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屋內的戰斗也進入了白熱。
子彈打在怪物身上,像是陷入了一層泥,除了偶爾濺出幾片漿液,便沒有了下文。
怪物低聲嘶吼,衣服撐得裂開,渾身的蛆蟲不斷地往胸口涌,很快匯聚成了一個巨型的肉球,褶皺橫生,腥臭不堪,像是一顆剛從福爾馬林中取出的大腦。
肉球首先往特捕們的方向沖去,女特捕反應迅速,一個閃避躲開了沖擊。肉球打了一個滾,球體在靠近特捕時突然張裂,如一朵食人花,將面前兩名來不及退開的特捕吞了進去。
肉球堵在前門,林安安一腳踹開后門,拽著夏燕跑了出去。
“燕子,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安安緊抓著她的袖管,質問中帶著心疼。
“我……我……”夏燕垂著頭,聲音遲頓。
“咕嗝嗝……”肉球口中咀嚼,明明沒有臉的它,卻給人一種滿足的感覺,它轉向林安安,這下換做它戲謔了,
“林安安是吧……咕,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了,其實…她也是我的同類哦……這個小姑娘不愿意……就只能吃掉自己解饞了……真是可憐啊……還想吞噬掉她呢……咕哈哈哈唔……”
林安安狠狠瞪了它一眼,緊緊按著夏燕的肩:“燕子,他說的不是真的,對吧?快點告訴我,你不是怪物…是它把你的手吃了,是它這個混蛋做的,對嗎?”
夏燕低垂著頭,嘴唇抿緊,一滴淚珠,滴在了林安安的手上。
……
“噠噠噠噠——”
幾名趕來的特捕迅速開槍,將肉球打得后退,肉球猛地一彈,將幾名特捕撞在墻壁,張口一咬,便再度包了進去。
見到同事被吞入,特捕們頓時殺紅了眼,步槍手槍彈藥齊發。眼看到來的特捕越來越多,肉球泥濘的身體也終于承受不住火力,身體開始在密集射擊下寸寸分解。
“咕啊啊啊…該死……早知道…………”肉球發出不甘怒吼,一個轉身,就彈林安安的身前,張開血色巨口。
“幻術,幻獸!”
林安安迅速驅動瞳孔,但她卻突然發現,自己似乎無法催動能力。
她窺視腦海,只見一個紅衣小女孩正躺在一片火海中沉睡。
“怎么關鍵時刻睡覺啊?!”林安安切齒,腦海里不停催促,沉睡的小女孩似乎才受到感應,惺忪睜眼,
肉球口器中上千顆鋸齒,已經貼到了她的眼前。
!
“呼呼——”
一條細長的觸手突然從她眼前劃過,將上千鋸齒全部拍成碎屑,肉球痛嘯一聲,還想合攏口腔,又一條觸手插入了它的口中。肉球被兩條觸手由內抓住,狠狠地拋了出去。
“噠噠噠——”
密集的火力迅速跟上,鞭炮般的槍聲瞬間將怪物整個淹沒,肉球怨氣不消,但它的軀體也在強大的火光下,只能被動地分割成無數碎片。
散落一地。
……
……
林安安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呆呆地看著身后的夏燕。
兩條巨型的觸手,在她的背后晃蕩。
一名高壯的特捕大步跑到了林安安身邊,扯回了她搭著夏燕的手,將她拉了回去。
“這位同學,這里很危險,你快走吧……”特捕對她說道,同時手中扣動扳機,槍口正對著夏燕。其余的特警也端上步槍迅速跟上,密集的紅點在夏燕的臉上掃過。
“她不是怪物,她是我的朋友!”林安安掙脫了特捕的手,向夏燕奮力跑了過去,
她張開了雙臂。
夏燕抬起了頭,暗啞的長發下蒼白的臉,面容疲倦,笑意苦澀,帶有一種別樣的凄美。
她看著迎來的女孩,抽了抽鼻子,哽咽著嗓子,
“安安,對不起……”
“我那時……真的好餓…它…不知什么時候……進入了我的身體里…我…吃不下任何東西……腦子里只能吃…人類…但是我不想……不愿……”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林安安緊緊抱住了她,“跟我走,我有辦法治好你,我認識一個朋友,他肯定有把法把寄生在你身上的東西弄掉的……”
“不……不。”夏燕苦笑著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早就被它們鉆空了……現在我只剩下了最后一點意識。我來找你,只是想最后看你一眼……就知足了。”
說著,她的頭皮開始發漲,緊接著大片爆開,一只眼球控制不住地凸出了眼眶,懸在了臉上,
“它們想……讓我吃掉你……我不會接受……我離開寢室,躲到了其他角落…但是我還是好餓……我只能……我怕你看出來……就只能一直躲著……我好怕見到你……但我又好希望能見到你……我……”
“沒事,我在這里,不要怕,安安在這里呢。”林安安眼淚帶花,輕輕地安慰著。
“嘶——”
夏燕的臉皮像風化的墻壁,突然裂掉了一大塊,露出了里面擁擠的橙色蠕蟲。
“安安,我這個樣子……很丑吧。”
“不丑,不丑!你很漂亮,你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
林安安泣不成聲,用力摟緊了夏燕,不顧從她身體各處響起的破洞聲,和蜂擁而出的線蟲,緊緊地貼緊了她的身軀。
特捕們站在兩人身后,看著一地翻滾的線蟲,縱然是見慣了各種案發現場,他們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扯著林安安的后背,使勁往后拉,
“同學,你快走吧,她是怪物啊,你別抱著她了,快過來啊。”特捕說著,又忍著惡心向夏燕舉起了槍。
“我不走。”林安安緊貼著夏燕破碎的臉頰,任由狂亂的蠕蟲在她臉上啃咬著。
“安安,聽他的話,你快走吧,我能最后再見你……已經很……高興了……快走!它會感染你的……”
夏燕哽咽著,用力推動著林安安,但她只剩下一只手,根本推不動。
林安安抱得更緊了。
“副隊,該怎么辦,這樣下去她也會感染的,要不把她們一起……”
“住口!”
