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種自我批評的嘗試[9]
- 尼采全集(第1卷)
- (德)弗里德里希·尼采
- 6856字
- 2021-12-13 17:26:08
《悲劇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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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這本成問題的書所依據的基礎是什么,它都必然是最具吸引力的第一流問題,而且是一個深刻的個人問題——見證這一點的就是它產生于其中的那個時代,令人振奮的1870—1871年普法戰爭的時代,它生不逢時。當沃爾特[10]戰役的隆隆炮聲越過歐洲的時候,將成為本書作者的那位冥思苦想且好琢磨謎語的人正端坐在阿爾卑斯山的某個角落里,苦苦思索,琢磨謎語,因而既苦惱,又無憂無慮地記下他關于希臘人的種種想法——這本難懂的奇書的核心。這個遲到的前言(或后記)就是獻給此書的。在記下這些想法的幾個星期之后,他自己到了梅斯[11]城下,還是始終沒有擺脫他給希臘人的所謂“歡樂”和給希臘藝術所打上的問號;直至最后,到了凡爾賽和談那個最緊張的月份,他最終也跟自己講和了,并慢慢從一場自戰場帶回家來的疾病中康復過來,斷定“悲劇從音樂精神中的誕生”在自己這里最終可以付諸實施了。——從音樂中?音樂和悲劇?希臘人和悲劇音樂?希臘人和悲觀主義的藝術品?至今的人類中最成功、最美、最受嫉妒、最誘惑人去生活的那一類人,希臘人——怎么了?他們真的需要悲劇?還有——藝術?什么是希臘藝術?它們如何誕生?
你由此可以猜到,關于生存[12]價值的大問號是在何處。悲觀主義必然是毀滅、衰落、失敗、疲憊衰微本能的標志嗎?——就像它在印度人那里的情況一樣?就像它外表看來在我們這些“現代”人、歐洲人這里的情況一樣?有沒有一種強者的悲觀主義?由于安康,由于漫溢的健康,由于生存的充裕而對生存中艱難、恐怖、險惡、成問題的東西有一種理智的偏愛?也許有一種過度充裕本身造成的痛苦?一種最敏銳洞察力的躍躍欲試的勇氣?這種目光渴望著可怕的東西,有如渴望敵人,渴望尊貴的敵人,以便在他身上試一試它的力量,并從他身上了解什么是“害怕”。在最美好、最強大、最勇敢時代的希臘人那里,悲劇神話意味著什么呢?而酒神的非凡現象呢?從中誕生的悲劇呢?——另一方面,置悲劇于死地的東西,道德蘇格拉底主義,理論之人的辯證法、滿足和歡樂——怎么樣?難道這蘇格拉底主義就不會恰好是一種毀滅、疲憊、病態、無政府主義本能的自我解脫的標志?而后期希臘文化的“希臘之歡樂”難道只是一道晚霞?難道反對悲觀主義的伊壁鳩魯意志只是受苦受難者的一種小心謹慎?而知識本身,我們的知識——是啊,被視為生命標志的全部知識究竟意味著什么?全部知識——目的為何?更麻煩的是,自何而來?怎么?知識追求也許只是對悲觀主義的一種恐懼和逃避?一種針對——真理的聰明的正當防衛?而從道德角度講,有點像膽怯和虛偽?從非道德角度講,是一種精明?哦,蘇格拉底,這也許就是你的秘密?哦,深奧莫測的諷刺家,這也許就是你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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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抓住的東西,是某種可怕而又危險的東西,一個帶角的問題,倒不一定是一頭公牛那樣的,但無論如何是一個新問題:今天我會說,這是知識本身的問題——知識第一次被看作有問題、成問題的。當時那本書直抒我等年輕人的勇氣和懷疑——但要從這樣一個不適合年輕人的使命中產生出這么一本書來是多么不可能啊!