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那邊的家私城取名“盛東”，計劃春節前開業，場地裝修得差不多了，方盛又開車來深圳辦貨。同行的還有他的拍檔范衛東，云貴□▲△○●長的兒子，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膽大心細，頗有乃父之風。

吃過晚飯，華燈初上，范衛東久聞深圳的夜生活多姿多彩，要蔡文青帶他去深圳最好玩的歌舞廳見識見識。蔡文青平時去不起高檔娛樂場所，也就跟著老林和沈峻去過迪富歌舞廳。八點多迪富歌舞廳里空蕩蕩的，沒幾個客人，臺上只有個不知名的歌手在暖場，范衛東看了不禁有些失望，方盛選了一個中卡坐下，點了瓶軒尼詩XO。很快，那個姓張的媽瞇就滿臉歡笑地走了過來，一邊遞名片一邊說，小姐才來上班，還在里面更衣，請客人們耐心等等。張經理滾滾紅塵歷練過來，什么人沒見過？她一打眼，見方盛方頭、大耳、闊口，氣度不凡，便知是個有來頭吃四方的人，便說：“蔡總來過，我知道，方總應該是第一次來吧，我給你介紹一個這里新晉的頭牌，包你喜歡。蔡總，還找小黛嗎？”

“罷了，罷了，你幫我看看阿婷在不在。”

“阿婷啊，她好久沒來了，要不我另外再給你介紹一個?！?

不一會兒，張經理帶了四個小姐過來，把最漂亮的那個安排在方盛身邊坐下，另外三個中有一個以前老林找過的，曲線豐滿，表情呆滯。張經理問范衛東看上了哪個。范衛東欠身看了一眼，往后一躺看著蔡文青說：“要不再看看吧。”張經理又帶了兩批小姐過來，范衛東最后還是選了第一批里曲線豐滿的那個。蔡文青也胡亂留了一個。

陪方盛的小姐自稱“李琴”，瓜子臉，大眼睛，紅唇微翹，未語先笑，她找侍應生要了一個大果盤，和一支大瓶裝的檸檬雪碧，一桶冰塊，把XO和雪碧兌在玻璃扎壺里，再加上1/3的冰，攪拌均勻后，給他們三個和自己的杯里都斟上，然后挨個敬了過來。只見她長發披肩、穿一件半透明的白色吊帶短紗裙，裙擺不過膝，露出一對修長的小腿，腳上蹬一雙精致的高跟涼鞋，體態婀娜，舉止輕盈，果然不是凡品，蔡文青心里忍不住贊嘆起來。她走到蔡文青跟前，笑語盈盈地說：“蔡總不記得我了吧？”

蔡文青一楞，看著是有一點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真不記得啦，那天打臺風，您請我和我表姐吃炒河粉，還留我們過了一夜。”

蔡文青終于想起，李琴就是幾個月前遇到的那兩個四川妹子里的妹妹，普普通通一個鄉下妹子，化妝打扮一下就成了仙女一般的人物，簡直跟變戲法一樣。只是她們果然應了老林的預言，到底出來做了小姐，蔡文青心中百味雜陳，不勝感慨。

方盛得知他們兩個還有那么一個故事，很好奇，為蔡文青當時沒留下她們姐妹倆扼腕嘆息。李琴的表姐現在被一個臺商包養起來，不用出來做了，就住在臺灣花園。這里小姐的流動性很大，稍微看著順眼會來事的，就會被客人包養起來，當然，也有被棄養后又跑回來做的。想包養李琴的人也很多，但她還沒看上一個自己喜歡的。蔡文青又問她認不認識阿婷，李琴說，阿婷嫁給了一個香港人，準備移民去香港，不會再來了。蔡文青聽了，唏噓不已。

這里還在敘舊，那邊范衛東已經和他的小姐“十五二十”地劃起拳來了。大廳里也陸陸續續地進來了不少客人，幾個媽瞇帶著小姐如蝴蝶一樣地在大廳里穿梭，客人們擁香懷玉、推杯換盞，漸入佳境。這時，來了一個爛仔模樣的人，對李琴說：“羅少叫你過去?！崩钋贅O不情愿地站起來對方盛抱歉地說：“有熟客叫我，去去就來。”

果然，羅少還是坐在中間最大的那個卡座里面，身邊圍著七、八個馬仔，不時還有人跑過去敬酒。見李琴過來，羅少招呼她坐下陪自己玩骰盅。玩了一陣，喝了幾杯，李琴想告退，羅少的馬仔說：“走什么走？今天晚上就陪羅少了，哪兒都別想去！”

