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上學,是種解脫
當天晚上我爸從飯館出來,還是去了醫院。不過,在醫院里兩口子不出所料的大吵了一架。最后,我爸韋又敬一氣之下就又離開了醫院。
而對于爺爺韋德道在電話里告訴我爸的那些事情,我父親韋又敬為了避免更多的爭吵,也就并沒有去和我母親提起以及求證。
而我母親,則自然自始至終都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還背負了這樣一個巨大的黑鍋。
日子,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度過著。
轉眼間,就到了1991年,那年我剛好7歲。
這年,我開始上小學了,也就意味著最無憂無慮開心快樂的童年時光已經過去。小朋友們大多都比較抗拒,甚至有的在第一天上學的時候,在校門口大聲地哭鬧。聲音歇斯底里的,聽起來甚是悲慘。
對這,我是很不能理解的。
因為,我卻并不覺得上學有任何的不開心,甚至還有些期待。其實也可以說,我早就盼著這一天的到來了。
這些年,我早都怕在家待著了。
尤其是從1987年開始,國家進行改革開放,勞動合同制大改革。
從一直以來認為的工人老大哥,國有企業職工鐵飯碗一輩子也不會下崗,更不可能失業。到現如今,大批國有企業推向市場破產倒閉,越來越多的工人失業。
我的母親,她的心態可以說是跌落到了谷底。
原本當初嫁給我父親,那就是看中了當時工人老大哥最光榮的身份。同時,我父親又是工廠里的先進工作者,自覺得自己那可是嫁了一個很有本事的人。
雖然成家之后,慢慢的發現了兩個人很多生活上并不和諧的細節。但我母親一直以來,也都孜孜不倦的,打算用它喋喋不休的方式,對我父親潛移默化。從而,將我父親那些在他看來不完美的地方,或者說習慣進行改正。
她總是有這樣一個念頭,慢慢的這些都能改,到時候也就ok了,畢竟人家那也是工廠的先進工作者呢,還是有一定閃光點的。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的,國家怎么就開始了改革開放。原本的工人老大哥的身份,也逐漸邊緣化了許多,先進工作者顯得也沒有那么光榮了。
市場經濟,使得很多人都漸漸的開始了一切向錢看的思維。
慢慢的,隨著越來越多的的國有企業倒閉,我父母也相繼雙雙下崗失業了。可是,我們一家三口都還要吃飯,這就成了現實生活的最大難題。
當時很多下崗的人,都紛紛開始了自主創業,大多成了小商小販,開始販賣一些或吃的或用的商品。
而從成家這幾年以來,我爸原有的那股子魄力和原本的性格,卻早已被我媽在她的潛移默化中變的老實了很多。完全并不像當初我爸在廠里叱咤風云時候的那個樣子,儼然一個老實人的形象。
老實人雖然有很多好處,但是老實人沒有魄力這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現如今的我爸,自然也就不像身邊的有些人那樣敢干敢去折騰。而只是跟隨在同樣也下崗了的我老伯韋又遷的身后,學著小打小鬧的賣起了氣球。
其實,賣氣球在當初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在那個年代,人們遇到喜慶的事情,往往第一個想到的,還都是用氣球作為裝點。而孩子們的玩具,也并沒有當今社會這樣的豐富多樣。氣球,因此就成為了大多數孩子們夢寐以求的玩物。
所以,在基于這樣的一個大環境下,就憑借著我爸這樣的小打小鬧的,也算是保證了我們一家三口基礎的溫飽。
而現如今我爸這個老實人,自然也就對這樣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滿的。畢竟,滿足現狀,知足常樂,才是眾多老實人的標準屬性。
但是,后來好景并不長,國家為了保證市容市貌的整潔,逐漸開始對市面上、街邊擺攤的小商小販進行治理,嚴禁任何商販私自在路邊支攤兒販賣任何物品。并且,還刻意為此出臺了一系列相關的處罰規定。
這也就相當于斷了我父親的財路,也斷了我一家的生活來源。老實人并不會有過高的追求,但老實人也得吃飯。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我爸也就和眾多老實人的其他商販一樣,和城市管理人員打起了游擊戰。
話說這游擊戰,還是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發明的了。講究的,就是“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敵駐我擾,敵疲我打”的16字方針。不過,我爸他們這些商販,是絕不可能會對城市管理人員進行什么“敵疲我打”的,他們主要追求的還就是“敵進我退”這四個字。
尤其,像我爸這樣賣氣球。那就是一輛自行車上固定一個竹竿,竹竿上扎上幾個洞。然后用許多木簽子穿上一串一串的氣球,有的形似蘋果,有的形似各種小動物。再將這些串著氣球的竹簽子插在竹竿兒的孔里進行販賣。
這樣的機動能力,那可以說是相當強的。一旦發現遠處城管出現,就可以在第一時間進行逃脫。
不過,城管人員也并不都是傻子。后來很多時候,他們也會采取偷襲突擊檢查的方法,對我父親他們這些商販打一個措手不及。因此,我父親也就這樣被抓過幾次。連自行車帶氣球全部被城管用一輛小卡車拉走沒收。
而一旦這種時候,我父親回到家里后,就一定會遭到我母親無盡的指責甚至謾罵以致羞辱。而我父親自然也是并不愿意發生這種事情的,所以他的內心也有很多的委屈,在聽到自己妻子如此的態度,自然也就……就這樣,家里邊便開始了無盡的硝煙和戰爭。
而此刻的我,一般就會悄悄地躲到床邊,靜靜地流著眼淚,十分低聲的對著床邊掛在墻上的墻圍子上面繡著的小鴨子,顫抖地說著一些諸如自己內心很害怕的話語。
到了最后,為了能夠繼續營造生計,還是不得不從家里拿出一些錢去城管部門交罰款,從而將自行車及那些氣球再取回來。而這罰款的數額,就一般都會是我父親起早貪黑賣氣球十天,甚至半個月的利潤。
在那段時間,家里的氣氛就始終都會是十分低沉和灰暗的,不會有一絲的笑語。
雖然由于我父親還算機警,這樣的事情不經常發生,但是一年也總會有那么三四次。所以,我每天在家里最怕的,就是父親低著頭從外面回來,說出東西都被城管沒收了的這句話。
甚至,作為孩童時候的我,最恨的就是那些穿著制服,戴著大殼帽的城管。總有那么一個念頭,就是正因為他們的存在,才造成了我家庭的不幸。
現在終于能夠上學了,至少不用每天在家里提心吊膽了。所以,對于我來說,上學還是一件蠻好的事情。