立足于呼之欲出的純粹早熟的自我體驗,置于藝術的基礎之上——因為知識的問題不可能在知識的基礎上被認識——一本也許獻給這樣一類藝術家的書,他們對分析能力和追溯能力有附帶嗜好(也就是說,獻給一些特例,這樣的藝術家,人們不得不尋找,卻一次也不愿意尋找……),書中充滿心理創新和藝術家的奧秘,背景上有一種藝術家的形而上學,一部充滿年輕人勇氣和年輕人憂郁的年輕人作品,甚至在似乎屈服于權威和自己的敬仰之情[13]的地方也是獨立的、倔強而自立的,總之,是一部處女作,帶有處女作這個詞的貶低意義,盡管是老掉牙的問題,但它有各種年輕人的錯誤,尤其是“太冗長”,還有它的“狂飆突進”[14];另一方面,就它取得的成功(尤其是在偉大的藝術家那里,在瓦格納那里,此書面向他,有如面向一場對話)而言,它是一本得到證實的書,我的意思是說,無論如何,它使“其時代的最優秀者”感到滿意。因此,它本該得到一些體諒,本該不受什么議論的;然而,我卻不想完全掩飾,現在在我看來,它有多么令人不快,它在十六年以后站在我面前顯得多么陌生——在一雙比較老成的、上百倍地更愛挑剔然而絕沒有變得更冷漠的眼睛前,這雙眼睛對那本大膽的書第一次敢于探討的那種使命本身——即用藝術家的眼光來看知識,然而用生活的眼光來看藝術……——來說,并沒有變得更加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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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一遍:在我今天看來,這是一本不可能的書。我稱之為寫得糟糕、笨拙冗長、令人難堪、稀奇古怪、形象雜亂、很感情化,時不時很甜膩,直至到了很女性化的地步,節拍不勻稱,無意于邏輯的澄明,極端自大,因而放棄論證,甚至不相信論證的正當性的書。作為給行內人士閱讀的書,作為給以音樂的名義受洗、從萬物之始就在共同的、非凡的藝術經驗上關聯在一起的人聽的“音樂”,作為藝術血緣關系的識別標志,它是一本高傲而狂熱的書,它從一開始就嗤之以鼻的,是“有教養者”中的profanum vulgus[15],而不是“大眾”。但是正如它的效果已經證明和正在證明的那樣,它無疑十分善于尋找它的狂熱知音,并把他們吸引到新的秘密路徑和舞場上去。無論如何,在這里說話的——好奇者和厭惡者都承認這一點——是一個陌生的聲音,一位“無名之神”的門徒,暫時藏在學者的外衣之下,藏在德國人的沉重和辯證法的沉悶之下,甚至藏在瓦格納信徒的無禮之下;這里有一個陌生甚至無名需求的精神,一個滿是問題、經驗、秘密的記憶,酒神的名字就像一個問號添加在它們旁邊;在這里有某種東西說話了(人們懷疑地對自己說),就像一顆神秘而近乎瘋狂的靈魂,這靈魂既費力而又隨意地結結巴巴像是在說外語,幾乎猶豫不決地,不知道是要說出來還是要隱藏起來。這“新靈魂”應該唱歌,而不是說話!多么可惜啊,我當時不得不說的話,我沒有敢于作為詩人說出來:也許我本來是能說的!或者至少作為語文學家——即使在今天,在這個領域里也還是幾乎一切都留待語文學家去發現和發掘!在所有問題中最重要的是,這里存在某個問題——以及,只要我們沒有回答“酒神傾向是什么”的問題,希臘人就始終完全是未被認識的、難以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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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酒神傾向是什么?——本書中就有該問題的一個答案——有一個“知情者”在那里說話,一個對自己的神知情的人,這位神的信徒。也許,我現在會更謹慎、更不善言辯地談論像希臘人的悲劇起源這樣一個如此困難的心理問題。一個基本問題是希臘人和痛苦的關系,他的敏感性程度——這種關系始終如一呢?還是有所轉向呢?