一名特捕向林安安舉起了槍,但很快被一個女特捕踹了一腳。
“本王大隊長還沒死呢?你做什么不問先問我同不同意?”
女特捕喝退了那名特捕,看見相擁的兩人,忽而放低了語氣,對周圍的人道:“你們先把槍收下,都先后退一點吧。”
“可是——”
“沒聽到我說的話嗎?”
特捕們只好悻悻地放低槍口,撤出了一斷距離。
林安安緊閉著眼,這時,腦海中的女孩也終于醒來,一股蓬勃的力量瞬間涌進了她的瞳孔。
烈焰從她的肌膚滲出,匍匐在她身上的蠕蟲被燒得獵獵作響,發出慘烈的鳴叫。
“安安,你……”夏燕看著林安安發生的變化,不可思議。
“我說過,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我帶你走,我帶你離開。”
林安安擦了擦夏燕的淚眼,殊不知自己的臉龐早已被淚水浸濕。
見林安安身上發出焰火,原先的女特捕也警覺地掏出了槍:“你到底是誰?她跟你是什么關系?你想做什么?”
林安安咽下淚珠,轉過身,哭腔帶嘆:
“特捕同志,我想帶她走……”
“去哪?”女特捕握緊了槍。
“去找我一個朋友,他可以……”
“不行!”女特捕輕咬嘴唇,而后繼續道,“不可以……”
“為什么?”
“我不管你什么朋友,什么方法,上面的規定就是見到蠕蟲必須就地消滅,你不可以……帶她離開。”
周圍的特捕也圍了過來,槍口直指夏燕。
女特捕不忍道:“抱歉,這東西危害實在太大了,我們不能放任它繼續活下去,哪怕多存在這世上一秒。
而且你也不像是普通人類,希望你不要為難我們的工作,不然我們只能把你當她的同黨處理。”
林安安淚眼婆娑:“她是好人……就算變成了怪物,她剛才不是救過你們了嗎?”
“這……”女特捕的動作明顯遲緩了一下。
這時,林安安背后的夏燕,全身的衣物和皮膚,也慢慢被翻涌而出的蠕蟲吞噬殆盡,長條形蟲體相互糾纏,她現在已經看不出人類的模樣了。
“安安……我早就說過了……我已經被它們啃得一干二凈……不可能再救過來了……放開我……讓他們殺了我吧!”
夏燕的頭發一縷縷掉落,蠕蟲鉆空了臉,露出了森森白骨。
只剩下最后一張紙白的嘴唇。
腦海里,小女孩也醒了過來,看見夏燕的變化也嚇了一跳。
“夏炎,喂,你有救她的辦法嗎?!”林安安趕緊心問道。
“我……噫……這也太惡心了,這人是被蠕蟲感染了吧,你還抱著她干嘛?”
“她是我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你有辦法救救她嗎?”林安安言語懇切。
“唉,這種怪物我們也不好對付啊,初期的話還可以治一下,現在這樣基本上沒得治了,她身體要是爆開了會更痛苦的,你還是干脆火化她算了。”
小女孩嘆道。
“真的沒有任何方法了嗎?”林安安不甘心。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這種種族在我們那里也是難以抵擋的災難,這種絕癥就算十個諾晨來也救不了的!”
“……”
“……”
“林安安?”
“安安……”
“……”
特捕們慢慢圍攏,手中的扳機都控制到了極致。
蠕蟲在林安安的肩上掉落,被慢慢燒成灰燼。
夏燕像一只癟掉的氣球,依偎在她的懷里,享受著火焰慢慢的燃燒,像是回到了久違的溫暖。
“安安。”熾熱的火光里,夏燕頭枕在林安安的脖子上,輕輕說著。
“我爸爸走了,我媽媽也不理我了,從小就沒有任何女生陪我玩,也沒有什么男生喜歡我,我覺得我是最不幸的,但我又覺得我是最幸運的,因為……我有了你……
在我最悲傷的時候,在我最沮喪的時候,最痛苦的時候…最孤獨的時候,一直陪伴著我。”
“嗯。”林安安抱著她,重重點了點頭?
“其實。”最后一張完整的嘴唇微微張合,“安安,我還有一句話,一直都沒有機會對你說,可以……最后,靠近點嗎?”
“嗯嗯。”離別的悲傷涌上林安安的胸腔,但她此刻卻噎得難以出聲,她緊緊地貼進了夏燕的臉。
此刻,
“安安,謝謝你……”
“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啊……”
大火燃上了臉龐,蠕蟲瘋狂逃離,但被熊熊的火焰全部焚毀,最后的一抹嘴唇,也由冰冷慢慢變得溫暖,仿佛這才是它本應有的溫度。
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