李琴央告說自己來了例假，今天晚上不方便陪羅少，馬仔說不信，伸手要去她下面摸，羅少連忙喝止，“丟，別亂來?。。愕脛e人還以為我們是爛仔。”然后他又跟李琴說：“早叫你不要來這里做啦，我養你不好嗎？”李琴知道羅少是個花心大蘿卜，經常在這里找小姐回去包養，養一個丟一個，反正有得是錢，所以根本不上他的當，但嘴上卻說：“羅少，我怎么高攀得起?。恳亲屔┳影l現，還不活剝了我？”羅少知道她伶俐，不想勉強，又逼她喝了一大杯，才放手。

回到方盛那里，見蔡文青正跟張經理投訴，張經理一見到她回來，就像看到救兵一樣松了口氣，拍手說：“你看，這不回來了？我都說李琴不是那種人，如果羅少敢不放人，我親自找他算賬去?！币姴涛那喾薹薏黄降臉幼?，李琴安慰他說：“沒事的，我能搞掂的，再說，我也舍不得方總呀。”方盛明顯被甜到了，把李琴摟入懷中，倆人喝了個交杯。張經理見狀，偷偷把蔡文青叫過一邊，伸出五個指頭說：“李琴出鐘最少要這個數?！辈涛那嗾f沒問題。

快散場的時候，李琴說一聲：“失陪”，就和曲線小姐先走了，搞得方盛、范衛東兩個摸不著頭腦，脹然若失。蔡文青賣個關子故意不說，起身買了單，付小費打發了陪自己的小姐，就領他們兩個出去喝粥。范衛東邊喝邊郁悶地說：“丟，我都還沒來得及留CALL機，她就走了?！辈涛那喙恍φf：“你看，她們不是來了嗎？”果然見李琴和那個小姐換了衣服走出來，方盛和范衛東不禁喜出望外。

第二天，方盛讓蔡文青幫他在蓮花二村租套房子，說以后會經常來，老住酒店沒有家的感覺。后來蔡文青才知道，方盛把李琴包養了起來，每次來深圳都在那里落腳，直到他遠走加拿大。

盛東家私城開業那天，轟動了整個南榮市，方盛在宣傳上下了不少功夫，人頭涌涌的場面被登上了當地省報的頭條，群體效應之下，東西好像不要錢似的，不到三天，庫存就被搶購一空。蔡文青在那十幾間家私廠奔波，催貨的電話，把他的BB機都被打爆了，方盛啞著嗓子喊他趕緊買臺大哥大，出門一律打的，請供應商吃飯千萬不能小氣。首戰告捷，現金滾滾而來，開始，方盛還關心一下深圳的費用問題，到后來就顧不上了，他采用一種自稱“總量管控的管理模式”，深圳的花銷與業務總量掛鉤，做得大就可以花得多，至于怎么花，他不管。這給了蔡文青很大的自主裁決權。

話雖那么說，蔡文青也不是完全自由的，李小梅好像生下來就是為了克他一樣，無時無刻無在盯著他的舉動，一心一意從他做的事情里挑他的毛病。李小梅高中畢業，沒別的本事，就是認死理，跟大多數長得不漂亮的女孩一樣，指望靠認真努力做事去贏得別人的尊重。每次蔡文青出去，她都要問他去哪里，拿回來報銷的單證，她都要問半天，不說明白不入賬。陪客戶去歌舞廳應酬，給小姐的小費沒有發票，蔡文青只能找些餐飲發票頂上，這時她就會問，怎么今天你吃了五次飯？說的好聽是助理，其實比老板還老板，比老洪還老洪。

說到老洪，蔡文青也頗感抱歉。最近他一心撲在盛東家私城的事上，幾乎就很少回自己的公司上班了。徐副總知道蔡文青在幫方盛做事，便叮囑老洪不要干擾他，工資照發，班想上就上，活兒不想干可以不干。一天路過國貿，蔡文青順便上去看看，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一段時間沒來，同一層樓里的好多人都已經不認識了，科教儀器部里他的座位上，坐著一個顴骨很高、黑黑瘦瘦、臉上長著幾顆青春痘的陌生女孩，見他進來就問他找誰。蔡文青有點尷尬，便指指她坐的辦公椅笑著說：“這本來是我坐的?！蹦桥⑵ü上癖粻C了一下騰地就站起來，轉身看了眼椅子。

“椅子嗎？我又拿錯了？”

“是位子?！彼@一緊張，蔡文青反倒輕松了起來，把大哥大往桌上一立，大喇喇地說：“坐你的，我就回來隨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