——即這樣一個問題:希臘人越來越強烈的對美的渴望,對慶典、娛樂、新狂熱崇拜的渴望,是否出自匱乏、不足、憂郁、痛苦?因為假定恰恰這是真的——伯里克利[16](或修昔底德[17])著名的葬禮演說讓我們留意到這一點——那么,按照時間來看出現得更早的相反渴望,即對丑的渴望,早期希臘人對悲觀主義,對悲劇神話,對生存基礎上的一切可怕、邪惡、神秘、毀滅性、災難性事物形象的好心而嚴酷的意愿,該緣何而生?——那么,悲劇該緣何而生?也許緣于快感,緣于力量,緣于漫溢的健康,緣于過分的充裕?那么,從生理學的角度發問,產生出悲劇藝術和戲劇藝術的那種瘋狂,那種酒神式的瘋狂,有什么樣的意義呢?怎么?也許瘋狂并不必然是蛻化的征兆、衰敗的征兆、落伍文化的征兆?也許有——一個要精神病醫生回答的問題——健康型的神經病?民族青年期的神經病?民族青春型的神經病?薩提兒[18]身上神與公羊的那種綜合表明了什么?希臘人把酒神狂熱者和遠古之人想象為薩提兒,必然是出自什么樣的自我體驗,立足于什么樣的需求?涉及悲劇歌隊的起源:在希臘的肉體煥發活力、希臘的靈魂洋溢著生命的那幾個世紀里,也許有整個集體、整個文化群體分享的固有狂喜?固有幻象和固有幻覺?如果希臘人正是在他們興旺發達的青春期向往悲劇傾向,并且是悲觀主義者,如果這正是柏拉圖所說的那種給希臘帶來最大好處的瘋狂,如果另一方面,從相反角度看,希臘人恰恰在他們瓦解和孱弱的時代變得越來越樂觀、越來越膚淺、越來越戲子氣,甚至越來越熱衷于邏輯和世界的邏輯化,因而同時也越來越“歡樂”和越來越“有知識”,那又怎么樣呢?也許有可能,樂觀主義的勝利、理性至上日趨占統治地位、實踐功利主義和理論功利主義有如同時代的民主本身一樣,和民主風氣的全部“現代觀念”和偏見相違背,是一種沉淪之力、將至之暮年、生理之困乏的征兆?而恰恰并非悲觀主義是這樣的征兆?那又怎么樣呢?伊壁鳩魯[19]恰恰是作為受苦者,才是樂觀主義者嗎?——你看到,這本書滿載著一大堆困難的問題——讓我們再加上一個最困難的問題!即從生命的角度看,道德意味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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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獻給理查德·瓦格納的前言里,藝術——而不是道德——已經作為人的真正形而上的活動提出來了;在書中,甚至多次出現了那個暗示性的命題:只有作為審美現象,世界的生存才是有充分理由的。事實上,全書在所有事情背后只認識到一種藝術家意識及其言外之意——如果你愿意,可以稱之為一個“神”,可無疑是一個無所顧忌的、非道德的藝術家之神,他要在建與毀之中,在善事與惡事之中感受自己同樣的快樂和自負。他在創造世界的同時,從充裕和過分充裕的困境中,從自身內部充滿矛盾壓力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世界在任何時刻都是神“所實現的”拯救,是只懂得在外觀中拯救自我的最痛苦者、最對立者、最富于矛盾者永遠在變化的、常新的幻象:你也許會把這整個藝術家形而上學說成很隨意、多余、富于幻想——但是,本質問題在于,這種藝術家形而上學已經流露出一種精神,這種精神有一天將冒任何危險來抵制關于生存的道德解釋和道德意味。在這里,一種“超善惡”的悲觀主義也許第一次宣告自己的來臨;在這里,那種“信念反常”溢于言表,叔本華早就不遺余力地事先朝它投擲過去他最憤怒的詛咒和咒罵——一種敢于將道德本身放到、貶到現象世界中,不僅將它歸在“現象”(在唯心主義專門術語的意義上)名下,而且作為外觀、妄想、謬誤、解釋、打扮、藝術,歸在“錯覺”名下的哲學。也許我們可以從全書用以對待基督教——把基督教看作至今可以給人類傾聽的道德主旋律最無節制的徹底華彩化[20]——的小心謹慎而又懷有敵意的沉默中最佳地估量出這種反道德傾向的深度。