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櫻初綻的三月，前輩告別校園的時分，美惠很早就答應(yīng)澤北，要來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

山王的男生校服和很多學(xué)校一樣，都是黑色的立領(lǐng)制服，在畢業(yè)的日子里，澤北的校服筆挺，整齊地扣上了每一顆扣子，很有學(xué)長的風(fēng)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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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惠，好久不見。”澤北一笑，比春日的暖陽更溫暖三分。

“好久不見。”回到曾經(jīng)的母校，見到熟悉的學(xué)長學(xué)姐，美惠環(huán)視著外墻貼著瓷磚的老舊教學(xué)樓，十年如一日的花壇綠植，最終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澤北身上。

雖說發(fā)型和身材都幾乎沒有變化，還是那個帶著幾分孩子氣沖她咧嘴笑的澤北榮治。

但是在各自成長的時間里，澤北已然褪去青澀、逐漸成熟，與又長一歲的年齡無關(guān)，美惠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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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王之于澤北，不僅是他生活了三年的校園，更是他作為「第一高中生」榮耀的起點。

澤北帶著美惠走在教學(xué)樓旁邊的小路上，聊著關(guān)于這所學(xué)校的記憶，不時發(fā)出光陰似箭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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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朗誦課文的聲音傳來，美惠循聲朝著二樓望去，好巧不巧，那正是她高一的教室，回憶逐漸涌上心頭，也是在這樣晴朗的一天，她升入山王工業(yè)一年級，在這兒開始了她的高中生活。

櫻花的陣陣香氣填充了嗅覺，美惠嘴角微微上揚，兩眼間也是盈盈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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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花香一起撲面而來的，還有美惠身上清新的香水味。看到女孩的狀態(tài)格外輕松，澤北眼底的寵溺更多了幾分。在美惠陷入回憶的當(dāng)下，微笑佇立的少女成為他眼里最美的校園一景。

假如時間可以靜止，他希望會是此刻。

沒有讓她傷心的人，也沒有獨自咽下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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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北當(dāng)然知道，美惠有過一段消沉的日子。在最初，流川莫名奇妙地離開湘北，即使遠在秋田縣的他也得知了這樣的消息。電話那端的美惠誠實地告訴他流川杳無音訊的事實，末了，美惠還說她很好、不要為她擔(dān)心，可這樣的堅強卻讓澤北格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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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他對流川說“你要好好待美惠”，而流川那時的回答是毫不猶豫的“當(dāng)然”。

如果將來遇見，他很想逮住流川問個清楚。

這是他們的君子協(xié)定，他流川楓憑什么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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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今日，澤北還是會因為美惠的笑或淚而牽動情緒，但是他逐漸學(xué)會了隱藏自己，就像在籃球場上，他可以毫不費力地做出各種假動作來迷惑對手，偽裝自己的真實意圖，讓人捉摸不透。

也許這就叫做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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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深津?qū)W長、松本學(xué)長……應(yīng)該就是這里，左數(shù)第二排的第七根第八根欄桿！”美惠小跑到欄桿前，像是在確認什么，看著欄桿上剝落的油漆痕跡，得到了肯定的印證，又回頭對澤北說道，“你們幾個就是從這里翻墻出校園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那還是澤北和隊友們偷偷翹掉體能訓(xùn)練的黑歷史，沒曾想竟被美惠看到。

“我的座位靠窗，看得很清楚喔。”美惠狡黠地笑著。

這笑容像是計謀得逞的小狐貍，得意地搖著尾巴在等人夸獎似的。看到這樣的美惠，想必山王帶給她的都是愉快的回憶，澤北一時情不自禁說出了真心話：“你要是沒轉(zhuǎn)學(xué)就好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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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今天的主角是你啦，恭喜學(xué)長畢業(yè)。”

美惠不動聲色地回避，而澤北也了然，沒有繼續(xù)追問。

“謝謝美惠……”感謝的話還沒有說完，遠處響起催促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澤北，來拍大合影啦！叫你好多遍誒！”

“好～馬上就來。”尋找到聲音的來源，澤北揮手致意，遠遠地回應(yīng)同學(xué)，然后又叮囑美惠，“你別跑遠了哦，我拍完合影就回來找你。”

“嗯，好。”美惠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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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話到這里結(jié)束，那便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段交談，可是澤北離開前，偏偏是跑幾步，又回頭看一眼，生怕美惠走丟似地，補充了一句：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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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當(dāng)初的某個人，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神奈川，再無音信。

就像繃緊的弦毫無預(yù)兆地斷掉，沉默的記憶忽然蘇醒。

卒業(yè)式的氛圍天生夾帶著離別的傷感，校園廣播的歌曲也在這時換成了《送別》，隨著音樂進入副歌部分，畢業(yè)生們聚在一起合影留念，沒有人注意到，那個站在櫻花樹下的女孩，眼眶的溫度不斷升高，眼淚不聽話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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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以為自己很堅強，可是已經(jīng)半年沒有流川的任何消息了。

胡亂地抹掉眼淚。

怎么可以在別人的畢業(yè)典禮上這么失禮，美惠埋怨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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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合影回來，等待澤北的依舊是微笑著的可愛少女，可是他沒有錯過她眼眶里的紅。

“怎么哭了？美惠。”

“沒有啦，剛才有揉眼睛，好像是花粉過敏。”

嘴上說著沒事，要不是兩人認識多年，可能澤北也看不穿美惠的逞強。

畢業(yè)很容易聯(lián)想到分離，而說到分離，讓美惠哭紅眼睛的，只有流川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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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那家伙，一聲不吭就跑掉了。在我們沒有看到的時候，美惠你偷偷哭過多少次了？”

“你別說了。”美惠試圖制止?jié)杀薄?

