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的那張照片是我與父親的合影，爸爸把我抱在懷里，眼睛溫柔的望著我，露出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我走進天窗，借著月光想看清楚爸爸的臉，他的眼中綻放著和婚禮那天相同的光彩。

“你看，”鏡子里的我低聲說，“他從你出生的那一刻便愛上了你，他也許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這一點你或許了解，因為你的性格和他很像。他從來沒有找到恰當的字眼來跟你形容這一切，但是這張照片已經吐露了所有你想聽到的美好話語。”

我繼續看著照片，看到自己躺在爸爸的臂彎里讓我覺得有點滑稽，也有點不情愿，因為自從那個小婊子的誕生，那里似乎成為了她的棲居地。不過我仍然將照片放在了我的上衣口袋里，要把它帶在身上。就像伊萊那樣，每當他看到關于“母親寫給他的書信”時，就會覺得她一直存在于自己的身邊，似乎從來沒有離開。

“現在坐下來，我們得談談。”鏡子里的我說，他盤腿坐在了我面前的鏡子里，我維持著與他同樣的姿勢，面對著他。

“你有一種特殊的能力，你必須接受并使用它，即使那讓你害怕。”

“我要拿它來做什么？”

“你很高興能看到這張照片，不是嗎？”

我不知道高興放在這里是不是合適，但是這張爸爸把我抱在懷里的照片讓我安心了許多。我聳聳肩，告訴自己，如果爸爸從離家后便音信全無，是因為他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么深刻的愛不可能在幾個月內就消失殆盡，他對我的愛一定還在。

“正是如此，”鏡中的我似乎已經讀出我的心思，“為每一個人你所偷來的回憶找到點亮生命的小小光茫，為他們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快樂與初心，這便是我們對你的全部寄托。”

“我們？”

“我們，回憶的瞳孔們。”與我對話的鏡中的自己幽幽地說。

“你真的是我的瞳孔所折射出來的另一個我？”我問他。

“你可以把我想象成為你自己，或者是伊萊，或者是伍德，亦或是笨蛋安德魯。這都不重要，就當我是班上的代表吧。”

我笑了，我完全明白他在說什么。

一只手突然拍在我的肩上，我嚇得大叫了一聲，轉過身卻看到媽媽的臉。

“你又在跟鏡子里面的自己說話嗎？親愛的。”

此刻，我真的希望媽媽明白這一切，希望她可以為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作證，但她正在用憐憫又抱歉的眼光看著我，我因此斷定她并不會懂，她不過是聽到我在閣樓自言自語。看來我這次真的要去看心理醫生了。

媽媽把我擁入懷中，緊緊抱著我。

“你真的覺得這么孤單？”她問我。

“沒有，我跟你發誓沒有，”我回答，想讓她放心，同時更想讓她避開帶我去看心理醫生這一話題，“這只是個游戲。”

媽媽蹲跪著走向天窗，把臉貼在窗戶上。

“這里的視野真美，我很久都沒有爬上閣樓了。過來，坐在我身邊，告訴我，你和鏡子里面的另一個你聊了些什么？”

媽媽轉向我時，我看到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閃閃發光，猶如天窗外的滿月。于是這次換我抱住媽媽，給她我所有的愛。

“他離開家不是因為你，親愛的。他愛上了另一個女人...而我，我震驚又失落。”

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孩子想聽到媽媽這樣的告白，這些話不是媽媽對我說的，而是她的回憶在閣樓里告訴我的。我想媽媽的回憶跟我說這個秘密，是為了讓我不再對爸爸的離開而感到自責吧。

我明白了這個信息和回憶的瞳孔對我的期待，現在，已經不是想象力豐不豐富的問題了，媽媽也不斷和我重復這一點，我什么也不缺。我靠向媽媽，請她幫我一個小忙。

“你可不可以寫封信給我？”

“寫信？什么樣的信？”她問我。

“想象我還在你的肚子里，你想對我說你愛我，可是我們還不能交談，那么你會怎么做呢？”

“可是當我懷著你的時候，已經不停地跟你說我愛你了。”

“沒錯，可是我聽不到你說的話啊。”

“聽說孩子在媽媽的肚子里可以聽到所有的話。”

“我不知道這是誰告訴你的，總之，我什么都不記得。”

媽媽奇怪的看著我，不解的問：

“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當做你想對我述說所有你對我的感覺，為了讓我記住這一切，于是你想要寫信給我。比如說，你給剛出生的我寫一封信，寫下你對我的眾多期待，在信中，你還會給長大后的我兩三個關于快樂的建議。”

“那這封信，你要我現在就寫嗎？”

“沒錯，正是如此，但你要回溯到我還在你肚子里的媽媽的角色。但你懷著我的時候就已經幫我取好名字了嗎？”

“沒有，我們不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名字是在你出生的當天才取的。”

“那就寫一封沒有稱謂的信吧，這樣看起來更真實。”

“你是從哪里生出這些念頭的啊？”媽媽問，親了親我的臉頰。

“從我的想象力啊！好啦，你要不要寫嘛？”

“好～我會寫這封信給你，今晚就寫。現在，你該去睡覺了。”

我飛奔上床，期望我的計劃可以全盤奏效。如果媽媽遵守諾言，我的第一部分就成功了。

清晨，第一道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射進我的臥室，我睜開了眼睛，看到媽媽的信放在了床頭柜上，而爸爸的照片則放在床頭燈下，這是六個月以來第一次，我們三個聚集在我的房間里。

媽媽的這封信是全世界最美的信，它屬于我并且永遠為我所有。但我還有一項重要的任務要完成，為了這個原因，我得把這封信與他人分享。雖然媽媽被我蒙在鼓里，但我相信她一定會諒解我的。

我把信放在書包里面。上學途中，我先到書店，把一星期省吃儉用的零用錢拿來買了一張非常漂亮的信紙。我把媽媽的信拿給店員，用他全新的機器影印了一份，新的信和原來的那封信看起來一模一樣，一封幾可亂真的信，就像媽媽的信被鏡面反射一樣，我自己留了媽媽的原信正本。

午休時間，我在大垃圾桶旁閑晃，終于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一小塊還沒有被清理掉的器械室木頭殘骸，上面還有足夠的炭黑，讓我進行第二階段的計劃。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