事實上,沒有比基督教學說更敵對于這本書中所說的對世界的純粹審美解釋和審美辯解的了,基督教學說只是道德學說,只愿意是道德學說,而且以它的絕對尺度,比如以它的上帝真實性尺度,把藝術,把任何藝術,放逐到謊言的王國里——也就是說,加以否定、詛咒、譴責。在那樣一種純粹情況下必然敵視藝術的思想方法和評價方法背后,我向來都感覺到那種敵視生命的東西,那種對生命本身忿忿然地渴望復仇的厭惡感:因為一切生命都停留在外觀、藝術、錯覺、視覺效果以及對透視法、對謬誤的必然需要上。基督教從一開始就徹頭徹尾是生命對生命的厭惡和厭倦,這種厭惡和厭倦只是喬裝打扮成、只是藏身于、只是裝飾成對“另一種”或“更好”生活的信念。對“人間”的憎恨,對情緒的詛咒,對美和感官性的恐懼,一個發明出來更充分地誹謗此岸世界而實際上是對虛無、終結、安息,直至對“安息中之安息”的向往的彼岸世界——這一切在我看來,如同基督教只承認道德價值的絕對意志一樣,始終就像一切可能形式的“毀滅意志”中最危險、最可怕的形式,至少也是生命中最深的病態、倦態、不快、枯竭、匱乏——因為在道德(尤其是基督教道德,也就是說,絕對道德)面前,生命必然不斷地、不可避免地受到冤枉,因為生命基本上是非道德的東西——生命在蔑視和永遠遭受否定的壓力之下最終必然被感覺為不值得向往、本身毫無價值的東西。那么道德本身——怎么樣?難道道德不應該是一種“對生命之否定的意志”,一種隱蔽的毀滅性本能,一種衰朽原則、貶斥原則、誹謗原則,一種終結的開始嗎?因而是危險中的危險嗎?……所以,我的本能,作為一種對生命加以肯定的本能,當時和這本成問題的書一起,轉而反對道德,并且發明了一種根本對立的生命學說,一種根本對立的對生命的評價,一種純粹關于藝術的學說,一種反基督教的學說。把這種學說稱為什么好呢?作為語文學家和辭令之人,我不無某種隨意性地——因為誰會知道基督之敵的真名實姓呢?——用一位希臘之神的名字來命名它:我稱之為酒神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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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我竟然用這本書啟動了什么樣的使命嗎?……我現在多么為此感到遺憾:我當時沒有勇氣(或者非分之想?)無論如何允許自己用一種獨特的語言來表達如此獨特的觀點和膽識——以至于我竭力試圖使用叔本華和康德的表達方式來表達從根本上既違背康德、叔本華精神,又違背他們趣味的異類的、新的價值尊重!可是,叔本華是如何思考悲劇的呢?他說:“給予所有悲劇因素以特有的推動,將其推向崇高的,是對以下認識的領悟,即世界、人生不能提供真正的滿足,因此不值得我們對它忠誠。悲劇精神就在于此——因而它把人引向斷念。”(《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二卷,第495頁[21])哦,酒神對我說的是多么不一樣啊!哦,正是這整個斷念主義當時離我很遙遠!——可是這本書現在還有更令我感到遺憾,比使用叔本華的表達方式糟蹋、損害酒神預感更糟糕得多的事情,也就是我一般地通過最現代事物的混合而損害了我所領悟的了不起的希臘問題!我在沒有什么東西可期待的地方,在一切都再清楚不過地指向終結的地方,建立希望!我在最新的德意志音樂的基礎上,開始編造“德意志天性”,就好像它將要發現自我、重新找到自我——它在一個德意志精神不久前還有著歐洲統治者的意志、有著歐洲領導者的力量的時代,執行遺囑般地、終成定局地退位,在建立帝國的堂而皇之的借口之下,實現它向中庸、民主和“現代觀念”的過渡!事實上,在這期間,我學會了毫無希望地、毫不留情地考慮這種“德意志天性”,也同樣地考慮現在的德意志音樂,因為這種音樂是徹頭徹尾的浪漫主義,是一切可能的形式中最無希臘味的;可是此外,又是一個第一流的神經殺手,在一個愛好酗酒、把模糊不清尊為美德的民族那里加倍危險,也就是說,它具有既麻醉人又使人如在云里霧里的麻醉劑的雙重特性。