣發的。王柏塬嘴角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

“唉，看權姐平時霸道又囂張，到了男人面前還不是一副唯唯諾諾的嘴臉，我覺得她應該去那個薇婷面前揭發鄢蟄！”

嗯咳——

元筱勤嘴上講得很爽，一時間忘了權嶸不是她敢惹的人，丁蟻趕緊示意她。

外面也是張燈結彩，人來人往，沒有哪里真正安靜，權嶸和鄢蟄不過是找了一處全是陌生人的地方。

“你愛上她很久了吧？”權嶸走到鄢蟄的前面說道。

鄢蟄不語。

“對我誠實那么難嗎？”兩行淚從權嶸眼中滾下來，“‘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別人了，就直接告訴我，我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這不是當初你對我說的話嗎？”權嶸走近鄢蟄，往昔的濃妝艷抹在今日只剩一地落花。

“都是中年人了，何必呢？”鄢蟄說道。

呵——

權嶸的眼睛不停地眨巴著，她臉上露出凄慘的笑容，她不停點著頭，喉嚨里哽咽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你盡管拿那些事來威脅我，我不怕！”鄢蟄看著權嶸。

哈——

這話對于權嶸來說，似乎很是出乎意料，她笑的時候，一滴口水從嘴里掉出來，她沒管它。

她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可以進去了”，她眼中的淚水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停止了，她轉身靠在墻上說。

深夜的風撩起她的頭發，路人來來往往、進進出出，權嶸靠在墻上，淚水一直流個不停，她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些感動的、充斥著荷爾蒙的、歡樂的……

“美女，沒事吧？”終于有一個路人停下來問道。

“有煙嗎？”權嶸滿臉淚水笑著問道。

“有”，那人掏出煙并幫她點了一支，一大滴眼淚啪地掉在那人手上。

“沒事”，權嶸咧嘴朝他笑道，“煙癮犯了，謝謝！”

那人笑笑，轉身離開。

鄢蟄回到座位上的時候，他的未婚妻剛好被還回來，立即有人來敬酒，他接過未婚妻的杯子，干了杯中的酒，替她把杯子倒扣在桌子上后，自己又跟那人干了一杯。

“鄢蟄叔叔”，誰都沒留意到舒嬋是什么時候醒的，她雙手托著下巴瞇著眼睛看著鄢蟄，“你將來最好不要生姑娘！”

鄢蟄的笑凝固在臉上。

“為什么呀？”薇婷一臉不解，笑著問道。

“因為報應不爽！”

“你！”薇婷臉上的笑容垮下來，鄢蟄一把拉住了她，臉上依然還是那凝住的笑容。

孫泥克把雙手放在了桌上。

“緊張什么！”李夕楨按住孫泥克的肩膀，然后轉向舒嬋：“惡毒了些，且還牽連無辜，你不是主張動手不動嘴的嗎？”

“沒忍住！”舒嬋干脆趴在了桌子上，把腦袋偏放在兩只并在一起的胳膊上。

咳——咳——

就在這時，舞池中央的話筒前有人在清嗓子。

“小時候，媽媽說豪門養淑女，男人都愛淑女，我有一個故人，他有一個心上人，他把她養得不錯，干干凈凈，俯仰于天地，無愧于心，我見到了我都愛。有一首歌，唱給尤洋洋和楊梅，唱給我的故人……”話筒前的權嶸哽咽了一下，“嗨喲，站在這里好孤獨，有人能跟我一起嗎？”

“我，我……”舉手的男人女人很多，爭先恐后弄得四處好不熱鬧。

“我……”還沒點名呢，舒嬋不知從哪里已經鉆上臺去了。

“好，就你！”權嶸把一個話筒架給了她，自己去調那個需要坐著唱的話筒。

“啊……那個……”權嶸吉他已經抱在手里了，舒嬋突然對著話筒問道：“你唱哪首啊，我會不會？”

臺外哄堂大笑。

“春風吹呀吹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怦怦跳不能入睡

為何你呀你不懂落花的有意

只能望著窗外的明月

……

就在這花好月圓夜兩心相愛心相悅

在這花好月圓夜有情人兒成雙對

我說你呀你這世上還有誰

能與你鴛鴦戲水比翼雙雙飛

……”

舞池里摟摟抱抱，搖搖晃晃，不斷有人加入進來，空氣中甜蜜的芳香沁人心脾。

舞后的一輪酒讓舒嬋的解酒藥白吃了，劉矣辛、舒嬋、權嶸、元筱勤，加上楊梅的幾個伴娘，一群女人嗨起來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男人們已經睡眼惺忪在旁打盹，他們還在鬧。

鄢蟄帶著他的未婚妻先走了，好不容易散場了，幾個女人又在大馬路邊手舞足蹈，快天明的路上，只有早起打掃衛生的阿姨能清醒地欣賞《不如》里那被這幾個女的鬼哭狼嚎唱得含混不清的歌詞。

“不如我們擁抱后分手不如眼淚有空偷偷流不如這次就還你自由不如擦肩而過別回頭不如這次你說對不起我一定告訴你沒關系不如回到最初的相遇把愛藏在相遇的縫隙……”

孫泥克無數次對著空氣大聲發誓，再不準舒嬋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