“為什么不說，他讓你這么傷心。”

“我說，你別說了。”美惠轉(zhuǎn)過身去，捂住雙耳，不去看他。

這些日子以來，周圍的人們包括澤北在內(nèi)，為了顧及美惠的情緒，極少提及流川。

但是看到美惠眼底彌漫開來的哀愁，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她繼續(xù)這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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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北走到美惠身后，保持著親密而不越界的距離，他的聲音清晰可聞：

“美惠，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喜歡你。你讓我怎么忍心看到你這個樣子還無動于衷啊。”

遲到一年的告白，在一個并不合適的時機。

并不是期望女孩可以立刻回心轉(zhuǎn)意，更像是多年的秘密，終于有了一個宣泄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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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無言以對。

原來澤北從未釋懷，他與他的深情始終都在原地等待。

流川已經(jīng)半年沒有和他們?nèi)魏稳寺?lián)絡(luò)，就像是人間蒸發(fā)。即便如此，澤北也沒有說過“他也許不會回來了”一類的話，只是捕捉到她的傷心，不愿讓她流淚。

縱容她的任性，體諒她的心情，澤北是個很溫柔的人，她不知道已經(jīng)是第幾次這樣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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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的情誼，改變始于其中一方的質(zhì)變，要如何正視這樣的情感，美惠的腦子陷入宕機。

“我很亂，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說著，美惠快步跑開了。

澤北想要伸手挽留，卻還是慢了半拍，只抓住一團空氣，目視女孩離開的方向，眼里都是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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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的能代市，時常多云轉(zhuǎn)雨。陰霾再次布滿天空，就好像之前的晴朗，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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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美惠坐上開往湘南方向的電車，雨已經(jīng)下起來。隨著車輪緩緩向前，雨越下越大，無規(guī)則地打在窗玻璃上。

兩旁的街景慢慢后退，窗外的景色從都市到城郊變換，越來越快，直至進入隧道。車上的乘客各自看報或聽著Walkman，長途旅客則漸入夢鄉(xiāng)，氛圍變得安靜。

這趟列車美惠坐過很多次了，心懷的情感色彩不盡相同，而今次，美惠承認，她被澤北那句“等我”觸動了回憶之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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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捱過了那些用被子蒙住頭偷偷哭泣、在課堂上不經(jīng)意走神的低落時刻，流川不在的日子里，她把時間用來更努力地讀書，用習(xí)題和試卷填滿每個周末；偶爾放空自己，回憶他們在一起時的趣事，假裝流川就在身邊，模仿著他的語氣在腦海里自己與自己對話，用一場獨角戲演繹出相思的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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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聯(lián)想起，在未來有一個詞叫做“異地戀”，大概可以用來形容現(xiàn)在的他們，但又不那么準(zhǔn)確——沒有移動電話和即時通訊軟件，無從得知對方的消息，只因滿懷希望、相信一定會重逢就繼續(xù)等待。

這是堂本美惠活了兩輩子以來，做的最理想主義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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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被澤北的一席話，又挑起波瀾。

他說，“我一直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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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回憶突然襲來，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極其相似的場景再度上演，最初的最初，也是畢業(yè)典禮這天，澤北向美惠告白。

當(dāng)聽到澤北告白的瞬間，美惠陷入一種不可名狀的宿命論之中，她想要改變的怪圈，卻是她重來多少次也逃不過的安排。

如果命運化身人形，美惠覺得那一定是頑劣的小孩，得逞似地站在對面說：“看，你還不是敗給我了。”

可她不想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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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當(dāng)初雖然誤打誤撞來到湘北，但是每一次進步的成績、每一場令人驚嘆的演出，屬于她的每一個閃耀的瞬間，都不是運氣，而是無數(shù)次努力贏得的結(jié)果。

將命運握在自己手里，這才是她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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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駛?cè)肫皆衲未ㄇ缈杖f里，那些雨滴的痕跡逐漸消失在陽光下，山光水色如同畫師精心描繪的美麗，但你卻無法預(yù)測下一幅畫面會給人以怎樣的驚喜，神奈川的美靈動而不呆板，這也是最初吸引美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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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的露露如往常雀躍地歡迎美惠回家，用身體蹭著女孩的小腿表示親昵，美惠俯身去撓小貓下巴，看著露露心滿意足地閉著眼睛享受著服務(wù)，美惠終于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與初來乍到相比，小黑貓胖了一圈，它可沒有“為伊消得人憔悴”的煩心事，每天吃飽喝足曬太陽睡覺就是完美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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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聽到女孩回來，栗花落奶奶推開門，“之前有電話找你哎，好像還蠻著急的樣子。”

“那邊有說是誰嗎奶奶？”美惠在玄關(guān)掛好外套，不緊不慢地換下皮鞋。

“是個男生，他說他姓伊藤。”

“哦，謝謝奶奶。”接過栗花落奶奶遞來的便簽，上面的號碼并不是伊藤家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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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惠把紙條放在一邊，卻在下一刻，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