當然,且不說對最現代的東西寄托的種種倉促希望和適用上的缺陷當時損害了我的第一本書,就是書中矗立著的那個酒神大問號,甚至在音樂方面,也繼續矗立著:一種不再像德意志音樂那樣具有浪漫主義起源——而是具有酒神起源的音樂,應該是什么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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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先生,如果你的書不是浪漫主義,全世界還有什么是浪漫主義呢?還有什么對“現在”、“現實”、“現代觀念”的深仇大恨會比你的藝術家形而上學走得更遠呢?——這種藝術家形而上學寧愿相信虛無、相信魔鬼,也不愿意相信“現在”?在你全部對位法的聲音藝術和音響誘惑之下,不是低沉地響著一種憤怒和毀滅欲的基礎低音嗎?一種堅決反對一切“現在”的盛怒決斷,一種離實際的虛無主義并不太遙遠、似乎在說著以下言論的意志:“寧愿沒有任何東西是真的,也不要你們說得對,不要你們的真理是對的!”我的悲觀主義者加藝術崇拜者先生,你自己洗耳恭聽從你書中選出來的僅有的一段話吧,那不無雄辯的屠龍者段落,也許對于年輕人的耳朵和心靈來說,它聽起來令人感到尷尬而又有蠱惑性。怎么?難道這書不是在1850年的悲觀主義面具之下,真正的1830年浪漫派表白?在它背后,奏響了通常的浪漫派終曲的前奏曲——決裂、衰竭、回歸,撲倒在一個古老的信仰面前,撲倒在那位古老的神靈面前……怎么?你的悲觀主義者之書本身不就是反希臘文化之作、浪漫主義之作,本身就是某種既麻醉人又使人如在云里霧里的東西,總之是一種麻醉劑,甚至是一曲音樂,德意志音樂?可是請聽:
讓我們想象一下這些屠龍者的果敢步伐,他們以高傲的魯莽,對于所有樂觀主義的懦弱教條不屑一顧,以便完全徹底“堅定地生活”。這樣一種文化的悲劇人物,在他培養認真和畏懼的自我教育中,難道沒有必要把一種新的藝術,即形而上慰藉的藝術——悲劇,作為屬于他的海倫來渴望,并同浮士德一起喊出:
難道我這無比渴望之力
不能讓這無比倩影再世?[22]
“難道不必要嗎?”……不,三倍的不!你們這些年輕的浪漫主義者:不應該是必要的!不過很可能最終的結果,你們的結果是“得到了慰藉”,像書中所寫的那樣,盡管有各種培養認真和恐懼的自我教育,但還是得到了“形而上的慰藉”,總之,像浪漫主義者那樣以接受基督教而告終……不,你們應該暫且學會此岸慰藉的藝術——我的年輕朋友們,即使你們想要徹底保持悲觀主義者的身份,你們也應該學會笑;也許你們作為笑者,因此而在某一天讓所有形而上的慰藉——尤其是形而上學,統統見鬼去!要不然,用那位叫做查拉圖斯特拉的酒神惡魔的話來說,就是:
抬高你們的心氣,我的兄弟們,高點!再高點!也不要忘記雙腿!也抬高你們的雙腿吧,你們這些善舞者,倒立起來更好!
這笑者之冠,這玫瑰花環之冠:我給自己戴上這花冠,我自己給我的笑聲封圣。如今我還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有足夠的實力做到這一點。
舞者查拉圖斯特拉,用翅膀致意的輕盈者查拉圖斯特拉,一個準備好起飛的人,向所有飛鳥致意;一切準備就緒,一個極樂世界的輕浮者:——
先知查拉圖斯特拉,真笑者查拉圖斯特拉,不是不耐煩者,不是絕對者,一個喜愛跳躍和越界跳躍的人;我自己給自己戴上這冠冕!
這笑者之冠,這玫瑰花環之冠:你們,我的兄弟們,我把這冠冕給你們扔過去!我給笑封圣;你們這些更高之人,給我學著——笑吧!
(選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卷中“關于更高之人”一章的第17、18、20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